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破竹勢
這次吳淞之戰中,作戰主力是旭衛鎮,戰損最為嚴重,幾乎三去其二;其次是羅子牛部,不光羅子牛重傷,其部在狙擊尼堪的衝擊時折損大半,又有潰兵衝擊城門,鄔含蓄的憲兵營正拿人問責,執行軍法。倒是徐玉揚的瘋子營,以及項真達的驃騎營建制頗為完整,折損不大。
高旭來不及陶醉這份來之不易的勝利,就命令徐玉揚的瘋子營馳援嘉定。
滿清漢旗軍將領李率泰領著三千人馬從蘇州朝發夕至,趁著同盟軍主力集結在吳淞,鎮守嘉定的只有魯無巧的輜重營,欲把嘉定城一戰而下。在白天的吳淞之戰中,高旭就收到嘉定的急報,直到擊敗尼堪之後,高旭才派徐玉揚的瘋子營馬不停蹄地連夜急援嘉定。
追擊尼堪的任務由項真達的驃騎營執行。當高旭收到項真達的回報,說尼堪、阿哈為首的數十滿清潰騎,在綠營清軍李元胤部的接應下,渡過吳淞江時,高旭沉默了一會兒,下令項真達保持對李元胤的壓力,嚴密監察其部動靜。
對於李元胤這顆暗棋,已被高旭列為最高機密,只有他與負責情報處的鄔含蓄倆人知道。自從十月份發起光復松江府的戰役後,高旭一直繞過上海這個縣城。因為李元胤奉命鎮守的就是上海縣。
今日的吳淞決戰,以尼堪的傲慢輕敵,並沒有要求李元胤領兵參加吳淞戰場。但李元胤還是率部兵出上海,作出聲援吳淞戰場的態勢,只是在趙天武的水師陸戰營***了吳淞江,李元胤整整滯留在南岸一天。
李元胤的動向,也是高旭計劃的一部分。
如今擺在高旭面前的是,是讓李元胤憑著尼堪這個投名狀舉義反正,投奔同盟軍,還是憑著營救尼堪的功勞以博滿清軍中進身之階?
與項真達報告的同時,李元胤的信件也通過情報處的秘密渠道送到了高旭的手上。
看過李元胤的信後,高旭不得不承認這個李元胤是個頗有想法的人,他並不滿足於拿著尼堪這個廢人來邀功舉義。
他想廢物利用。
以高旭看來,這個李元胤還是頗有隱忍之心的,讀過書的人就是心計密贍,想的是如何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且不說高旭掌握著他當初在嘉定被擒時寫下的投效書,又在桃豐塢倆人合力擒殺***固山額真富喇克塔,光憑著這李元胤在歷史上的所言所行,高旭並不質疑他的忠義之心。
高旭同意了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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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大捷之後,迎來的仍然是無眠之夜。
鐵一鎮的徐玉揚部馳援嘉定,項真達部追擊殘敵,羅子牛部接受憲兵的整頓,徐鴻則是領著旭衛鎮的預備營打掃戰場,清點戰利品。而同盟軍特有的建制單位醫務隊則是緊張地救死扶傷,救治重傷的同盟軍將士。
至於像陳子龍、孫兆奎這些文士幕僚也沒有閒著,他們在連夜撰寫吳淞大戰的捷報。這些慷慨激昂的捷報以及討韃檄文,連夜將交給高氏工坊印製新一期的中華同盟報。數日之內,這批中華報將分發大江南北,必定會掀起新一輪的同盟會熱潮。
在這次吳淞之戰中,旭衛鎮炮兵營統領楚應麟以出色的臨戰指揮立下了大功,但在旭衛鎮陣線被尼堪的滿清鐵騎突破之後,這胖子竟然趴在地上裝死,以避滿清兵的屠刀。儘管胖子自認做得天衣無縫,但還是讓無孔不入的憲兵督戰隊逮得個正著。這實在是一大醜聞,高旭恨鐵不成鋼,底下裡踢了胖子一個底朝天,然後要鄔含蓄壓下這個調查報告,不要通報全軍,而是功過兩消。
這胖子倒是榮辱不驚,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笑嘻嘻地爬起來,涎著臉,捏捏手指,對高旭道:「頭兒,今日俺轟殺了不少韃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啥軍功俺不稀罕,一個滿韃三兩銀的賞錢,還算數不?」
高旭只是無語,不由又要飛起腳來,胖子見狀頓時落荒而逃。看在鄔含蓄眼裡,倒是極為羨慕這胖子與高旭的交情。要說在私底下敢稱呼高旭為頭兒的,在同盟軍中,大約只有這胖子獨一份。
無論如何,楚應麟憑著今日一戰,他的炮兵營終是創下了名頭。在戰後,他又與清軍紅夷大炮的炮手老薑、小莊等打得火熱。那些投誠同盟軍的富有火炮射擊經驗的清軍炮手,胖子一個勁兒的招攬過來,充實炮兵營的實力。
佇立在吳淞城頭之上,高旭凝望著夜空中那盤清冷而又明亮的圓月。月光揮灑在吳淞西城外的戰場上,靜靜地把那些殘酷的沙場景象消溶在無盡的月色之中。
這一戰中,高旭直面尼堪的戰刀,雖然險象環生,但他的心志經受了前所未有的磨礪,再加上大捷之下,自穿越而來的那種誠惶誠恐一掃而空。
自信,總是在鐵與血之中鑄就而成。
鄔含蓄立在高旭身側城樓的陰影下,默默地望著這個猶如再次脫胎換骨般的高大小爺好一會兒,然後道:「錦繡樓的燕子傳來最新的消息,滿清豫親王多鐸的病情突然加重了,親征事宜已經擱淺。」
鄔含蓄見高旭凝望著明月出神,又接著道:「江南水網密佈,後勤運輸必須倚仗水運,而我軍又掌握了制江水路,不管是長江,還是運河,滿清的錢糧一旦下水,必定為我所有。滿清兵在蘇松地區損兵折將,又需要在長江、運河沿線的重鎮佈置守兵,兵力已極其不足,再加上糧道受阻,南京方面想要大舉興兵,非朝夕之間。」
高旭靜靜地聽著,對於當下有利的局勢,眼底也沒有什麼得色,只是問道:「那個鄭森的動向如何?」
鄔含蓄道:「屬下正要呈報,那鄭森領著鄭氏艦隊活動在南京上游的太平府地區,數日前洗劫了江寧鎮、和州等地。」
高旭聽罷,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慶幸。想那豫親王多鐸一時之間沒有親征,讓他虛驚一場,一個原因是真的病了,更大的原因大約是鄭森的牽制。鄭森的浪人個性堅強而又冷酷,像一頭游離在南京上游擇機而噬的惡狼,要是多鐸把南京的重兵抽空了,鄭森就會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狠勁地撲向南京,以求光復南京這座極具政治意義的城市,從而圖得一鳴天下驚的潑天功勞。
那洪承疇大約萬萬沒想到沒有搞定鄭芝龍那頭老油條,反到招惹了鄭森這頭初生牛犢。這個時期的鄭森,在高旭這個模範的激勵和支持下,滿腦子都是爭強好勝的心思。
歷史的車輪,高旭或許能撬動一下,但像鄭森這種骨子裡的梟雄本色,高旭絕對無法撼動,也無法同化,這個鄭家大小爺絕不是居於人下之輩,除了引導,別無他法。是金子,總得讓他發光,何況在南明這堆瓦礫之中,歷史都曾經證明,這個鄭森,是一顆名副其實的金子。
高旭又問道:「他那個天地會搞得如何?」
對於鄭森的天地會,高旭還是極為關注的。儘管天地會那「天父地母,反清復明」的旗幟,沒有同盟軍「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來得大氣,但還是契合當下的時勢。
鄔含蓄搖搖頭,道:「那鄭森殺戮太過,凡剃髮者,一律視之為韃,雖以反清復明為號,實則行的是搶掠富戶、屠殺難民的勾當。這些閩人像昔日倭寇一般在長江沿岸行事,不得民心,想要有所作為,千難萬難。」
高旭歎了一口氣,歷史有載那鄭成功生性苛薄,殺戮太過,現實之中,那鄭森果真是這種本色,道:「其實我們高氏與鄭氏比起來,條件是天差地別。福建是多麼好的根據地啊,三面環山,一面環水,易守難攻,而且有鐵有煤,鄭氏又多年經營海貿,富可敵國。奈何那鄭芝龍志在偏安,不然鄭家軍有錢有糧,有兵有地盤,實在是中興大明的砥柱中流。」
對於高旭的喟歎,鄔含蓄沒有接口,對他來說,那些無謂的多愁善感,會影響他的判斷力。鄔含蓄道:「少爺,你上次要找的人其中一個有消息了。」
高旭「哦」了一聲,鄔含蓄不提,他倒是忘了,問道:「哪一個?」
鄔含蓄道:「那個同安進士陳鼎以及他的兒子陳永華,一家老小十數口人,屬下都已安排上船,大約五天後到達崇明。只是那個甘輝,我們福建情報分處的人手尋遍了整個漳州、海澄等地,都不見他的蹤影。」
高旭點點頭,這種挖牆角的事也講究緣份的,那個智勇雙全的甘輝不能為我所用,當真是可惜了。至於陳永華,現在只是十五六歲,與夏完淳、沈從文一般的年紀,他雖然是好胚子,但沒有經過歷練,想馬上倚以重任,那也不現實,只能當作人才儲備。
高旭沉默了一陣,又問道:「江陰的戰況如何?」
鄔含蓄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頓了頓,道:「剛收到艦隊傳回的江陰快報,按史統領的說法,江陰,已經流盡了最後的一滴血。如果少爺想為江陰做點什麼,得要快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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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二年的十月十七日,吳淞大戰的第二日,同盟軍鐵一鎮提督徐玉揚領著他的瘋子營,對圍攻嘉定的李率泰部連夜發起了突襲,城內的輜重營統領魯無巧也命金山小將侯世蔭領兵出擊,在裡應外合之下,李率泰大敗而回。
清綠營參將李元胤在吳淞江畔接應了在吳淞之戰大敗而潰的尼堪、阿哈等滿清將士。由於松江府內同盟軍已成燎原之勢,孤城上海近在黃浦江畔,處在同盟軍水陸兩棲的威脅之下,李元胤向尼堪進言撤回蘇州,已待來日捲土重來。
尼堪在輕敵之下,手腳筋脈盡斷,雙眼失明,一時間心灰意冷,要不是阿哈時時看護,數次有輕生之舉。滿將阿哈極為贊同李元胤的進言,如今之計,唯一回到蘇州,固守待援,再回上海縣,就是自陷牢籠。
因此,李元胤護達尼堪等人,率其部向蘇州退卻。途徑嘉定時,又與李率泰的敗軍會合,在鐵一鎮徐玉揚部與項真達兩大主力營的追擊下,幸虧李元胤殿後,隨李率泰、尼堪、阿哈一干殘兵敗將安全退回蘇州。
其間,鐵一鎮挾著大捷之威,沿途光復太倉、昆山兩縣。
十月十八日晨,鐵一鎮的兵鋒直達蘇州城下。
蘇吳之地為之色變,同盟驅韃的浪潮已達沸點!
蘇州勢危,守將李率泰求援的快騎,向江陰的博洛急駛而去。
而江陰,在博洛晝夜不斷的強攻下,也到了最後關頭。
十月十八日晚,清軍第一次攻破江陰的北門,在博洛決意屠城之際,收到了吳淞大敗,數千滿蒙鐵騎盡覆,***固山額真馬喇希戰死,滿清貝勒尼堪重殘,同盟軍兵臨蘇州下,蘇州城危在旦夕的戰報。
看罷同盟軍勢如破竹的戰報,無法置信之餘,博洛的手都忍不住在顫抖。
就算當年與大明最精銳的關寧鐵騎交鋒,滿清鐵騎也從未嘗此大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