更新時間:2013-04-11
一六-四六年的最後一天,大年三十,崇明島碼頭。
旭日東昇之時,同盟軍的旗艦新同盟號緩緩地駛進崇明港的碼頭。
高旭回歸江南的行程早在三天前就傳到崇明。為了歡迎高旭從福建凱旋歸來,鼓舞人心,在高老頭、沈廷揚、顧炎武、閻應元這些大佬的佈置下,崇明舉行了前所未有的歡迎盛會。
為了一睹高旭闊別一年的真容,這些會民從黎明就開始在翹首以待。從崇明碼頭到同盟廣場,寬闊的道路兩旁,儘是歡騰的同盟會會民。面對不計其數的民眾,鄔含蓄派出了所有的憲兵來維護秩序。隨著《同盟憲章》的頒布與推廣,這些憲兵已成為維護憲章的專政力量。由於憲兵一身黑色同盟裝制服,也被世人稱之為黑衣衛。但事實上,真的讓人談之色變的黑衣衛是情報處的暗探,與這些在陽光下維護法紀的憲兵有著本質區別。
恰逢年關,同盟會的大多數高層都回崇明島這個大本營過年。在這辭舊迎新之際,不光要在同盟會總部總結這一年的工作,還要討論未來新一年的計劃。作為同盟會與同盟軍的靈魂人物的高旭的歸來,每個人都起到碼頭迎駕。
在碼頭上,翹首以待的不光是普通民眾,那些大佬們也同樣如此。
這些大佬們分處不同的系統。高老頭是屬於華商會系統,沈廷揚屬於同盟會的行政系統,顧炎武則是宣政系統,至於閻應元,自然是同盟軍的核心力量江陰系中僅次於高旭的二號領袖級人物。
其實以高老頭的身份,本是不該屈駕到碼頭來迎接兒子的。但高老頭海盜出身,本就是個熱鬧性子,年紀越大,身份越高,也越不在乎什麼身份,看到兒子的聲勢如此高漲,他早就樂得閉不了嘴了。如今高老頭已經淡出了同盟會的核心領導階層,他的重心都放在華商會的建設上。這些見錢眼開的海盜頭子不熱衷政治,只是喜好那些生不帶來、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
「這人啊,只要有了銀子,就能渾身是膽。」
這是高老頭的口頭禪。這一年來,高老頭全面主持華商會在上海建立政券市場,推廣光復券,招募光復基金。旭衛鎮在福州大捷,高旭全境光復閩海之後,光復券的價格更是水漲船高。
在年底,高老頭收到了蝸居在尤溪的高旭所起草的廢兩改元的貨幣計劃書。對這個新貨幣體制,高老頭也是熱衷萬分,特別是在銀元上印製頭像,更是讓高老頭激動無比。要不是高老頭的長相實在過於猥瑣,銀元上的頭像他肯定上當仁不讓的。
在行政系統中,除了沈廷揚之外,骨幹人物還有松江府的府理長陳子龍,上海縣縣理長沈從文,以及江陰縣縣理長程璧等人。
沈廷揚有著豐富的治政經驗,這一年來,他一直坐鎮蘇州府,主持江南光復區蘇州、松江、常州、嘉興四府的行政事務,致力推廣新政。要說起來,沈廷揚出身舊式官僚,在他的身上難免有一些大明官場的積弊。幸好他的兒子沈從文是新生代,完全收受了高旭的新式治政理念,在他治下的上海縣,是新政的最佳模範縣。
至於陳子龍,文名在外,他是江南士夫子的代表人。身處江南這個反抗剃髮令的漩渦中心,陳子龍深刻明白高氏的崛起已是勢不可擋。特別當初在吳淞之戰中,陳子龍親眼目睹旭衛鎮大破滿清鐵騎的戰力,震撼之餘,發出了「大明中興之路,當由高氏始!」的感歎。也正因為這一句感慨之言,在同盟會會報《中華報》大肆宣揚之下,把整個江南士林的人心都拉攏了過來。
程璧是同盟會中商人入政的典型。他出身徽商,在江陰之戰中散盡家財資戰,又為抗清事業四處奔波。在戰後,他主持江陰在廢墟中重建家園的全面事務。由於這一年,程璧在江陰縣重建工作的傑出成績,新年過後,程璧將出任常州府的府理,算是從縣令到知府的榮升。
隨著同盟會越來越高漲的聲勢,作為同盟會宣政司的負責人,顧炎武那種耿介之極的脾氣,因為身居高層,視野開闊,偏激的性子倒消磨了一些,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眼裡進不得沙子,滿腹憤世嫉俗的落弟書生了。同盟會的宣政機構在顧炎武的主持下,在這一年得到了更上一層樓的發展。
不同於同盟會的發展初級時對會員泥沙俱下的吸收,現在想要加入會員的人都需要考核。至於顧炎武主筆的《中華報》,已經滲透發行到北京、陝西、兩廣這些遠離江南的地方。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吶喊已傳遍了整個北方的滿清控制區。大量的學子響應顧炎武的召喚來到江南,來到崇明,到同盟廣場的英雄記念碑之下朝聖。
在同盟會的軍政系統中,以閻應元的聲望和戰績來計,他當仁不讓是除高旭之外的二號人物。這一年,高旭領著旭衛鎮出征福建,江南戰局全部托付給閻應元支撐。閻應元眾望所歸,在常州戰場擋住了博洛對江南光復區的全力進攻,幾乎重演了當初江陰之戰的頑強,使得高旭開闢閩海戰場時毫無後顧之憂。
要說起來,高旭能有今日的成就,其中大半是靠閻應元這個英雄人物的支撐。當初正是閻應元頂在江陰前線,牽制住清軍主力,高旭才能開闢吳淞戰場。而今年也是憑著閻應元頂在常州前線,高旭才有餘力開闢江南光復區的海外戰略空間。如今江南光復區有了福建一省的大後方,以及海上貿易航線的壟斷,無論是煤鐵資源,還是錢糧給需,都已經解決了瓶頸。
作為點燃江南反抗剃髮令運動的發源地,江陰已成為一種傳奇的代名詞。
在同盟軍中,徐玉揚的鐵一鎮,閻應元的忠義鎮,以及徐鴻的旭衛鎮,這三個主力鎮的骨幹都出自江陰。在同盟會的軍政系統中,江陰系屬於絕對性力量。每個倖存的江陰子弟,無論在主力營,還是在預備役中,都已成為基層軍官。
在江陰系之中,徐玉揚出身草莽豪傑,高旭敬之為兄長,他為人豪爽而無機心,投奔抗清事業完全是為了復仇。徐鴻是純粹的軍人,崇尚的是建功立業,致力於高旭火器致勝理論的實踐,每取得一場大捷,對於高旭的崇敬就增強一分。
但是閻應元,他對於高旭的效忠並不是盲目的。暫時來說,他只是高旭事業的同盟者。如果高旭達不到他的期望值,以閻應元堅韌不拔的心性來說,完全有可能放棄對高旭的支持。
當然,江陰系的力量主要在於陸軍,在同盟軍水師中,則全部屬於崇明高系。江南艦隊的提督史必達,閩海艦隊的提督趙天武,都是高老頭的養子,至於南海艦隊的周福生,也是高氏的掌櫃子。
高旭立在旗艦的甲板上,看著崇明島炮台上一尊尊威武無比的大破虜炮,以及碼頭上迎接自己歸來的大佬與部屬們,心中不由湧起一股強烈的歸屬感:「這是我的團隊,我的島!」
眾人之中,最為觸目的還是滿臉儘是麻子的閻應元,他的那張麻子臉看上去醜陋、兇惡之極,那冷漠得近乎冷酷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高旭。
高旭沿著輔設在江岸與甲板上的浮橋走上碼頭,笑呵呵向著眾人走去,先向便宜老爹高老頭、老丈人沈廷揚執晚輩禮,接著與顧炎武拱拱手,笑著寒暄幾句。當高旭迎上閻應元時,卻見他容色嚴正,一絲不苟地向自己執了一個軍禮,沉聲道:「恭賀督帥凱旋歸來!」
對於閻應元一副硬派的軍人作風,高旭是極為欣賞的。但一年未見,高旭直覺這個「閻羅王」似乎對自己多出了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生分。高旭也是回個軍禮,向閻應元道:「提督統籌江南戰局,讓滿韃在常州城下無法越雷池一步,實在勞苦功高!」
閻應元對高旭的讚譽不以為然,只是冷冷應道:「督帥以一鎮之力入主閩海,光臨福建,平定礦亂,清剿海患,威震天下,實為我輩楷模!」
見閻應元如此捧高自己,高旭心底不由苦笑一下,看來真的是生分了,以高旭對閻應元的瞭解,按他的脾氣,絕不會說這些廢話的。而且高旭感覺出閻應元的語氣中,似乎隱含著某種莫名其妙的不滿。
高旭對閻應元的作態不由得詫異,按理說,自己對他委以重任,可謂推心置腹,且以國士相待,他還有什麼不滿的?
幸好閻應元身旁的徐玉揚向高旭迎了上來,一把抱住高旭,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終於回來了,想死老哥了。」
在徐玉揚的懷抱中,高旭感受到一股兄長般的真情實意。這個在捨橋之戰中拜下的結義大哥,儘管身上傷痕纍纍,天天受傷病折磨,但他的性子仍然這般豪爽,笑聲仍然這般極具穿透力。
高旭拍著徐玉揚那瘦削的臂膀,不由想起當初在捨橋初遇他時壯得像牛一樣。一年半的時間,他已經被傷痛折磨得像籐條一般,而且他嗜酒如命,對高旭的禁酒令充耳不聞。再加上這一年中,他一直領著鐵一鎮在常州戰場上與清軍撕殺,生命力已經極度透支,現在已經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徐玉揚大笑之餘,又是不由自主的一番激烈的咳嗽,高旭拍著他的背,道:「大哥,過了年,你得好好休養一番。」
徐玉揚瞪了高旭一眼,道:「老子要死,也得死在戰場上,絕不死在病床上!」
高旭聽罷只是無語。
從崇明碼頭到同盟廣場上的同盟會總部大樓,輔設了寬闊的道理。高旭在眾人的簇擁下,騎著馬,在道路兩旁百姓的歡呼聲中來到同盟廣場。沿途之中,端著火槍刺刀,軍容嚴正的旭衛鎮將士,耀揚著武威,也在震天的歡呼聲中開進廣場,等廣場經過檢閱之後,再從同盟廣場開向高老莊。
作為高旭的親衛鎮,將士們大都是江陰、嘉定、昆山、松江等地反抗剃髮令運動中的忠烈之後,他們的家屬幾乎都安置在高老莊中,是高旭手中的槍桿子當中的核心力量。
過年時,旭衛鎮將士有三天的年假,從初四開始,又要進入刻苦的集訓當中。
整整一日,高旭先是在同盟廣場的英雄記念碑下,接見數以萬計的會民,隨後又來到同盟會總部大樓,接見同盟會的骨幹會員,直到黃昏,才回高老莊吃年夜飯。
在高老莊內莊之外,高旭一抬起頭,就看到了自己的正妻沈潔,以及小妾湯娘子,連同著一群似曾相識的鶯鶯燕燕,眼汪汪地望著自己。
高旭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在高老莊中,外莊裡住著的,儘是自己反清事業中的心腹干將,左右臂膀;內莊中,住著的便是男人夢寐以求的福利了,嬌妻依舊清純動人,艷妾依然艷麗無雙,這高老莊的生活,真是幸福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