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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84章 血戰小石灣(四) 文 / 高路華

    第84章血戰小石灣(四)

    站在小石灣山巔的炮堤上,高旭俯下身,撥起一根草葉,放入嘴裡無意識地咀嚼著,在滿嘴野草的青澀味之中,似乎還夾雜著黑火藥的硝煙味,金戈鐵馬的血腥氣,以及戰場那種無法名狀而又在生死一線間的壓抑感。一聲震耳欲聾的炮擊聲之後,高旭默默地望著一顆實心彈從紅夷大炮的炮口飛躍而出,掠過樹梢衝上高空,然後砸在山坡下的清軍陣營之中,揪起一番橫飛的血肉。

    在小石灣上的每一道壕溝裡雖然塞滿了人,每個人都緊張地作著戰鬥的最後準備。大都數人還是第一次經歷戰鬥,他們前幾天還是農夫、走販,甚至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今日卻在小石灣的山坡上,誓死悍衛自己的髮冠尊嚴。

    高旭對於大多數鄉兵的戰鬥力向來有清醒的估算,倉促成軍的高字營要想與清軍野戰是不理智的,只有依托著堅固的工事防守。從壕溝裡挖掘出的泥土又用山石築成三四米高的土牆。壕溝的土牆上又陣列著五花八門的大小不一的土炮、火銃以及火箭,成為一道道防禦線。

    當然凡事皆有例外。

    徐玉揚以及他收羅的那些有著江陰人特有的瘋魔氣質的漢子就是個例外。

    徐玉揚之所以被清兵稱之為瘋子,他的人馬之所以稱為瘋子營,這可是自捨橋之戰後實打實與清兵野戰中拼出來的。所謂什麼樣的將帶什麼樣的兵,瘋子營中人人皆是敢戰之士。他們或許沒有職業兵卒那般熟悉陣列,更談不上訓練有素,打起仗來只知一窩蜂湧上去拚命,憑著血勇破敵,但無法否認的是,儘管瘋子營的傷亡率是最高的,但他們的戰鬥力卻是越打越強,殺敵的技巧在生與死之間磨礪得越來越出色,清軍對上徐玉揚的瘋子營也是越來越心寒。

    「江陰人都是瘋子!」

    這是清軍中上到劉良佐下到普通軍卒的共識,也是一種敬畏。江陰人不僅有詐降時『自殺』襲擊的耆老,也有徐玉揚這種瘋魔成狂的勇猛之士。

    但現在的徐瘋子對高旭的意見很大。因為他的瘋子營被高旭強行佈置在第二、第三道壕溝防線上。第一道卻是成軍不過一天一夜的旭衛營。沒有身處第一線,徐玉揚就渾身不舒坦。他經過一道道戰壕來到山巔的炮堤下,對著高旭嚷著:「取義,讓大哥與見山那小子換一下成不成?你讓俺縮在後頭算什麼事啊?」

    徐玉揚身旁那群躍躍欲試的江陰瘋子也是異口同聲地叫著:「是啊,是啊……」

    高旭無視瘋子們的請戰,只是沉著臉對徐玉揚道:「徐將軍,臨戰換陣是大忌。」

    徐玉揚一聽高旭叫自己徐將軍,頓時焉了氣。如果高旭現在叫一聲徐大哥,徐玉揚就知道自己的請戰還有幾分把握,可他板著臉孔叫自己徐將軍,便知他的心意已定。

    說實在,以徐玉揚那直爽的性子,被高旭這一聲「將軍」叫得身上像是爬滿了毛毛蟲一般起了雞皮疙瘩。徐玉揚是那種草莽豪傑,行事一向隨心所欲,也沒有以將軍自居的覺悟。他對瘋子營的兄弟一視同仁,有肉大家一起吃,有血大家一同流。以他灑脫的性子,更適合的是落草,而不是從軍。他與侄子徐見山行事嚴謹的性格可謂千差地別。

    而且,高旭一直懷疑徐玉揚這個錚錚鐵骨的性情中人自從妻兒在捨橋中死於兵禍之後,有不欲獨活只求一死之心。當初徐玉揚抱著妻子的遺身哀號欲絕的情形一直讓高旭無法忘記。這個徐大哥自從那次流過淚之後,一直在與清兵的激戰中流血。正因為這點,他每一戰都以瘋狂的求死之心在戰,但想不到求死也是欲速則不達,反倒他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悍勇越來越讓清兵忌憚。

    高旭知道要是把徐玉揚佈置在第一道防線,就怕清兵還沒上山他就迫不及待地領著瘋子營躍出戰壕下山拚命去。防守不是徐玉揚的風格,進攻,再進攻,瘋狂地進攻,這才是徐玉揚的風格。高旭把徐玉揚捂在第二道防線,瘋子營如同彈簧,越把他們的戰意壓下,到時就反彈得越厲害。

    在第二道寬敞的壕溝土牆之內,瘋子營僅有的三百騎手看著自己的頭兒悶悶不樂地回來,就知道衝鋒陷陣暫時還沒有他們的份。

    「不可不盡力,也不可盡全力……」

    作為劉良佐的心腹將領,白再起自然也明白那種劉良佐的軍閥心理,不可不盡力,那是因為新降滿清,總得向滿人證明新附漢軍的實力;不可盡全力,那是如果家底都拼光了,還不被人家一腳踢開。

    在明末,諸如高傑、劉良佐、劉澤清、黃得功以及左良玉這五鎮軍閥的帳下不乏有能戰的將領,比如李成棟、金聲桓以及李國英等人,在南明史上都佔有一席之地。歷史上的劉澤清也在後期因為降清後的不得意意圖在山東謀反,最後也是滿門被屠。另外還有金聲桓和李成棟也在廣東和江西高舉反清旗幟。如今南明五鎮僅留下劉良佐和劉澤清兩個軍閥,因為高旭的緣故,劉良佐被穿越者的翅膀扇去了歷史的軌跡,他竟然在江陰城外炸斷以腿,意志不免消沉。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在這個時期的降將之中人人皆有。

    白再起的近三萬人馬雖然在尼爾康的監督下從君山大營傾巢而出,但他還是派五千前鋒人馬進攻小石灣。主力還在是陣兵小石灣下。白再起的前鋒軍在偏廂戰車的掩護下,緩緩地推到小石灣的山腳下。

    雖然尼爾康說要對小石灣和江陰城的戰況兩面督戰,但他把六百滿清鐵騎全都聚集在小石灣下,冷冷地看著白再起指揮著新附漢軍的攻山。尼爾康在峽谷因為大意中伏,傷亡三百人馬,這可是清軍下江南以後最大的損失。他早已探明那種伏擊的罪魁禍首,崇明海盜史必達正在小石灣上,他的注意力那還不放在高字營這邊。

    高旭已從小石灣山巔的炮堤來到山坡上的第一道戰壕。

    作為一個現代人,在想像之中,如果面對殘酷的古代戰場,難免會有恐懼心理。只是高旭那本是遇事鎮定的性子,再加上經過數次戰場的洗禮,見過了無數的生生死死,以及那種驅除韃虜的使命感充斥著他的心胸,使得他沒有任何退路可言,只有求戰,再求存。要想積蓄威望,必須身先士卒。

    當然,第一線旭衛營的指揮權仍然在徐鴻徐見山手裡。所謂為將之任,唯陣軍上勢、御士死戰二者而己。對於具體的戰術指揮,高旭認為滿腹兵略的徐見山比自己更勝任。

    山坡上半人多高的第一戰壕挖得極為寬敞,足夠讓旭衛營的三排火槍兵列隊射擊。徐見山把旭衛營分成三個千總隊,以左中右三翼守衛。每個千總隊以三百人一列排三列,保證臨戰時火繩槍的不簡斷射擊。

    雖然說訓練一個弓箭手要三年,而訓練一個火槍手只要半個月。但旭衛營倉促成軍,軍士們只是經過一天一夜的射擊列隊訓練,能在戰壕裡排出這般能戰又敢戰的模樣,以高旭看來,已是謝天謝地了。

    火繩槍的裝填射擊極是複雜緩慢,第一輪的填裝自然早已完成,只要清兵進入射程,自然以彈幕相迎。但是能不能保證第二輪甚至是第三輪的輪流射擊,只有天知道。幸好壕溝挖在山坡上,溝內只有一米多高,但溝外增卻有二三米高,再加上壕溝內挖出的泥石形成的徒坡,清兵從山下仰衝上來,想要爬進壕溝並不是容易的事。這讓新兵的第二次彈藥裝填爭取了時間。

    旭衛營的軍官大都是高旭左衛戰隊的隊員,他們對火槍的裝填射擊由於以往徐見山的刻苦訓練自然精巧之極。軍官們大聲地斥喝著,要求新兵檢查通條有沒有搗實槍管內的鉛彈火藥,因為朝山坡下射擊,彈藥沒有搗實的話,會漏出來。

    由於旭衛營的骨幹力量來自旭衛隊,其中又招募了近千有火槍經驗的南明水師和崇明海盜出身的老兵,旭衛營的戰鬥力才得以保證。

    正因為如此,高旭才敢把旭衛營拉到第一線。

    當然,旭衛營能不能挨過成軍以來的第一次考驗,馬上就能分曉。

    只聽山腳下一陣震天的金鼓聲之後,清軍的五千前鋒人馬開始進攻了。

    白再起的五千前鋒軍在十數輛木製盾車的的掩護下向山坡上的第一道戰壕逼近。

    滿清兵以騎射見長,除了以火炮攻城,他們擅長冷兵器。而白再起的新附漢軍原都是南明官兵,冷熱兵器俱備,有的拿鳥槍和火銃,有的拿弓箭刀槍,顯得有點雜亂無章。火銃鳥槍之類的熱兵器裝備已達到百分之四十之多。不然的話,高旭也不可能湊出三千火槍兵來。那些火槍都是除了一小部分來自崇明的高氏工坊,大都是從新附漢軍的手中繳獲。

    進攻小石灣,對白再起在內的所有新附軍官兵來說,並不是一件好差事。以前進攻小石灣的兩營人馬在君山大營『自殺』襲擊的陰影下,竟然被告徐玉揚的夜襲嚇得炸了營,可見士氣早已落到了谷底。要不是督師尼爾康的嚴令,誰喜歡來啃小石灣這個硬骨頭?

    在盾車的掩護下清軍衝上了山坡,只要把盾車推到戰壕下,擋住高字營的火力,才有爭奪戰壕的可能。但是,小石灣炮堤上紅夷大炮的火力全力傾射在那一輛輛盾車上。被炮彈擊中的盾車頓時支離破碎。除了山頂炮堤上的紅夷大炮,在第一道戰壕上也佈置了一批佛朗機炮、虎蹲炮之類的輕型炮,以及名為一窩蜂的火箭筒。

    那些盾車或許能躲過山頂紅夷大炮的臨空射擊,但躲不過第一道戰壕上那些五花八門的輕型火炮火箭的近距離打擊。當清兵推進到戰壕下的柵欄處時,幾乎所有的盾車都破損了。清兵要更上一步,就必須清理眼前的柵欄。破壞柵欄也是清兵前鋒的任務之一。

    而柵欄恰好在旭衛營火槍的射程之內。

    徐見山一聲令下,射擊的鼓聲響了。戰壕內三個千總隊開始第一輪射擊。

    第一列射擊完畢,退後。

    第二列上前,射擊完畢,再退。

    到了第三列上前時,因為濃重的黑火藥硝煙幾乎已看不到目標了,只是把火槍擱在壕溝上,槍口朝下,朝著柵欄的方向射擊。

    當第三列射擊完畢時,原先的第一列完成彈藥裝填的不過是十之二三,而且又前前後後的隊列早已亂了,要想輪流射擊沒有長久的訓練那能保持隊形的有序。徐見山見罷,無奈之餘,只得喝道:「完全裝填的上前射擊。」他的話聲剛落,只聽近處一聲哀嚎,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新兵的鳥槍炸膛了,滿頭的頭髮都是火星,胸衣都燒了起來。

    對於壕溝裡臨戰時的混亂,高旭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亂成這個樣子,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陣山風吹散了硝煙之後,終於見到了戰果。

    只見柵欄外的清兵橫屍遍地,傷亡之數在一輪射擊之後達到數百之多。

    就在徐見山組織新一輪的射擊時,清兵有的縮在柵欄背後以火槍弓箭仰面向坡上的戰壕內射擊,有的瘋狂地破壞柵欄,有的則是翻過柵欄,向壕溝下衝去。但在柵欄與壕溝這段距離是死亡之路。當旭衛營的第二輪射擊完畢,又給清軍造成數百傷亡時,清兵衝擊的銳氣終於挫了。壕溝裡除了火槍,還有輕型火炮火箭的迎頭痛擊,其他還是震天雷之類的火器居高臨下地扔下來,一聲炸響之後,又是倒下一批清兵。

    當清兵的傷亡達到一千開外時,士氣終於崩潰,沒有人寧願呆在柵欄處被動挨打。大批的清兵開始掉頭向山下撤退,躲開旭衛營火槍的射程範圍。

    山底下的尼爾康鐵青著臉望著一敗塗地的前鋒人馬,看著從山上先潰退下了的近千清兵,他猛地一揮手,身後的六百滿清鐵騎立即拉起弓弦,只見二次箭雨之後,那千餘清兵當場被射殺。其它潰退的清兵見狀嚇得停止了衝下山的腳步,上山也是死,下山竟然也是死。要是在往日進攻小石灣,清兵死傷千人,早就撤下休整了。可那個滿清督師尼爾康的督戰竟然如此不留餘地。

    尼爾康冷冷地望著山腳處千餘被射殺的清兵屍首,轉過頭,望著一旁臉色同樣鐵青的白再起道:「本督說過,後退者死!」

    五千前鋒人馬死在陣前有千餘,死在陣後也有千餘,一下子死傷近半。倖存的二千多清兵縮在山腰上,不敢上,也不敢下,反正都是個死。

    高旭望著山腰處那人心惶惶的二千多清兵,突然對徐見山道:「停止射擊。」然後,高旭又命人把魯無巧找來,指著山腰下那上下不得的清兵道:「魯先生,該你出場了。」

    那魯無巧嘿嘿一笑,跳上壕溝,尖著嗓子衝著那些清兵喊道:「兄弟們,滿人冷酷無情,竟然不給活路,當場射殺給他們賣命的千餘兄弟……兄弟們,身為漢人為啥要給韃子賣命,剃了發,頭上留著一條老鼠尾巴,到了地下,怎麼去見列代祖宗?!我們漢人同室操戈,便宜的是那些滿清韃子!……兄弟們,跟俺一樣加入高字營吧。只要加入高字營,以後到了海外,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不僅留得髮冠,也絕不會受滿人韃子的鳥氣!……」

    那些清兵自然認識魯無巧,見他扯著嗓子喊了一通,一個小頭目仰著脖子叫道:「老狗才,你的話當真?!」

    高旭也是跳上壕溝,大聲說道:「那是自然,只要兄弟們來了,喝香的吃辣的不在話下!就算吃的全是苦的,但保證兄弟們個個活得像個爺們,絕不在韃子手下做奴才!」

    那個小頭目也是大聲說道:「好,反正上也是死,下也是死,老子今日賭一把。那韃子不把老子當人,老子也不鳥他們了。」

    說罷,那小頭目向山坡上走去,直到高旭身處的壕溝之下,果真沒有受到攻擊。另外的清兵面面相覷了一番,竟是先是一個個,然後一隊隊走到壕溝之下全都臨陣降了。

    山底的尼爾康瞧得分明,臉色陰沉地望著白再起道:「白將軍,你可有話好說?!」

    白再起對於尼爾康當場射殺自己的千餘人馬,心中本來不是滋味,這個尼爾康也是太過急功近利了,他就沒想到過欲速則不達?他督戰心切,殺人立威,白再起也理解,但如此一出手就是千條性命,他就沒想過這會給在場的新附漢軍以多大的兔死狐悲之感?

    白再起翻著他的白眼,只是應道:「稟報督師,末將無話可說。唯有死戰而已。」

    高旭站在小石灣的山巔炮堤上,看著在魯無巧的推動下一個個臨陣反正的清軍舉著刀割下腦袋上金錢鼠尾的辮子。

    無論如何,這似乎是個好的開始。

    只是當高旭抬頭望著東邊低空中翻湧而來的烏雲時,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炎熱的七月,多日來的連續高溫天氣,現在卻迎來的不測風雲。

    高旭知道,在風雨天氣之下,黑火藥時代的火槍火炮會完全失效……到時,小石灣拿什麼來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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