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蝴蝶效應
在歷史上,施琅先是隨鄭芝龍降清,隸屬李成棟部,後來李成棟在廣東反正之後,又受到排擠,最後投奔當時已起兵反清的鄭成功,他的軍事才能才得到發揮。但最終因為倆人因為性格上的衝突,比如施琅的氣度偏狹、持才傲物,鄭成功英邁果斷有餘,而豁達恢宏不足,一生遇事容易衝動發怒,將帥不和以致最終反目,鄭成功盡殺施琅的父親兄弟,使得施琅再次降清。自此施琅為報私仇,十年磨一劍,矢志為滿清收復台灣,剿滅鄭成功身死之後的台灣鄭氏政權,覆滅了最後的一處大明衣冠之地。
高旭從情報處收集的資料看來,現在二十四歲的施琅在鄭氏將領之中,雖然由卒伍積功為偏將,但他年輕尚輕,資歷不足,就算他有才能,也不過是殺了些山盜海匪而已,聲名不顯。但其人雄心勃勃,天下大亂之時,正是大展抱負之機。
為了與耿仲明的鎮江水師爭奪長江的制江權,高旭可謂是求才若渴啊。
在同盟艦隊的將領之中,以「箭魚」史戰史必達的能力為最。他當初對付官軍的圍剿、海盜間的傾軋紛爭游刃有餘,算是崇明東海海域的地頭蛇。但同樣有著豐富水戰經驗的耿仲明,也算得是一條來自遼東的過江龍。
雖然同盟艦隊在實力上具有極大的優勢,但是同盟軍戰艦雖然火力犀利,由於主力艦是海船,比如西班牙戰艦同盟號,在江流之中移動不便,無法發揮戰力。又因為地處下游,同盟艦隊要從江陰進攻鎮江需逆流而上,而鎮江水師的進攻江陰只需溯流而下。
雖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但與耿仲明的鎮江水師在長江上形成相峙局面,史戰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敵我雙方水師在長江上相持越久,以清軍可支配的巨大資源來說,對同盟軍是不利的。要說陸戰,可以打持久性戰,但論水戰,只有速戰速決,摧毀清軍唯一的一支鎮江水師,取得長江水路的制江權,這一戰略是同盟軍能否致勝的關鍵性因素。
所以,高旭迫切需要打破水路上的僵局。
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史戰史必達也是難得的水戰人才,但他擅長於在海上游擊、騷擾、奔襲,而長江上這種內河水戰,雙方在沿岸都佈滿了哨探,一有風吹草動,就為敵所知。每次史必達的逆流偷襲,都在耿仲明的嚴陣以待下無功而返。
但要論明末清初的海戰,高旭怎麼不想起大名鼎鼎的施琅?
無論將來的施琅在降清與復明之間如何反覆無常,後世的評說如何褒貶不一,但這個時期的施琅聲名不顯,他既然來到崇明,高旭怎能不去設法借用其才?
但是,號稱連每一次如廁都被鄔含蓄打探得清清楚楚的施琅,在上午鄭氏船隊進入崇明港時,卻不見他的蹤影。
既然施琅是在崇明附近海域消失的,高旭當即命令鄔含蓄再次打探施琅的下落。
對於施琅有意避開鄔含蓄的情報眼線,當時鄔含蓄是如此作出解釋的:「大約那鄭森明面上隨著劉中藻出訪崇明,暗地裡卻又分派出人馬到處打探各地的虛實,消失的施琅就是其中之一。」
對於大都數人來說,同盟軍所取得的驕人戰績實在值得懷疑,比如盛傳已久的劉良佐部一鎮數萬人馬在江陰的全軍覆沒,比如滿清在江南已折損了督師尼爾康兄弟、蒙古固山額真富喇克塔、悍將圖賴這些戰將,以及滿蒙旗兵數千人馬的折損。在明末來說,這些戰績著實駭人聽聞。
鄭森就第一個不相信。
所以,以鄭森看來,要打破同盟軍的神話,只有暗中查探才能知道到那浮誇背後的真相。
但是,在江南,鄔含蓄的情報處的觸角也遍及了每一個角落。
一天時間,足夠他在某個角落裡掀出施琅這批滿嘴閩南語的外鄉人了。
「找到了?」
「找……找到了。」
鄔含蓄的回答略有些遲疑,但語氣中透著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鄔含蓄的語氣讓高旭有點不解,又問道:「確定是他?」
鄔含蓄點點頭。
高旭道:「那麼,讓他來見我。」
鄔含蓄見了高旭充滿期待的神色,突然單膝跪下,低頭道:「少莊主,屬下失職。」
在鄔含蓄的引領下,高旭沉著臉走進高老莊北坊區的一間隱密小屋。小屋中空無一物,除了正中的一張長方桌子。長方桌上躺著一人,全身蓋著一張白布。
走近桌前,高旭瞧了鄔含蓄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拉開了白布的頂端,露出一張寬額細眼的臉孔來。
高旭盯著這張平常而又普通的臉,久久不語。
一旁的鄔含蓄道:「當鄭氏船隊途經金山衛時,這個施琅離開了鄭氏船隊,領著數名鄭兵化作漁民從金山上岸,打探徐提督第一鎮在浦東的動向。因為他們形跡可疑,被第一鎮第二營羅子牛羅統領的巡邏隊當成清軍奸細抓捕。當時施琅怒而撥刀,連斬十人,揚長而去。羅統領當即親領一哨人馬,以重兵擒獲了施琅為首的數名鄭氏暗探。等屬下聞訊趕到時,施琅已被斬首。」
高旭望著施琅脖子上的縫合處,又問道:「確定他是施琅?」
鄔含蓄道:「屬下當時逼供過其它三名鄭軍暗探,均指認這人是施琅。而且,與之前從福建收集到的施琅畫像,也確認是他無疑。」
如今事情已經發生,只有設法善後,高旭沉默一會兒,道:「命羅子牛不得洩露其中詳情。對所有參與的士兵下達禁口令。」
鄔含蓄道:「事關重大,屬下已經如此做了。」
施琅突如其來的死亡,實屬高旭的意料之外。如果不是同盟軍的赫赫戰績,高旭的威名上達天命,那爭強好勝的鄭森就沒有一探究竟的必要,他也就不會來崇明;要是鄭森的心胸豁達些,不要因為質疑同盟軍的戰績而暗中派人打探虛實,那施琅也就不會摸到羅子牛的浦東防區;要是施琅的脾氣少點火氣,少點傲氣,不要一怒殺人,或許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但現在,讓高旭充滿期待的施琅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麼?
對於隆武使者兵科給事中劉中藻來說,自從登上崇明港口的那一刻起,等待他的一切皆是瞠目結舌的震撼。
自南向北,劉中藻從福建出發後,先到達浙東。雖說浙江官紳士民為了保衛髮冠漢服,又在隆武朝廷首席大學士黃道周拳拳忠義之心的感召下,反清意志得到空前高漲。但到了崇明之後,劉中藻才發現浙東比起崇明來,反清浪潮簡直是一朵小浪花。而崇明島上那驅逐韃虜的決心,如同怒濤一般集捲著島上的第一個角落。
自崇明港口登岸之後,崇明給劉中藻最直觀的形象是無處不在的同盟中華旗,無處不在的反清標語。
在大街上,幾乎每個商舖門外都豎著一面中華旗,甚至小販小攤的車架上,也是插著中華旗的縮少版。而且在街頭有專門的商舖出售大小不一,但規格比例嚴格統一的旗幟。至於反清標語,大街上懸空的橫幅,每家每門上的門聯,崇明縣城的城牆內外,幾乎都是諸如同盟會「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十六字綱領,江陰首倡的「頭可斷,發絕不可剃!」的吶喊,另外諸如「同盟中華,還我河山」之類的標語,數不勝數,舉不勝舉……除了旗幟與標語,在街頭,在廟會,處處有同盟軍大破韃子的社戲,處處有捏著拳頭上街遊行喊著反清口號的熱血書生。
劉中藻當時看罷這番狂熱的景象,不由對一旁的鄭森長歎一聲:「民心可用啊。」
鄭森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啞然無語。
到了傳說中的同盟廣場,劉中藻又發覺廣場上的氛圍與外面截然不同。那標誌性的建築,巍然屹立的英雄記念碑以及其後不計其數的英烈碑林,無形地散發凝重、肅穆、壯烈的氣息。整個廣場上幾乎是旗幟的海洋,前來瞻仰的人群川流不息,但是,卻聽不到喧囂聲,整個廣場井然有序,一片寧靜。偌大的廣場能保持寧靜,這或許是廣場入口處那些「英烈聖地,嚴禁喧嘩」告誡牌的緣故,或許是廣場上憲兵來回巡邏維持秩序的緣故,又或許是民眾在英烈之前那敬仰之心在默哀的緣故。
「這大約就是暴風雨之前的那種寧靜。」
劉中藻不由得又歎了一聲,立在英雄記念碑之前,仰頭望著雄偉的石碑上的那「中華英雄永垂不朽」的幾個石雕大字,久久無語。整個下午時間,劉中藻都流連忘返在英烈碑林之中,聽著廣場專門的解說員講說石碑上那些英烈們的事跡。因為這些碑林,那些犧牲在抗清前線的同盟軍將士,將成為名垂青史的英雄人物。
鄭森此時心中也不得不暗歎:「一個普通士卒戰死之後,不僅能給家人帶來優厚的撫恤金,也能名列同盟廣場的英烈碑林,以供後人敬仰,此等聲名與實利,自然能激發同盟軍將士捨生忘死之志,高取義此舉,實是軍心、民心雙得啊。」
眾人在觀瞻碑林之時,只見碑林內每隔百步就立著一塊告示牌:「英烈重地,保持肅靜。喧嘩者鞭一,吐痰者五,方便者十,褻瀆者斬。」
對於鄭森的親兵,看著同盟軍如此優待士卒,自然感觸良多。
但對於這點,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想的,有一個鄭氏將領卻是覺得這同盟軍有點小題大作,亂世人命如草芥,一個卒子死則死罷,哪裡用得著這般供起來費事?所謂的同盟軍也不過是一群海盜與鄉兵罷了,裝什麼崇高偉大?至於這告示牌,更是小題大作,人有三急,要真是急了,當然只有非要跑到廣場公廁才能大小便的?那鄭氏將領一邊不屑地想,一邊向一塊英烈碑上吐了一口痰之後,接著倒真覺得尿急了,想也沒想,頓時就解開腰帶,把眼前這塊半人高的英烈碑尿個通透。
「英烈重地,褻瀆者斬。」
就在眾人為這個鄭氏將領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愕然的時候,卻見旁邊趕來三個穿著藏青色同盟軍軍服的廣場巡邏憲兵,領頭的一個黑臉小隊長以斬釘截鐵的口氣宣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