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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砥柱立 第217章 蜀地行 文 / 高路華

    第217章蜀地行

    雖說湯浪只有十三歲的年紀,但他自小練習家傳刀術,身體康健,又出身鐵匠世家,骨架頗大,再加上流浪途中的磨礪,使得看上去比實際年紀大上二三歲,看上去起碼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自從八月初湯浪隨著那名自稱張定國的行商入川之後,才知那個長相英武的張定國並不是真的是行商,他是四川大西朝皇帝的養子,原姓為李。

    湯浪並不關心什麼大西朝啥的,只要有路,他就一直流浪下去。他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只想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在入川途中,湯浪數次經不起那些隨行的大西軍士的挑釁,就放開手腳比試了一番。湯浪的性格頗為偏激,你要是惹上他,他一定竭盡全力地讓你不好過。正如當初以高旭在江陰的聲望,湯浪也曾想行刺他一雪其母落水後被高旭以人工呼吸施救的「恥辱」。

    比試的結果,讓李定國側目不已,且不說湯浪那不俗的刀法,更讓他刮目相看的是,湯浪那死不認輸的性子。所謂比試,本不是以死相搏,但湯浪卻是一出刀就是你死我活的架試。讓李定國無語的是,他的親兵好些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但竟然十有六七都敗在湯浪的刀下。

    這並不是說湯浪真的武功無敵,而是如果你想贏這小子一場,得拿命去換,這種買賣誰會去幹?但也不得不佩服這小子,因為對於每一場比試的勝利,他都是用命去換來的。

    湯浪的的刀法,以及博殺的狠辣,絕非出身尋常人家。這使得李定國對他的來歷頗感興趣。

    但湯浪對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

    然而,酒是最好的開瓶器。

    湯浪並不嗜酒,但不可否認酒的確是個好東西。他要麼不喝,要喝起來,酒風如他的性子那般辣,尋常幾個大漢絕對灌不倒他。當然,李定國那些彪悍的親兵當然不是尋常大漢。一次,湯浪終於喝多了,指著面前的這些大西軍士,道:「你們殺過韃子麼?這個年頭沒殺過韃子的,還枉稱什麼英雄好漢?」

    眾人正要發惱,李定國擺擺手,問道:「怎麼,志遠,你殺過韃子?」

    湯浪打著酒嗝道:「嘿,怎麼沒殺過?當初數十萬韃子圍住我們江陰城,登上一個,我們殺一個,爬上兩個,我們宰一雙。那滿清韃子的都督,也讓我用鐮刀勾住,一刀剁了腦袋……」

    到了最後,湯浪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但第二日醒來,眾人看望他的目光似乎多了某種東西。

    許久之後,湯浪再明白這種東西叫做敬意。

    大約一個月後,李定國派出打探消息的人終於確認了湯浪酒後吐的確實是真言。而這時,湯浪在李定國的招攬下,成為大西軍的一名小頭目。對於湯浪來說,參加大西軍,不像江陰守城,無關乎忠義,純粹是為了混口飯吃。

    在十月底的某一日,在李定國的引見下,湯浪在成都有幸參見了在四川稱帝整整一年的大西朝皇帝張獻忠。

    「你就是那個江陰小子?」大西皇帝饒有興趣地饒著湯浪走了一圈,道:「老子神鬼不敬,但對於寧死留發不留頭的江陰人還是有幾分佩服的。」

    這個時候,江陰反抗剃髮令的誓死抗清,以及江南同盟軍崛起的事跡已在李定國的打探下,傳到了四川。至於鄔含蓄的情報渠道在短時間內,還沒有染指四川的能力,最遠只能達到湖廣荊襄等地。但荊襄已達四川的門戶之處。

    張獻忠在四川威勢極盛,一張黃臉下充滿著殺戮與暴虐的扭曲感,一般人見了他免不得心驚肉跳,但湯浪卻是神情自若,光是這份鎮定,便讓一側的李定國頗為欣賞。但今日張獻忠突然命他帶湯浪來參見,並不知道這些會面,對於湯浪來說,是禍還是福。

    張獻忠見了湯浪不卑不亢的表情,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道:「聽你說這年頭沒殺過韃子的,統統枉稱英雄好漢?」

    李定國聽罷張獻忠的話,目光不由得一凝,他這個養父向來喜怒無常,要起殺心從來不講道理,他急忙上前解釋道:「父皇,那是志遠酒後亂語罷了。要論天下英雄,又有誰出父皇左右?」

    張獻忠瞧了養子一眼,又瞧瞧湯浪,目光游離,不由心中想著什麼。而李定國卻是急了,這湯浪說這年頭沒殺過韃子的,統統不是英雄好漢,便眼前這個大西皇帝,平生殺人盈野,唯獨就是沒有殺過一個韃子,以湯浪的話來說,那他豈不是算不上英雄好漢?至於他的同鄉李自成,雖然已兵敗身亡,但好呆去年在山海關一片石戰場,與滿清鐵騎火拚了一場。而在歷史上,張獻忠在一六-四七初的出川途中的西充,打探滿清豪格部的入川人馬時,光一個照面,就讓人家一箭射死了。

    湯浪見李定國急著為他辯解,情知禍從口出,但他性子倔強,說過的話從不改口,竟是又道:「沒錯,韃子要留頭不留發,我們江陰人卻是要留發不留頭。所以,平生未染韃子血,縱稱英雄也枉然。」

    李定國見湯浪如此不知死活,正急著想用什麼言辭來迂迴,見張獻忠臉色一沉,心中叫了一聲糟,卻聽張獻忠拍案道:「平生未染韃子血,縱稱英雄也枉然。沒錯,老子兵出川北,殺他娘的韃子去。」

    自從張獻忠去年在成都稱帝以來,他在四川的擴張並沒有多大的作為。在川東,他在三月份命養子之一的撫南將軍劉文秀水陸並進,夾攻重慶,卻被重慶明軍守將曾英伏擊敗北。在川南,又有明參將揚展部的威脅,張獻忠屢次派出攻打,也是屢屢敗北。而且在他的屠刀下,川人越發對大西朝離心離德,這讓張獻忠有窮途末路之感,心情極為鬱悶,只有靠殺戮洩憤。

    川東受阻於曾英,川南又受阻於揚展,川民又離心離德,流民起家的張獻忠又心生去意。何去何從?唯有向川北出川回陝西老家。去年還有李自成堵在川北,但如何大順軍李綿、高一功殘部在隆武政權的招攬下,改編為忠貞營,正攻打荊州城,想謀一塊生息之地,自顧不暇,哪裡會來擋他的路。只是這時的陝西已在清軍的控制之下。

    所以,張獻忠要想回老家,只有殺盡盤踞在陝西的韃子。

    殺韃子,也是一個回家的好理由。

    去意已定,張獻忠不想留著成都這個錦繡之城便宜他人,血洗成都的心意頓時萌發。

    當李定國驚魂未定地領著湯浪離開大西朝的皇宮時,轉頭對湯浪道:「我很欣賞你的堅持,但人的死法有很多種,你恰恰選一種最沒意義的一種。你可知道觸怒父皇的後果是什麼?父皇要你的命,就算你那個繼父的同盟軍在江南威名赫赫,但他遠水救不了近火。」

    湯浪瞪著李定國道:「我再說一次,我的父親已經死了!」

    李定國悠悠道:「我沒說你的父親,我說的是你的繼父。」

    湯浪惱羞成怒,竟是伸手捏住刀柄,指尖都在顫抖。李定國身邊的一個親兵指著湯浪道:「嘿,你這小子,想作死不成?!」

    李定國早就打探出湯浪的身世,知道母節是他的逆鱗,見他剛才如此不顧自己維護他的苦心,忍不住打趣一下,在這傢伙心靈的傷口上撒把鹽取個樂子。

    湯浪自然不會真的對自己青睞有加的李定國發狠,但他的那些親兵自然就倒霉了。李定國無語了一陣,對自己的親兵們道:「輪番上,制服這個倔驢,再灌酒了事。」

    十一月中旬,決意棄城北返陝西的張獻忠下令部屬驅全城居民由東、南二門出,於南門外沙壩橋邊,大肆屠戮。數日之內,成都城內外,屍積如山,血流成河,河塘皆塞,船行不通。

    想起江陰城民為了抗擊清軍眾志成城,軍民互為魚水,湯浪無法理解這大西皇帝的作為,既然成都城內都是大西順民,為什麼還要屠殺一空。但對於成都城來說,他湯浪不過是個過客而已,而且他的想法無足重輕。大西軍內有湯浪這樣想法的人很多,但無人敢違抗軍令,因為違令者皆斬。

    湯浪沒有參加成都城外的屠殺,只是領著他的一個小隊在城內執行驅逐民民的任務。

    當部屬踢開一家民居的大門時,看著裡面的雕樑畫棟時,湯浪就知道這是戶大戶人家。這些天,驅逐城民出城屠殺的消息早傳遍了整個城內。那些聞訊的居民不肯出城,大西兵大都當場屠殺了事,有姿色的女子便奸-『淫』作樂。

    當房來傳來居民臨死的慘叫聲時,湯浪坐在廳前,麻木地望著堂前的一副山水畫,這種事件已是見怪不怪了。當房來傳出女子的驚叫聲,湯浪皺了皺眉,聞聲趕了過去。一直以來,湯浪在他的小隊裡,堅持著不奸-***女的底線。

    湯浪踢開房門,不分由說,就一腳把施暴的部卒踢出門外,然後轉頭望著房內的女子。那女子十六七歲的年紀,算不上十分嬌美,但還生得眉清目秀,而且這個女子似乎有點眼熟。只是這些日子來在成都城內,湯浪什麼樣的女子都見過了,也不以為然。

    那個女子用撕破的衣裳遮住自己的胸口,抹著清淚站了起來,但她美好的身段仍然讓湯浪一覽無遺,只聽她道:「你就是那個傳說當中的江陰將軍。」

    這個女子一開口,湯浪便聽出這個女子說的口音是地道的江陰土話。

    驟然見到家鄉人,湯浪不由得有幾分不自在。

    那女子繼續望著湯浪,突然問道:「你是浪兒?……你真是浪兒!……」

    湯浪聽這女子叫出他的乳名,頓時確定她真的認識自己,只是一時間想不起她是誰了。只聽那女子急道:「浪兒,我是你表姐小依兒啊,五年前我隨父親移居四川。浪兒,你怎麼也到四川了,還參加大西軍……」

    湯浪不等那小依兒說完,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奪門而去。

    他想起來了,為什麼初見時就覺得她有點眼熟,女大十八變,這女子雖然有點變了模樣,但湯浪確信她就是他的表姐小依兒。要說起來,這個小依兒雖然比他大三歲,卻算是他的青梅竹馬,當年她隨著做行商的父親移居四川之後,他還失望了好一陣子。

    湯浪坐在廳前發愣,往事歷歷在目。

    他的十幾個部卒早已屠盡這人家數十個戶口,背著搶掠的錢財有說有笑地聚集在大廳,準備要分身為頭目的湯浪一份。

    眾人見湯浪發愣,笑道:「頭兒,上了沒有?那個女子不錯,一刀殺了多浪費啊。」

    一個兵丁低聲笑道:「嘿,你們不知道,頭兒到現在可能還是童子雞呢。」

    湯浪木然地起身,然後關上廳堂的大門,再緩緩地撥出了刀,指向眼前十幾個大西部卒……

    當那小依兒絕望得打算自盡的時候,突然聽到廳前的一片喊殺聲,過了好一陣子,只見湯浪渾身血淋淋地走進房內,立在她的眼前,道:「他們殺你全家,我也全殺了他們。」

    那小依兒哭泣著撲到湯浪的懷裡,道:「浪兒,你把我也殺了吧。」

    湯浪搖搖頭,道:「小依姐,快穿好衣服,我們逃出成都城。」

    當李定國收到湯浪斬殺十幾個部卒,挾著一個女子潛逃之後,一時之間難以相信。來到現場之後,李定國探問了這戶人家的情況,得知那個女子是江陰人之後,就推斷出大致的情形。

    對於養父張忠獻的屠城令,李定國心中自然也有牴觸,但在他的長年積威之下,誰又敢逆他的心意。而且張獻忠的心思越來越難以琢磨,因為他已下令先殺百姓,次殺軍眷,再殺大西軍中除老家陝西籍外的湖北兵、四川兵。至於那個來自江陰的湯浪,早遲也得成為養父的刀下亡魂。

    張忠獻聞訊湯浪的潛逃之後,大為震怒,嚴令大索全城。如大西皇所願,十天後,李定國聞訊湯浪的下落,親自領兵圍住城南一處廢棄的民居。湯浪頑抗到底,殺傷數十大西士卒,最後與那女子一同***而死。

    張忠獻得知之後,才得以罷休,嘀咕著:「平生未染韃子血,縱稱英雄也枉然。哼哼,我黃虎縱橫天下數十年,我不是英雄,誰是英雄?韃子麼,老子殺給這天下人看看。老子可不是那李跑跑,見到韃子就從北京一路跑到湖北九宮山,一死了之。」

    次日,成都城外,李定國望著湯浪以及他的表姐小依兒,然後問道:「志遠,你打算去哪裡?」

    湯浪望著東方,卻是道:「我想一直西去。」

    「西去?」李定國道:「再往西就是***了。志遠,聽兄長一語,我自幼父母雙亡,要是我母親至今在世,無論如何,我定在跟前盡一番孝心。因為你殺的人越多,心就越冷,你就越需要親人的暖和。」

    那小依兒也是偎著湯浪道:「浪兒,是啊,我們回江陰吧。你走得有多遠,你的心結就有多重。二年前,我娘親去世之後,父親娶了繼母,她也對我很好。只是如今除了你、嫣兒和姨娘,現在我什麼親人都沒有了。四川現在處處是屠場,再往西就是化外之地,深山野林的,你難道真讓表姐做野人去?」

    李定國轉過身,道:「志遠,不管你想要去哪兒,蜀地不宜久留,得趕快了。如果你見到那高取義,替我問候一聲。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可謂壯哉!但是,如他所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韃子血,胡虜肉,非他一人獨享,有朝一日,我李鴻遠也不甘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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