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嘉定光復(3)
在歷史上,田雄獻上弘光帝這個南明政權最大的投名狀之後,被任命為杭州總兵,隨後又為浙江提督,擊敗魯王政權,以及鄭成功勢力對舟山群島的討伐,為滿清平定浙江立下汗馬功勞,積功為少傅兼太子太傅。但在如今,由於同盟軍的崛起,他的仕途也在改變,不在擔任杭州總兵,而是隨著貝勒尼堪討伐吳淞。
但沒有改變的是他的雄心壯志。
黃渡大敗讓暴烈的貝勒爺尼堪極為震怒,要不是他的難兄難弟馬得功的苦苦哀求,而尼堪也需要綠營清軍這些炮灰人馬,說不定田雄的頭顱已經掛在尼堪大營的旗桿上示眾。
死命雖免,但活罪難饒,田雄最終被打了一百板子,留下了半條命。
田雄心中雖然以勝敗乃兵家常事聊以自慰,但在同僚面前卻是抬不起頭來。這次尼堪派蒙將馬喇希和綠營參將馬得功駛援嘉定,他也跟著馬得功前來。
馬得功為人膽小如鼠,要論果毅決斷也不及田雄的萬一。他與田雄素來交好,並且一直以田雄馬首是瞻。當初倆人決定以弘光帝這個「大功名」降清的時候,也是田雄拍著板。
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田雄憑著獻上弘光帝這個大功,並沒有得到滿清主子的如何重視。他與馬得功成為尼堪的部屬之後,在吳淞下,只有作為炮灰的份。攤上尼堪這樣一個狂躁的主子,著實很糟糕。
為了將功贖罪,田雄決定夜襲奪城,只要取了嘉定城,就能一雪黃渡敗北之恥。那麼,他在大清這個新朝之中的前程便有了期待。否則,損兵折將之後,又不得貝勒爺的倚重,對於田雄這種熱衷於功名的人來說,真是生不如死了。
「夜襲?」馬得功表示強烈反對,他道:「我們身在客地,對嘉定附近的地形並不熟悉,而且這裡村鎮相聯,我們一舉一動都在嘉定人的眼裡,一旦我們的動靜被那高取義探得一清二楚,當心他又像黃渡那樣來個將計就計啊。」
一聽到馬得功提起黃渡,田雄的臉色就變得分外難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是馬得功不提黃渡還好,一提黃渡,更是堅定了田雄夜襲的心思:「上個月我去嘉定押運過一批糧草,大致的地形我心中有數。至於沿途的村鎮,大多因為頑抗剃髮令而被屠得十室九空。而且,隊伍可以在深夜出發,不得舉火,只藉著月色潛行,想必是神不知鬼不覺。」
馬得功見田雄注意已定,再加上他自己本不是計長之人,便不再勸阻。只是想起他們兄弟倆當初帶著五萬人馬降清,最終在吳淞城下一萬多人成為炮灰,又讓田雄在黃渡折了一萬多,如今可用之兵不足一萬五千。這次他倆領著一萬人馬來駛援嘉定,要是田雄夜襲失敗,又折去三千的話,他們的兵馬就更少了。
對於馬得功的憂慮,田雄道:「馬兄,只要我們立了戰功,有了駐地與錢糧,兵馬不足為慮。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馬得功道:「田雄,你勿怪兄弟烏鴉嘴,要是你再敗上一次,貝勒爺……」
不等馬得功說罷,田雄只是擺擺手,道:「一敗言斬,何況是再敗……這點為兄知曉。與其夾著尾巴做人,還不如再搏一次。所謂寶貴險中求,馬兄勿再多言。」
對於田雄的夜襲行動,蒙古固山額真馬喇希卻是不以為然。馬喇希的人馬初下江南,燒殺搶掠,積下了無數的金銀珠寶,只想著回師北上,坐享橫財。這窮慣的人一旦富了,自然進取心銳減。對於馬喇希來說,只要不讓那尼堪抓住小辮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在人生地不熟、又是水網密集不利騎戰的地形玩夜襲,馬喇希是絕不冒險的。至於田雄這些綠營漢將如何折騰,與他又有何干?
在深夜時分,田雄領著三千人馬離開茅家堰,在幾個投韃鄉導的引領下,一路上藉著月光潛行,避開村莊,專走小道,過河涉水,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他的人馬一離開茅家堰的臨時夜駐營地,就已經落在同盟軍探子的耳目裡。
田雄在上個月九月底來過嘉定,知道嘉定城北有一段被火炮轟塌的城牆一直沒有修復。要想襲城,城北城牆的那段缺口是最佳入城點。當田雄領著三千人馬夜潛嘉定北城之外三里處,遙望著月色下城北城牆的那段缺口,似乎像一張大口一般咧著嘴笑。田雄突然心神莫名的有點不定。這個感覺當初在黃渡鎮夜渡吳淞江時也曾有過。
田雄不由得躊躇。
「將軍,還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啊。」
一個心腹親兵看出了田雄眼底的躊躇之色,催促道。
田雄咬咬牙,正要下令襲城時,眼光掠過城內河道上近百隻戰船上的漁火,靈機一動,對著那親兵道:「看到那些戰船沒有?你領三百人摸到船上,放一把火,襲殺一番,試試這嘉定城內的虛實。」
那親兵道:「這樣豈不是打草驚蛇?」
田雄皺著眉道:「就怕草裡的不是蛇,所以要打打看。」
三百清兵奉命摸到河邊去偷襲同盟軍的戰船。過了幾柱香時間,田雄就聽到了河邊傳來喊殺聲,根本沒有看見船上的沖天火光,想必他那三百準備放火燒船的人馬剛摸到岸邊,大約就被發現了。
隨後田雄聽到幾輪火槍排射的槍聲,頓時心中涼了半截。要不是對方有了準備,哪裡能在倉促之間鳴放如此整齊的排槍?河岸邊的動靜傳到嘉定城中,終於騷動起來。很快就有一支人馬從南門出城馳援。
田雄見狀,終於舒了一口氣,趁著城內的注意力轉移到南邊的河道上,正是從北門這個缺口殺進去的好時機。
然而,當田雄領著所有的清兵摸進缺口之後,衝進北門城內的同盟軍營地時,發現營帳內竟然是空空如也。
田雄暗呼不妙,回頭向城外望了一眼,臉色剎那白了。
那支剛從南門出城的同盟軍竟然掉轉方向向北門開來,列隊立在城牆的缺口之外,把他的人馬堵在城內。
而在週遭,無數的火把突然點亮,把清軍圍得水洩不通。
在明代,有著「蘇松財賦半天下」的說法。蘇州、鬆鬆兩府向來是朝廷的財賦重地。松江府的棉紡業極為發達,也有著「衣被天下」的美稱。清軍南下以來,先是降清的吳淞總兵李成棟的征討,後又有尼堪部的滿清鐵騎挺進松江,使得松江府各個鄉鎮受到極大的破壞,大批不願剃髮的鄉民經水路擁向崇明避難,而留下的唯有剃髮易服。那些無良的豪強藉機發著國難財,侵佔那些逃離家園鄉民的土地,以及在集鎮之中的作坊產業。
除此以外,那些土匪路霸藉著社會秩序崩潰的時候,剃個發就成了韃子,搶掠鄉間肆無忌憚。至於各個村鎮之間平時積累的恩恩怨怨也是大爆發,無發的殺戮有發的,有發的也以殺韃之名殺那些無發的,社會動盪不安。直到九月份鐵一鎮挺進浦東之後,同盟軍對於那些買身投韃的豪強絕不容情,收沒那些豪強的田地作為同盟田,收沒其產業作為同盟會的發展資金。
以高旭的計劃,同盟軍軍事上的光復只是第一步,而同盟會作為治政機構對社會秩序以及經濟的恢復是接踵而來的第二步。所以,當十月初,鐵一鎮相繼光復華亭、青浦兩縣之後,在整個松江府這中,除了李元胤盤踞的上海縣城,已基本在同盟軍的控制之下。隨後,以沈廷揚為首的同盟會行政司,以高老頭為首的商政司,以顧炎武為首的宣政司,分別在松江府的府治所在華亭縣城設立了分部,加強鞏固同盟軍在軍事上獲取的勝利。
除了身為同盟會會長的高旭之外,沈廷揚、高老頭以及顧炎武可謂是同盟會的執政三巨頭。
沈廷揚曾出任大明的戶部侍郎,長於吏政,精於民事,作為同盟會最主要的機構之一,行政司相當於朝廷的吏部,任命同盟軍控制區的各級官吏。
對於沈廷揚來說,當高旭拿出他的《行政簡要》的初稿時,沈廷揚看罷只是一陣的無語。其中的一些細則雖然激發沈廷揚的感慨,其中大部分的思想太過於推陳出新,但是聯想到同盟會要建立一套無完全有別於福建南明朝廷的治政機構,高旭的天馬行空也就情有可願。
歷代朝廷的觸角只是到達縣這一級,除了知縣,縣以下的鄉鎮基本是鄉紳說了算了。而且作為一個縣的父母官,知縣啥事都管。但在高旭的行政簡要之中,他要把同盟會的行政觸長伸到村鎮之一級。從最基層的里長、甲長,到村長、鎮長,再到縣長、市長,這稱之為垂直體系。
除了同盟會的行政體系之外,高旭又要建立一套同盟會的會務體系,也就是說,你想成為縣長、鎮長、村長,也就必須是同盟會會員,以高旭的說法,這些同盟會的官員只是會務員而已。
儘管沈廷揚在崇明同盟會總部做了充足的準備工作,但在十月初到達剛剛光復的松江府之後,面對百廢待舉的局面,還是忙得焦頭爛額。幸好,在一片廢墟上建立一個新世界雖然艱難,但萬事開始難,只是進入角色,以沈廷揚的精幹,還是從紛雜的事務中理出了頭緒。先修繕松江縣城的城牆,再貼出佈告安定人心,沈廷揚按部就班地經營著初初光復的松江府。
高老頭雖然主政商政司,但他的精力基本放在海外貿易之上,傾力打造他的同盟艦隊,商政司的細務基本由高老莊的總管老傢伙主持。在同盟會之中,以高氏為首的海商是一股最重要的骨幹力量,商人的地位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提高。雖然古人重農抑商,但在明末,由於商品經濟的發展,特別各類手工業極為發達的江南地區,重農抑商的傳統思想大大地被淡化了,農商並重已成為同盟會高層的共識。
至於顧炎武的宣政司則是管理同盟會的會務,招募會員,擴大影響是宣政司的主要職責。對於同盟會的宣傳,在高旭的授意之下,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在華亭、青浦兩縣的大街小巷,處處掛著同盟會「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十六綱領,每半個月一期的《同盟中華報》免費在士林之中傳閱,也支持各大商舖酒肆的訂閱。那些嗅到商機的商人們,重金在中華報做插版廣告,不光解決了中華報的印刷與推廣成本,甚至還有積余。除了標語、報刊宣傳之外,還有同盟軍義勇殺韃的社戲,以及在街頭眾情激昂的宣傳同盟會綱領的熱血書生。
總的來說,在崇明蓄積日久的同盟會浪潮,隨著同盟軍的軍事上的勝利,開始集捲了整個松江府。
當黃渡大捷、嘉定光復的消息傳到青浦、華亭、浦東諸地,民間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熱潮已是到達一個新的巔峰。在同盟軍的軍威之下,那些蠢蠢欲動的無良豪強膽寒不已,這使得沈廷揚的政令推行暢通無阻。
雖說同盟會的群眾基礎極為厚實,但在同盟會的高層之中,諸如沈廷揚、顧炎武等人,面對江南數十萬清軍的絕對優勢,同盟會每向前走一步,皆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
「其實,滿清韃子比我們更害怕,因為他們的十萬隻屁股,坐在千萬個漢民燃燒成的火山口上。」
每當這個時候,高旭總是如此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