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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78章 木雕寄情 文 / 高路華

    第78章木雕寄情

    在小石灣山洞裡,高旭愕然地接過史戰遞給來的木盒。

    但他看著那三塊木雕的內容裡,長長地沉默了一陣。

    第一塊木雕上雕刻的是一處峽谷。在峽谷之底有一群軍士圍著一輛輜車,馬車巨大的輪子下坐著一個閉目而逝的書生,馬車之上,立著一個大聲疾呼狀的年輕男子,而在底下的人眾之中,有一個充滿著仰慕之色的女子分外醒目。高旭知道,這是當初峽谷舉義的場景。

    第二塊木雕上刻著一個女子地立在山崗之上,那飄逸的衣裙似乎被山風掠起一般,她正憂心地凝望著山崗下的一場戰鬥。兵士們捨命的拚殺竟然在細緻的刻刀之下一覽無遺。在戰鬥的場面之中突出一個執刀衝殺的騎士,而這個騎士正是山崗處女子所凝視的焦點。這是捨橋之戰的場景。

    第三塊木雕上則是刻著一座城門,城門掛著「江陰」二字。很顯然,這是江陰城。城頭上立著一個年輕男子,他身後的軍民眾志成城,城下的清兵卻是落花流水。而在遠處的山野上,有一個女子在倚望著。

    高旭知道,這三塊木雕中的那個年輕男子是自己,女子自然是那個小芸兒。

    自從回到黃山小石灣之後,高旭就讓人搜遍了整個黃山,依然沒有見到小芸兒和薛一刀的身影。

    正如高旭估計的那樣,他們沒有回來。但高旭必須要給閻應元的滅門之禍一個交待。不然的話,閻應元要是公佈於眾,他高旭的聲望在江陰就毀於一旦了。誰都是知道,那小芸兒是他的女人,薛一刀是他的部將。

    高旭抬起頭,望著身前的史戰,道:「我要你在江陰境內掘地三尺,找到小芸兒。」

    史戰疑問道:「她不是去山東高陽祭祖了麼?」

    高旭沒有對史戰多解釋什麼,只是道:「沒有。她還在江陰。」

    當史戰領命而去時,高旭又沉聲道:「如果遇到抵抗,除了小芸兒與薛一刀之外,餘者……格殺勿論。」

    在離黃田港以西的十里處,有一個風景優美的小漁村。漁村的西南是幾個低伏的山崗,東面卻是臨江,村口處有一個簡易的渡口。因為清兵在江陰境內的燒殺搶掠,山崗下漁村的民居早已成一座廢墟,只是位於山腰處的一個小莊園還留著數幢破落的房子。

    在莊園的道地上一棵枝繁葉茂的樟樹下,坐著一個黑衣女子。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小芸兒便開始喜歡黑色。或許是她曾身在歡場看倦了太多的綠肥紅瘦,黑色能中和她那臉頰處天生的嫵媚,黑色能內斂她那骨子裡氣息的張揚。黑色,也能帶給她寧靜,以及思考。

    自從十歲那年從高陽城的血泊之中爬出來,望著一個個屠滅全家之後拖著金錢鼠尾揚長而去的韃子時,那仇恨的執念猶如黃昏時的落日,不是西沉了,而是休眠了。流落在秦淮河風月之中的八年裡,她不光光是學會了琴棋書畫,歡場的爾虞我詐,也見識了那些憂國名士的風範,江湖豪傑的雄風,最終在國破之時,一切都露出了本色:那些憂國名士成了趴在韃子鞋底下的灰,那些江湖豪傑早成了韃子刀尖上的血。

    有著如此清醒的認識卻又身處亂世,對於一般女子來說,不過是讓悲哀披上一層絕望的外衣而已。

    那些來自關外的野蠻征服者可不管你是不是賣藝不賣身,她要想保住清白無疑癡人說夢。而且以她的艷名,早成了一個個滿清貴族的獵物。

    但她不是聽天由命的女子。

    於是,從南京逃到常州,又從常州逃到江陰。她隨波逐流尋找著一塊沒有韃子鐵騎的土地,同時也漫無目的地尋找著一個模模糊糊的希望。她清醒地知道自己逃避什麼,但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直到在那個峽谷的斜陽之下,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追尋的東西,一直追尋的人。

    她對他寄以厚望,但他卻想棄江陰這座義城於不顧,只想把守城之責推委他人,然後苟安於崇明一隅。

    要知道以堂堂史閣部史可法在揚州不過守了數日而已。這個大明朝上上下下的官吏都爛透了,沒有一個能值得信任,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典吏。但她卻相信高旭能創造奇跡。他以常州城裡的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蛻變成一個能與劉良佐對壘的高字營將領,這本身就是個奇跡。

    只要殺了閻應元,他就沒有推委的借口了。

    但最終,她才明白,閻應元不是高旭的借口。

    薛一刀領著三百精卒,在蓄謀之下,突襲砂山閻氏。在佔盡絕對優勢的前提下,那個閻應元竟然也能憑著地利人和,帶領家丁,號召鄉民與薛一刀的三百獸兵血戰一晝夜,最後是兩敗俱傷的結局。閻應元重傷之後被送到江陰城,得到了高旭的及時救治。而薛一刀重傷之後,卻是默默無聞地死在撤退砂山的路上。

    高旭是對的。

    那個閻應元的確是智勇雙全。

    薛一刀的死讓小芸兒內疚,而擅屠閻氏一族,更使得她不敢面對高旭的指責。

    一聲突如其來的炮擊聲從沿江的村口傳來,接著是炮彈在空中飛行時悠長的嘯聲,然後「轟」地擊在樟樹的樹梢間,驚起一隻隻惶然的山鳥,以及數不清的斷枝散葉震落下樹底。

    坐在樹底下被打破思緒的小芸兒緩緩地立起身,望著江面上的一艘戰船連續地炮擊著山莊。

    「大小姐,箭魚號海盜追來了。」

    一個穿著黑色錦衣面容冷峻的青年漢子來到女子面前,道:「請大小姐先走,屬下留下斷後。」

    小芸兒望了青年漢子一眼,伸出纖手,彈去他衣袖上的一片枯葉,道:「唐百總,活著來見我。」

    那唐百總低下頭,望了一眼地上那片被小芸兒彈去的枯葉,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然後一言不發地躬身行了一禮,轉身一揮手,莊內躍出十條黑衣漢子,跟著他敏捷地消失在莊外的樹叢之中。

    一陣炮擊之後,江面戰船中有近百個海盜下了船,上了簡易的碼頭之後,便開始向山莊殺了過來。那個唐百總則是領著十幾黑衣人伏在一個暗溝裡,等那些海盜衝到近前,猛地躍出暗溝,殺了海盜一個措手不及。只是海盜人多勢眾,一時之間,雙方殺得難分難解。

    小芸兒在其它十數個黑衣衛士的護衛下從山莊後門翻身上馬快速撤走。就在離開漁村的最後一刻,小芸兒回首望了一下村內的撕殺。海盜的衝鋒一步步地推進到山莊前門之外,黑衣的身影已從十幾個淪為屈指可數。

    她在十餘個黑衣騎手的簇擁下越過一個山崗,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看了著前面,突然之間,她全身微震,眼眶忍不住濕了。因為在前面,正是那條熟悉的峽谷。

    女人是感性的,她們總喜歡重溫舊地,回味記憶中那些無法忘懷的東西。希望,正是從那條峽谷開始的。那麼,希望又會在哪裡結束?她不知道。

    她一騎當先,向那峽谷快馬馳去。

    當小芸兒走進峽谷後,便側耳聽到峽谷的另一端傳來一陣馬蹄聲。

    這條峽谷是從西邊進出江陰的必經之路。對面峽谷外的人馬來得特別快,不等小芸兒以及隨後進來的十幾個黑衣騎手反應過來,對方的騎手已衝進谷內。

    小芸兒一看對方的陣勢,先是舒了一口氣,不是崇明的海盜人馬,但隨後她眼皮猛地一跳,心也是猛地懸了起來——迎面而來的雖然不是崇明海盜,但竟然全是氣勢凌人的白甲兵,一千左右真正的滿清鐵騎!

    根本不容躊躇的時間,小芸兒倏地掉轉馬頭,對著身後的十幾個黑衣騎手喝了聲:「退!」

    就在她要執鞭狂奔的時候,抬眼處,只見峽谷入口的不遠處,逼近一支人馬,卻是從碼頭登陸的崇明海盜。

    一時之間,進退皆不得。

    身前是一支如狼似虎的滿清鐵騎,身後是追逐而來的崇明海盜。

    這個峽谷是她希望開始的地方,難道也是她希望結束的地方?

    小芸兒抬起頭,卻見到峽谷徒坡之上峭壁之下有一座孤墳。她知道那座孤墳裡葬的是當時峽谷起事時『自殺』成仁的揚州書生酸菜。她記得當時高旭勸那酸菜說活下去,說活下去才有希望。

    但是,如果她掉轉頭,被那些崇明海盜押回去,然後被高旭問責時,她又有什麼面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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