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書生酸菜()
楚胖子被酸秀才鄙視了,神色先是一愣,接著一扯衣袖,作勢要揍酸菜,但手一舉起,卻被薛一刀一把抓住了。薛一刀用手一捏,楚胖子忍不住滿臉苦色,嗷嗷討饒。酸菜得了薛一刀的支援,更是神氣飛揚,對著胖子道:「你這等人只是苟且偷生,不知仁義何物。」
薛一刀推開了胖子,卻是回頭對酸菜冷然道:「人說書生造反,十年不成。你想法也真是幼稚。沒有實力,你造反喊得震天響也有何用?」他說罷,薛一刀向高旭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轉身向谷底的輜車營地走去。看著他瘦長的背影,高旭不由搖搖頭,暗想這個薛一刀的性子真是哪邊都不討好,這種性格難怪他戰力不俗,但到現在都只是一個小小的把總。
有些事總是有心無力,這胖子和薛一刀說的也全是事實。高旭只是西望著斜陽,沉思不語。
當高旭下山來到谷底的營地時,看著千餘圍著輜車嘻嘻哈哈尋樂子的郡兵,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高旭一路來大張旗鼓地押送著大批錢糧,器具以及火藥兵器,本著一種招蜂引蝶的心思卻是一直無事。高旭暗歎那些鄉兵敢與大隊清兵硬抗,卻不知迂迴一下劫個糧什麼的。如果有鄉兵來襲,高旭完全相信這些無賴混混出身的屬下都是望風而逃之輩。高旭的心思自然趨向酸菜的想法,問題是不論他決定造反,還是找個山頭落草,這些人絕對不會擁戴自己的。他一個光桿司令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高旭突然聽到輜車隊之中一陣嘩然的喧嚷,聞聲愕然看去。只見一個人一手拿著一把刀,一手拿著一支火把,站在裝載著滿是火藥的輜車上。那火把就在裝著火藥罐的壇口上燃燒著,那人歇斯底里地叫嚷著輜兵不要靠近他。輜兵怕他引燃火藥,嚇得退得遠遠的。火藥是輜重營的重中之重,火炮和火銃的威力總賴火藥的供給。而現時的戰事要攻城掠地絕對離不開火炮。只要數十門大炮一轟,鐵打的城牆也扛不住。
高旭仔細一看,那人可不就是想造反的窮書生酸菜?!
「高大人你別過來!我說你別過來!」
酸菜朝沉著臉走近的高旭嘶喊著,一邊又把火把壓低幾分。
高旭不敢刺激他,只道停住腳步道:「酸菜,別做傻事,你炸了這車火藥有什麼用?」
「如何無用?」酸菜喊道:「如果這車火藥運到江陰,就要炸死成千上萬的人。現在炸了,卻只死我一人。」
高旭耐著性子道:「不光光死你一人,還用輜重營的近千兄弟。我們都要受軍法處置。」
「那又如何?」酸菜又叫道:「死則死矣!我面前沒見到一個活人,自從剃髮之後,我們都死了,人人都是一具行屍走肉,這樣活著有什麼用?還不如死了好。我早該死了。自從我從揚州的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那時起,我就該死了。揚州十日,死了八十萬人。現在多我一人,多你們一千人,又算得了什麼?如果這些火器火藥運到江陰,江陰十萬城民又有什麼活路?!」
斜陽把高高站在輜車上的酸菜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長得似乎沒有盡頭。而他那瘦削的身骨也因為他的慷慨激昂也好像蘊含著無盡的力量。
高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把口氣放緩,道:「酸菜,你炸了這一車,明天就從常州,從南京,運來十車百車的,這根本無濟於事。」
「我炸了這一車,這天下就少了一車的火藥,百姓就多了一車的安寧!」
高旭知道這個大明書生倔強的性格,他既然決定了事,就不會改變。高旭盡著最後的努力,道:「酸菜,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有什麼希望?苟活著看清兵屠殺百姓,苟活著看著江陰像揚州一樣被屠城?正因為人人都懷著苟活的念頭,那東虜才憑著十數萬鐵騎把千萬之數的漢人踩在腳下。高大人,你不要再給我空中樓閣一般的希望了。與其早遲有一死,何不死得其所!雖死猶生!」
見高旭無法勸阻酸菜,心急之下的楚胖子也顧不得危險,走上前來勸阻,他的身後跟著薛一刀薛把總。薛一刀早已取出弓箭,但引而不發,就算射死了酸菜,但酸菜的手一鬆,那火把還是會掉在打開壇口的火藥罐上。
胖子摸了一下自己的禿頭,心底害怕酸菜失手點燃火藥,罵道:「酸菜,你忘了你的性命是誰救的了?是高大人,是他把你在剃匠的鬼頭刀救下來,是他把讓你進入輜重營混口飯吃,你不想如何報恩,卻是做著連累他的禍事。你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卻是這樣恩將仇報的麼?!」
酸菜沒有答話,凜然道:「活命之義,於保家衛國之大義,小義也。高大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今日唯有大義相酬。」
說罷,酸菜抬頭最後望了一眼晚霞之上的斜陽,然後毫不猶豫地把火把扔進火藥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