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閩海風雲九
高旭立在旭衛鎮右後的方陣之中,從頭到尾地看著絞肉機一樣的四個營方陣,把突進到方陣正面以及陣型間距中的近千滿清騎兵,一批批地狙殺著,直到不足百騎的滿清兵潰逃出方陣,脫離戰場之外。而經過近萬的綠營步兵,以及成百上千的滿清騎兵衝擊之後,旭衛鎮的傷亡只有不足百名。
只要旭衛鎮的陣線不破,保持火力輸出的持續性,傷亡就能減少到最低。滿清騎兵的弓箭射程不及改良後的自生火銃,衝到陣前又受刺刀叢所阻,無論戰馬,還是清兵,都淪為旭衛鎮的標靶。像巴布泰那樣悍勇無比,能疾馬跨越刺刀叢的清兵畢竟不多,能有幾個,也被方陣最裡面的丁隊合圍刺死。
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個神話。
無論是武器,戰術,軍紀,還是訓練強度,旭衛鎮都已經讓高旭以及徐鴻倆人力所能及地做到極致!
「這個,實在是太痛快淋漓了!」
趙明月立在高旭的身畔,發愣地望著刺刀叢之外屍橫遍地的滿清騎兵,目瞪口呆地道:「這實在是單方面的屠殺啊!想到這些耀武揚威的韃子也有今日!」
趙明月的巾幗營一百多女兵,分為兩個隊列,被安置在右後側的空心方陣之中,作為加強這方陣的厚度與密度。身處在密不透風的方陣之中,趙明月只能領著巾幗營女兵在第五隊列上放放冷槍,以她好戰的性子,自然覺得沒有真刀實槍來得過癮。
但趙明月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無論她如何彪悍,面對同樣凶悍的滿清兵,她最多不過是十夫之敵。
但是高旭呢?
趙明月想罷,望著高旭的目光,忍不住有點佩服起來。
這傢伙可是名副其實的萬人敵了啊!
高旭偶爾從戰場上掠過目光,突然覺得右耳發熱,轉頭一看,卻見趙明月立在自己右側,眼裡儘是傾慕的火熱之色。高旭有點莫名其妙,在戰場上,她發什麼花癡,不由問道:「你怎麼啦?」
趙明月撲到高旭耳畔,紅著臉低聲道:「不知怎麼的,今日大捷之下,實在太過痛快,聞著這嗆鼻的硝煙味,像是迷香一般,讓我情不自禁。……要不,反正這十步之外,不見人影的。讓我親你一口,如何?」
高旭聽罷,無語地捏著她的俏鼻。
這個靚麗無雙的大明女海盜,實在是狂野得太過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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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旭望著初戰告捷的旭衛鎮將士,沒有忘乎所以。如今他的身份地位越來越高,隨著福州之戰的勝利,他的聲望勢必會達到一個更高的高度。只是任何時候,他都要提醒自己要冷靜。當初在江陰初創高字營的時候,的確需要一腔的熱血,但現在,被這個時代應遠而起為領袖級的人物,光憑著熱血,就肯定無法掌控局面了。
儘管硝煙遮擋了視線,但旭衛鎮已經有了在吳淞之戰中在濃霧中作戰戰的經驗。通過哨兵的地聽,以及在濃霧邊緣處哨兵的瞭望,高旭還得知勒克德渾的一千滿清騎兵,還在方陣後翼作著衝鋒態勢。只是清滿騎兵半數折損在旭衛鎮的方陣之間,使得那勒克德渾不得不謹慎行事。
這勒克德渾會再一次發起相當於『自殺』性的衝鋒麼?
「如果我是勒克德渾,該如何做呢?」
高旭默默地想著:「難道領著一千滿清騎兵灰溜溜的脫離戰場,回到福州城內?……這次的福州之戰,是整個福建戰局的關鍵。誰取得勝利,誰就掌握了話語權!……勒克德渾甘心這麼失敗麼?不,他會再努力一次的!近代西方花了近百年的實踐,才確信了在火炮+燧發槍+刺刀的步兵空心方陣之前,沒有步炮的協同,騎兵是難以取勝的。但這種戰術在遠東戰場上,只是登上舞台的第一天,勒克德渾還會試一次的!」
要說起來,無論是貝勒尼堪,還是貝勒勒克德渾,這倆個滿清貝勒都很杯具。前者是遭遇到的是旭衛鎮的排隊槍斃戰術,後者則是應對以步制騎的空心方陣戰術。這兩種劃時代的新型戰術都是高旭第一次投入實戰,偏偏讓這倆個貝勒遇上了。而且他們根本沒有前車可鑒,一時之間也找不到破解之法。除了成就了旭衛鎮的威名之外,只是打破了滿清鐵騎天下無敵的神話。
高旭沉思了一下,對已經來到身旁研討軍情的徐鴻道:「見山,濃霧之中,對我軍不利,命令四營向前推進,直到前沿的炮兵陣地。」
徐鴻道:「把炮兵陣地作為我們的後翼?」
高旭點點頭,移動營方陣,比轉移火炮陣地快多了。當然,營方陣的移動,是建立在精熟的操練基礎上的。移動時,營方陣的兩翼哨隊轉九十度為縱隊前進,後哨則是轉一百八十度作為橫隊前進,至於正面前哨則是無需轉身就按橫隊前進。而大破虜炮的移動則需要十來匹馬力的拖拉,更是費時費力。如果在營方陣在移動中,通過地聽得到清軍騎兵開始衝鋒時,自然就停下備戰。
高旭道:「濃煙之中,清兵看不清我們的移動,不清楚我們的虛實。我們向前推進,直到濃霧範圍的邊緣。清兵要發起衝鋒,必定在我軍的側後翼。因為我們的炮兵陣地佈置在前翼,那勒克德渾肯定會避開火炮的正面火力。現在我們方陣前移,把炮口對準我們的側後,那勒克德渾要是藉著煙霧來襲,就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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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克德渾領著一千滿清騎兵迂迴到旭衛鎮的側後翼,望著旭衛鎮陣地那不知其中虛實的硝煙,良久沉默不語。
在作了騎兵突擊旭衛鎮方陣的決定後,勒克德渾命奉國將軍巴布泰領一千滿騎兵衝擊旭衛鎮陣地的正面,而他則領一千滿兵迂迴側後,以尋找戰機。但是巴布泰衝擊旭衛鎮方陣時,一千滿兵竟然全軍覆沒,這使得讓勒克德渾變得謹慎起來。
對於這種燧發槍+刺刀方陣的戰術,是勒克德渾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兩軍交戰時,那時的黑火藥硝煙還不濃厚,勒克德渾清楚地看到滿清騎兵的戰馬在刺刀叢前的輾轉不前,衝進倒品字方陣之中的清騎也遭受到數面排槍火力的傾覆。至於巴布泰憑著悍勇衝入旭衛鎮方陣之中時,硝煙已籠罩了整個陣地,其中的細節,勒克德渾就再也無法遠觀。但從旭衛鎮陣地逐漸安靜下來的推斷中,那巴布泰肯定凶多吉少了。
勒克德渾望著旭衛鎮陣地在濃煙中詫異的安靜,心中盤算著要不要再發起一次對旭衛鎮後翼的衝鋒。
滿清騎兵初戰進攻這種空心步兵方陣,就受到覆滅性的重創,其中從旭衛鎮陣地邊緣逃回來的潰兵游騎也無法詳說其中的奧秘。但憑著騎兵的機動,勒克德渾還是保有戰場的主動性。就算旭衛鎮的步兵方陣如何強大,但要是勒克德渾避而不戰,他仍然可以保存近千的滿兵力量。
「貝勒爺,那鄭芝龍離城而去了。」
一個清兵哨騎來到勒克德渾面前急報道。
一名清軍將領不等勒克德渾說話,聽罷便勃然大怒道:「好他個海賊,我等浴血沙場,他卻是背信而去。貝勒,末將這就去將他擒來!」
勒克德渾卻是擺擺手,只是盯著硝煙中的旭衛鎮陣地,道:「由他去,大敵當前,不可分兵。只要我們破了這同盟軍,那鄭芝龍不用我們追,就會像狗一樣趴在我們跟前。如果破不了這同盟軍,追回來也是無用。」
那清軍將領仍然恨恨不平,道:「也對。貝勒,不用再猶豫了,吹起號角,讓末將衝鋒吧。老子刀山火海都不怕,難道還怕啥刺刀陣麼?」
勒克德渾還在猶豫,如果再戰不利,這個閩海可真的要易主了。
但是如果今日避戰的話,造就了旭衛鎮初戰大捷的威名,那在福建境內,還有他的容身之所麼?
且不說滿清兵身在異鄉,而且福建地形多山,與江南水網密集的地形那般,不利於戰馬奔馳。再說滿清鐵騎天下無敵的威名一旦受到質疑,福建境內的那些騎牆者就會多一個選擇。人心向背之下,滿清兵的處境就越發的不妙。
說來說去,如果今天不取得最終的勝利,他勒克德渾何以在福建立足?何以折服諸如鄭芝龍之流的本地勢力?
鄭芝龍的背信離去,就是一記警鐘啊!
想當初,他雄兵入閩,憑著兵威,各地望風而降,兵不刃血就把福建各府收入囊中。
但今日,初戰不利,就遭到鄭芝龍這個首鼠兩端的大海盜的背棄,勒克德渾心中不由得憤疾萬分。
想起這些天他勒克德渾對鄭芝龍的苦心招攬,禮賢下士,示之不可謂不誠,待之也不可謂不薄,但清軍剛一失利,這鄭芝龍見勢不妙,就立即溜之大吉,毫無信義,真是豈有此理!
這簡直是對他勒克德渾的一種侮辱!
任何低估他勒克德渾的人,都將要付出血的代價!
當陣風從閩江上吹拂而來時,勒克德渾神志一清,收拾情懷,立即決斷道:「趕在江風之前,立即發起衝鋒!」
那濃煙的存在雖然不知旭衛鎮陣地的虛實,但濃煙也遮掩了旭衛鎮方陣那明晃晃的刺刀叢。戰馬的視線所阻,看不清前方的刺刀陣,勢必無知無畏,奔騰如常。
勒克德渾的這次對旭衛鎮陣地的後翼衝鋒,沒有像奉國將軍巴布泰在正面衝鋒時驅逐閩安營義兵那樣延緩了戰馬的高速衝擊力。
這一次,滿清騎兵的衝鋒,從蓄勢待發,到啟動馬力加速,到達旭衛鎮陣地之外時,已達到戰馬衝鋒的最高速度!
這一次,勒克德渾再沒有退路,他知道,如果再不破旭衛鎮,這福州城下,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但是,當勒克德渾領著一千滿清騎兵勢如破竹地衝進旭衛鎮陣地的濃霧之中,卻見前方驟然響起轟隆隆的炮擊聲,很快,十數顆巨大的實心彈掠過濃霧,直直地砸進清兵的衝鋒陣營之中,又掀起十數道血路。
勒克德渾見狀不由大驚,他料不到旭衛鎮的火炮陣地竟然轉移到這麼快?要知道,他所選擇的衝鋒方向,本來是選到旭衛鎮的後翼。而炮兵陣地原來是佈置在旭衛鎮正前方的。
但勒克德渾衝進濃霧之中,本來以為已經衝到旭衛鎮的方陣陣前時,卻見眼前儘是滿清兵和戰馬的屍首,這不僅使得衝進來的清兵感同身受,軍心大洩,而且這些在方陣間距之間層層疊疊的人屍馬屍,成為變相的櫃馬柵一樣,延緩了滿清騎兵的衝鋒速度。
更要命的是,天時不站在勒克德渾這一邊。
一陣疾風再次從江畔吹過來,掠起籠罩在戰場上有濃霧。
在正前方,旭衛鎮的四個方陣已轉移到炮兵陣地的之後。
時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了。
勒克德渾咬著牙想道,命令清兵加快衝擊速度。憑著騎兵的高速衝擊力,掀開那空心方陣的缺口。
迎接滿清騎兵的不光有破虜炮二個檔距的實心彈炮擊,還有百米之內霰彈的彈幕覆蓋。這三輪炮擊已經使得滿清兵當即折損三成,當衝到方陣之前時,又遭到火銃彈幕的傾射。濃霧散後,明晃晃的刺刀叢,又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戰馬仍然出於本能而畏懼不前,衝到方陣間距的空隙地帶,又遭到兩個方陣側翼火力的打擊。
就算勒克德渾如何不信邪,但在一天之內,悲劇再次上演。
「貝勒爺,撤吧!這種刺刀方陣,我們啃不到了啊!再這樣下去,又要全軍盡覆了啊!」
在方陣火銃射程之外,勒克德渾在一百多騎的親兵拚死護衛下,終於脫離了旭衛鎮的火力網。
在潰退十數里之外,勒克德渾木然地望著追隨自己的一百多殘兵敗將,此戰完敗,福建戰局已經逆轉,他該何去何從?
「貝勒爺,我們離開福建吧。」
一名清將想有旭衛鎮的刺刀方陣,不由得心有餘悸地道。
勒克德渾聽罷,猛地抽了他一馬鞭,冷聲道:「成敗乃兵家常事。在漳、泉兩府,我們還有護軍統領博爾輝的一千滿兵,還有數萬綠營,只要本貝勒找到那刺刀方陣的弱點,仍有捲土重來的本錢!」
那清將又道:「漳、泉兩府,儘是那鄭芝龍的地盤,而且在他的安平老窩,屯兵十數萬。經此一戰,我軍兵力大不如前,貝勒爺,這該當如何應對?」
勒克德渾一想起鄭芝龍,便不由惱火。在出城迎戰旭衛鎮時,這鄭芝龍就以百般理由推托,見到自己初戰失利時,就顧自逃之夭夭,背信而去。要知道,這福建的各地勢力以鄭芝龍馬首是瞻,他這種態度將使得勒克德渾的滿清兵從昨日的眾星捧月,變成今日的孤立無援。
勒克德渾恨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本貝勒得讓那鄭芝龍知道背棄主子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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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二年的二月二十三日,同盟軍督帥高旭領旭衛鎮兵臨福州城下,滿清貝勒勒克德渾領二千滿兵、萬餘綠營迎戰,大敗,滿兵傷亡愈九成,綠營兵傷亡數千計,迎降同盟軍者,也達數千計。
次日,閩安營統領甘輝領數百義兵,在長樂境內,擒獲逃離福州城的***鄭芝龍,縛其回城。
二月二十五日,高旭正式入主福州城。
消息傳出,閩海變色,天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