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尉猶豫了,聽陸賈這麼一說,他也覺得這件事做得有些孟浪。白媚關係著七千大軍,絕不是她自己一個人那麼簡單。只是看韓信現在這個樣子,他也能感覺到韓信並不是心甘情願,只是為了避嫌,不得不如此。
是選擇白媚,還是選擇韓信?共尉猶豫著。陸賈不動聲色的在一旁看著,冷眼旁觀著共尉和韓信的臉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陳樂也垂著眼簾,默不作聲。
韓信如坐針氈,這個沉默的氣氛讓他十分不安,放棄了白媚,就能獲得共尉的信任嗎,他會不會覺得他太自私了?雖然他已經決定了放棄白媚,可是心裡卻還有一份希冀。功名和美人,在他的腦子裡不時的爭鬥著,一會兒這個佔上風,一會兒那個佔上風。韓信緊張得滿腦門的汗珠,全然沒有軍前指揮若定的神采。
共尉將韓信侷促不安的神情看在眼裡,暗自歎了口氣,韓信果然如歷史上所說,軍事上是天才,其他方面弱智得很。他開始被白媚迷住了,根本沒有考慮到其他的事情,現在卻突然轉過彎來,恐怕也是別人指點的。共尉清咳了一聲,揮手示意陳樂和陸賈退出去,陳樂和陸賈很意外,他們愣了一下,隨即起身退出了大帳。
「韓司馬,這是你自己的真實想法嗎?」共尉將一杯水推到韓信面前,輕聲問道。
韓信也覺得嗓子有些干,他端起水杯咕咚咚的喝了個乾淨,猶豫了片刻,抬起頭看著共尉的眼睛,眼神中透出他內心的掙扎,他與共尉對視了一眼,又心虛的低下了頭:「將軍,是……真心的。」
共尉搖了搖頭,喝了口水,忽然說道:「是誰這麼說的?」
「王晟。」韓信脫口而出。
果然是有人指點,共尉笑了。「這樣吧,我說的不算,你說的也不算,這件事是白家的事,就由白家父女作主。你看可好?」
韓信如釋重負,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低頭行禮:「喏。」
白媚得到白公要她和共尉聯姻的消息,頓時大怒,她怒斥了那個使者一通,嚴辭拒絕。那個使者無奈,只得回報白公。白公見女兒不願意,雖然覺得生氣,可是女兒的脾氣一向如此,他一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好在共尉暫時也沒有做出決定,因此兩人心照不宣的讓開了這個話題,轉而商談投降的條件。這個問題談得很順利,共尉開出的條件很優厚,白公所部人馬他不加以整編,還由白公帶領,擔任別將,同時白公職在諸將之上,任這支大軍的副將。
白公十分滿意,隨即帶著親衛入營相見,共尉出大營相迎,兩人把臂進入大帳,就在大帳裡設席相賀。用的東西原本都是白公的,不過現在已經成了共尉的,白公想到此,不免有些遺憾。
「公用兵多年,經驗豐富,尉年輕無知,還請公不吝指點。」共尉舉起酒杯,對著白公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請為白公壽。」
白公大樂,連忙還禮:「白某敗軍之將,焉敢受將軍大禮。」
共尉笑笑:「公曾言,我共家與白家曾是通家之好,尉以子侄禮相待公,正是當然,請公莫要推辭。」白公笑著受了,又為共敖壽,兩人互相禮敬了幾杯,這才放下酒杯。陸賈、陳樂帶著諸將依次上前為白公敬酒,白公見共尉及帳下諸人並無一點勝利者的傲氣,心下大喜,連著飲了幾杯,便有些醺醺然。
酒席散去,白公踩著醉步,回到共尉新給他安排的大帳,看到了肩膀上包著布的白媚,想到自己沒聽白媚的話,不僅打了敗仗,還連累著白媚受了傷,不免有些難受。
「阿媚,是阿翁失策。」白公歉然說道:「好在共將軍寬容,沒有逼迫阿翁,我還能繼續帶領我的人馬,去向秦嘉討個公道。」他把兩人說好的條件給白媚轉述了一遍,就連本來準備與共尉聯姻的打算,也從頭到尾的說了。白媚本來有些怨氣,可是一見白公的神情,心裡的氣便消了幾分。
「阿翁,我們撥三千人馬給他吧。」白媚輕聲說道:「不管怎麼說,他是主將,你是副將,這個輕重也是要分的。就算他不說,他手下的人也會有意見的。」
白公思索片刻,點頭答應:「正當如此。」他看了看白媚,不死心的勸道:「我本來打算把這些人馬當作你的嫁妝的,只是沒想到……阿媚,共家與我白家有通家之好,共將軍與你年紀相當,又頗有才幹,正是這亂世之中的最佳夫婿人選,你為何……」
白媚不快的瞪了白公一眼,把他後面的話瞪得又嚥了回去:「你們男人爭天下,和則合,不和則分,為什麼要讓我們女人夾在中間?萬一到時候你們反目相向,我是該向著我的夫君,還是該向著我的阿翁?」說完,她站起身拂袖而去。
白公愣了片刻,黯然神傷。
第二天,共尉升帳,聚將議事,討論向北攻擊秦嘉的方案。白公主動提出,轉送三千部下給共尉,他願為別將,帶領本部四千人馬為前軍。共尉大喜,隨即安排韓信帶兩千人跟著白公一起出發,他帶著其餘的人馬隨後跟進。
容丘到郯縣有兩天的路程,當時秦嘉不想白公在眼前礙眼,白公也不想看到秦嘉那份自以為是的模樣,將大營紮在了離郯縣足有百里的容丘。現在白公一戰而敗,秦嘉還蒙在鼓裡,毫不知情。等白公和韓信六千人馬殺到大營外,他才知道白公已經歸附了共尉。
眾人大驚。
白公是他們這些人裡最能打仗的,實力也是最強,足足有一萬人,而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共尉只有七千人,在他們看來,白公就算打不贏共尉,攔住他也是穩穩當當的,怎麼這麼快就敗了?大家略一思索之後,就相信了秦嘉的話:白公早有異心,他是故意投降共尉的。
當下罵聲一片。
罵歸罵,人家已經殺到了面前,如何迎戰才是最重要的事。等到商討戰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城下雖然有近兩萬的大軍,可是大家都想保持實力,誰也不肯主動出戰。就在他們在大帳裡吵成一團的時候,帳外又來報,共尉帶著大軍已經全部到達。
秦嘉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他雖然總人數超過共尉,可是士氣低落,將無鬥志,這仗還沒打就落了下風。就在他進退兩難的時候,陸賈再次來到了他的面前。
陸賈很威風,一見面施完了禮之後,他就直接了當的對景駒說:「我家將軍率仁義之師,來向將軍討個公道。白公明曉世事,已經歸順我家將軍。我家將軍對他禮義備至,使為副將,師事之。今日率騎兵兩千,步卒一萬三千人,與將軍會於郯縣城下。」
景駒的臉憋得通紅,汗如雨下,不停的看著臉色陰沉的秦嘉。秦嘉見陸賈根本不對著他說話,面子上掛不住,冷冷的說了一句:「白公雖然臨陣投敵,但我們這裡還有兩萬人,足以和你家將軍一戰,先生何必多言,但請回復你家將軍,來日決戰便是。」
「將軍此言差矣。」陸賈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秦嘉的話,義正辭嚴的說道:「你們是義軍,我們也是義軍,都是共討暴秦的同盟,而不是什麼敵人,如果說有敵人的話,那就是郯縣裡的秦軍,咸陽的皇帝。將軍敵友不分,焉能成事?我家將軍之所以沒有攻擊將軍,不是因為你們的人多,我家將軍兩千人就擊敗了張立一萬人,現在的兵力數倍於前,還怕你們這兩萬人嗎?」
他聲色俱厲,高亢的聲音大帳裡迴響,震得帳中眾將面無人色,他傲然的看了一圈,這才接著說:「我家將軍要的就是一個說法,請將軍交出殺害武平君的主謀,向陳王稱臣,此事皆大歡喜,如若諸位還執迷不悟,到時候親者痛仇者快,天下人都會指責將軍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名為義軍,實則秦人之狗。」
秦嘉大怒,拔劍而起,陸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他向前湊了兩步,直視著秦嘉的眼睛:「將軍要殺我嗎?那就來吧,只是殺了我之後,請將軍保重貴體,不要在亂軍之中身亡,我家將軍一定會親手斬殺將軍,為我討個公道的。」
「將軍不可。」公孫慶一把抱住了狂怒的秦嘉,衝著他連連的擠眼睛。看看帳中諸將的臉色吧,他們對是不是交出兇手、是不是歸順陳勝都沒有什麼意見,只要保住他們的實力就行。這個時候,誰會替你秦嘉賣命?眼下的形勢對你不利,既然共尉願意接受他們歸降,何必要殺了陸賈,逼得共尉與他們打個你死我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