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我雖不是男人,但我是漢人()
「我雖然不是男人!但我卻是漢人!」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角落中倏在響起,在沉默的斜陽之下,狹谷之中分外刺耳。暮色漸濃,等到對方走到近前,高旭看清對方的面容後一陣無語。對方還真不是男人。
是個女人。是個剃了發的女人。
而且這個女子高旭還是認識的,是常州城裡的頭牌花魁:小芸兒。數天前,高旭禁不住楚胖子一天到晚的嘮叨,心頭也想見識一下大明朝的紅燈區,所以隨著胖子去了走馬觀花般地走了一圈,在正堂大廳聽了一番名滿常州城的花魁小芸兒的琴藝。
那小芸兒約莫十**歲,生得花容月貌,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據說是從秦淮河花了大血本請來鎮場的清倌人。那小芸兒琴藝極好,歌聲甜美,讓常州的那些騷士墨客聽得如癡如醉,但高旭看著這些頂著金錢鼠尾的大明文士們,在國難之際卻只知在妓院裡搖頭晃腦自命風流的樣子,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氣。大明養士近三百年,出的多是這些猶如商女一般不知亡國恨的腐儒。
小芸兒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人群當中來到輜車之前,伸出手抓住車輪,一個華麗的騰身之後,像一隻燕子一般從地上躍到到輜車上,與高旭並肩而立。
那小芸兒在近千輜兵的注視下,也不怯場,神態之間落落大方。她望了望高旭腦門的那塊傷疤,輕輕地笑笑,細聲道:「我那一棍敲得好啊,一棍敲出個蓋世英雄來。」
高旭不由皺著眉看了她一眼,據胖子所言,七天前,那個高千總是與胖子到喝花酒,喝得爛醉回營後撞到街頭的磨刀石上才昏死了一夜,然後自己附身穿越而來。但聽個小芸兒的話語,其中似乎大有隱情,大概那個高千總不是磨刀石撞的,而是挨了這小芸兒的暗棍。有可能那高千總色心大起,惹惱了這小芸兒,想必她趁著那高千總醉臥街頭的時候狠狠地給了他一棍。或許正因為那高千總昏死了,高旭才李代桃僵,附身穿越而來的。
小芸兒又大聲對輜車下的眾人道:「小女子雖然出身妓家,賣笑歡場,但賣藝不賣身,雖說不能出淤泥而不染,但也當得上潔身自好四個字。前日,常州城來了一支滿兵,他們滿嘴不知所云的胡語,粗魯,鄙陋,而又野蠻,他們的頭領不通聲樂琴藝,只知覬覦我的身子。我窮於應付,情知難逃那韃子的毒手,只得找個托口回到臥房,一刀把長髮剪個乾淨。」
小芸兒掃了大夥一眼,又嘲諷道:「如何想女扮男裝不同於以前戴個方巾就行了。我不把長髮剪個乾淨,能裝成男人麼,能混得出麼?站在常州街頭,一眼望著儘是滿洲服式滿洲頭,光禿禿的一片,聞著的儘是一股腥臭。聽說那個滿族頭領不見我的蹤影,關上城門,滿城搜索我的下落。正好高大人的輜重營要出發江陰,我就設法混在營中,這才出了常州城。高大人於情於理得饒恕小女子一回。」
那些輜兵聽了她的話,人人都似乎在無形之中鬆了一口氣,這小芸兒姿色出眾而且又多才多藝,便宜誰也不能便宜那韃子啊。高旭鬆開了眉頭,他倒不僅僅慶幸這小芸兒逃出生天,而是慶幸這小芸兒的話語又把剛剛流失的那種厚重的氛圍又不動聲色地拉了回來。
「我不是男人,但我是漢人!」
這小芸兒又重複了一句,她出身歡場,自然懂得如何調動眾人的情緒,她拉高了語聲又道:「崇禎十一年,那滿清多爾袞由青山關入關,掃蕩華北之地,荼毒生靈。清軍一共攻下一府三州五十七縣,擄男女五十餘萬和大量牲畜財物,然後出青山關而歸。是年十一月九日,清兵圍攻高陽,我爺爺率家人拒守,領全姓百姓抗敵,最後城破後清兵屠城,殺得血流成河,猶如人間地獄。爺爺城破被俘,誓不降清,自縊而死。城破之際,七十六歲高齡的爺爺告誡我,雖為女兒身,莫忘逐清志。這一年,我十歲。」
「城破之後,我流離失所,被人掠賣到秦淮河的妓樓,以至虛度年華。我小時候,曾恨父母為何不生我是男兒身。但到了今日,我卻是慶幸自己不是男兒身。如果我是男人,我怎麼能忍受頭頂上的這只醜陋至極的鼠尾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