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敖氣得七竅生煙,可是又無計可施。雖然共尉讓人轉告他,一定不能與秦軍決戰,只能守城。可是他卻無法說清其中的道理,再被劉季這麼一氣,他更是亂了方寸。他極力阻止陳勝同意劉季的方案,但是話說得語無倫次,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陳勝隨即下令,親自出城監軍督戰,由劉季率部擔當前鋒,與秦軍的先頭部隊接戰,先戰後守。
劉季見陳勝真的採納了他的意見,這才從慷慨激昂中回過神來,立刻傻了眼。可是大話已經說出去了,他也不好再收回,只好硬撐著應了,惶惶不安的回到自己的大營。一進帳,他就把手下人全叫過來商議。一聽說劉季要出城與秦軍作戰,劉賈、蕭何和曹參等人也全都傻了。
大帳裡寂靜無聲,眾人臉色煞白,一個也不說話。
「這個……」劉季後悔莫迭,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跟共敖鬥什麼氣嘛,他說守城就守城吧。再說了,這是共尉臨行前再三關照的既定方針,自己一時衝動,居然為了爭一口閒氣,既得罪了共家父子,又把自己陷入了死地。他看著一個個面如死灰的部下,結結巴巴的說道:「要不,我還是去找陳王解說一下吧,讓大司馬進城吧。」
幾乎就在同時,兩個聲音響起:「不可!」
眾人抬頭一看,只看到站起來的蕭何一個人,別一個聲音卻是從劉季後面出來的,眾人一聽,都明白了,肯定是在帳後的夫人說的。
「為何?」劉季乾咳了一聲,對蕭何揮了揮手:「你有什麼辦法?」
蕭何拱了拱手:「將軍,事已至此,如果再向陳王請求取消這個決定,將軍以後在陳王面前如何立足?再說了,秦軍很快就能到達陳縣,大司馬的人馬只怕已經在部署迎戰,就算陳王能聽將軍的話改變戰法,恐怕也來不及了。再說了,戰守之策不定,人心如何能穩。」
劉季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蕭何的意思他明白,可是難不成就真的去送死?他回過頭看了看帳後,不情不願的低聲說道:「夫人,你以為如何?」
「將軍,蕭何之言極有道理,此時向陳王請求守城,無異於自打耳光,將軍以後將無法立足。」呂雉緩緩的從帳後轉了過來,盧綰連忙讓出席位,請呂雉坐下。呂雉平靜的坐好,有條不紊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這才抬起頭看了一眼眾將。她的眼神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固執。見她如此鎮靜,眾將驚懼的心情也慢慢的平靜下來,彷彿有了主心骨似的。
劉季沒來由的有些氣餒,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
「更何況,將軍的意見並不錯。」呂雉見劉季的臉色不好,微微一笑,和聲說道:「將軍先戰後守的辦法,正是守城的好辦法,為什麼還要改呢?」
劉季心中一喜,抬起頭笑了:「夫人也以為這個是好辦法。」
「不錯。」呂雉輕輕的點了點頭:「將軍的戰法,正符合兵法所說。一來秦軍有八萬之眾,且不說他是不是有虛誇的成份,就說他從十月以來,一個多月之間,從咸陽打到陳縣,挺進數千里,無日不戰,雖然看起來士氣極盛,卻已是強弩之末。俗話說得好,『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此時迎戰,看似以少擊多,以弱擊強,實際上卻是以逸待勞,以強擊弱,正是將軍一戰成名的大好時機,如何能為秦軍的氣勢所蔽,退守孤城呢。」
眾將相互看了看,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劉季聽了,細細一想,也覺得自己在陳勝面前所說並不是空話。秦軍長途奔襲,看起來很強悍,實際上卻是疲兵,這個時候不打,什麼時候打呢?真要打敗了不可一世的秦軍,哪怕只是秦軍的前鋒,他在陳勝心中的地位也會直線上升啊。張賀是個沒用的人,共敖也不通兵法,如果他能打敗秦軍,那他就是陳勝面前的第一戰將,陳勝還不得把人馬全交給他?一想到手握數萬大軍的威風,劉季的心頓時熱了起來。
「秦軍遠來,勢必只宜戰決。將軍挫了他們的銳氣之後,再固守陳縣,則陳縣可保無恙,足以堅守到呂共二位將軍前來。到時候勝與不勝,都與將軍無關。將軍有堅城可守,大可坐山觀虎鬥,待機而動,等他們與秦軍拚殺得兩敗俱傷之時,再出城收拾殘局。如此,則將軍之功,不可數矣。」呂雉侃侃而談,詳細分析了秦軍與楚軍的利弊,說明先戰後守的策略是極正確的好辦法。
眾將聽了,心中的懼意慢慢消散,一個個戰意盎然,紛紛請戰。劉季心氣兒也回過來了,他隨即安排任務。曹無傷為左軍,曹參為右軍,他自己親率樊噲、紀成等人為中軍。分配好任務之後,諸將隨即各回營地準備。
夜裡,斥候傳來了最新消息,先到達的果真是秦軍的前鋒,而且只有一萬人馬,領軍的大將是劉季的老對手,章邯的親弟弟,泗水監章平。一聽說是章平領軍,劉季心中最後的那點擔憂全沒了。他意氣風,在陳勝面前拍著胸脯,保證戰告捷。
陳勝大喜,隨即留下共敖守城,他親自出城督戰。為了鼓舞士氣,他懸示了重賞:斬賀秦軍一枚級,賞一爵,斬獲一百人將,賞三爵,如果能斬獲校尉以上的軍官,賞列侯,斬獲章平者,賞萬戶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聽到這個懸賞額度的將士們頓時熱血沸騰,摩拳擦掌要殺秦軍一個落花流水。
共敖站在城頭,看著士氣高昂的將士們,唉聲歎氣。千仞和周賁相視一笑,勸道:「老將軍,且莫擔心。秦軍遠道而來,又只有一萬之眾,我軍兩倍於敵,以逸待勞,未必沒有獲勝的機會。」
共敖看了他們一眼,瞇著眼睛說道:「你們也這麼覺得?」
千仞笑了:「老將軍,將軍的話並不錯,我軍據城而守,自然是最穩妥的辦法。可是如果能挫折秦軍的銳氣,再據城而守,豈不是更有把握?將軍之前並不知道秦軍能來多少人,所以他只能以最穩妥的辦法。如果他知道秦軍只來了一萬前鋒,我想他也會主張出城作戰的。」
周賁點頭同意,卻又不以為然。他有幾分不屑的說道:「理是對的,但是也得看什麼人來打。如果是將軍在這裡,帶著我們這四千人馬,與秦軍作戰,倒是有可能一戰而挫其銳氣,再由大王揮軍掩殺,重創了這一萬秦軍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由這個誇誇其談的劉季作戰,我看比較懸。如果衝陣不成功,不能勝,反被秦軍纏住,只怕到時候章邯大軍到了城下,陳王想回城都難了。」
千仞也收了笑容,看了看列陣在最前方的劉季戰旗,又看了看周賁,笑道:「我看這個劉季也是個悍勇之輩,手下那幾個人都有兩下子,不至於這麼沒用吧?」
周賁一笑,頗有幾分老將的得意:「豎子,你又沒有跟著將軍打過仗,怎麼能知道將軍的悍勇。跟將軍一比,劉季算什麼?我們當初不到百人,既要迎大軍進城,又要與秦軍廝殺,那才叫悍勇呢。」
千仞撲哧一聲笑了。周賁是跟著共尉血戰過的老將,有事沒事總喜歡跟他們吹噓當時是如何的牛逼,可是千仞卻知道,當時懸門突然掉了下來,差點讓共尉他們全軍覆沒,而看守懸門的,就是這個號稱悍勇的周賁。
周賁見千仞笑,不用問也知道他在笑什麼,不禁老臉一紅,翻著白眼說道:「豎子,笑什麼笑?那不是老子怯戰,是懸門自己掉下去的。不信你問老將軍,還是他給我洗刷了清白的。」
「好啦好啦,別說那些沒用的。」共敖沒好氣的打斷了他們的話:「你們還是想想,萬一戰事不順利,我們該當如何接應大王入城吧。」
周賁連忙收了笑容,躬身答道:「老將軍放心,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一旦戰事不利,我們就打開西門,接應陳王入城。」
「如此甚好。」共敖這才點了點頭。
千仞又指著兩邊的城牆說道:「南門、北門都已經被堵死了,我們在西門安排了重兵,光是弓弩手就足足一千人,只要陳王能退到城下,我們就能用箭陣逼退秦軍,讓陳王入城。」
共敖聽他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滿意的看了看這兩個校尉,嘴邊露出了笑容。兒子就是有眼光,給他留下的這四個人忠心且不說,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不用自己多操心就能把事情做得妥妥當當。
「老將軍,秦軍來了。」千仞一把前方,共敖順著他看去,只見遠處一道煙塵滾滾而來,一桿大旗迎風招展,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湧出了地平線。他們也看到了城下嚴陣以待的楚軍,開始在原地列陣。不到小半個時辰,一個嚴整的萬人大陣出現在他們面前。緊接著,秦軍踩著鼓點,開始向城下進。剎那間,城下方圓兩里的範圍內就變得殺氣騰騰。
「這才是虎狼之師。」千仞暗自讚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