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天橋下
蕭瑟的寒風,凜冽的如同刀尖割在臉上一般冰寒刺骨,灰濛濛的天氣,給人一種沉重而壓抑的感覺,似乎有股黑雲壓城的氣勢。
進入深秋時節,已至初冬,料峭的寒風雖然在南方幾乎沒有,或許就是因為全都聚集在了北方,像是有人領導著肆虐一樣,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而過,幾乎沒有人去逗留,北國的天氣,就是這麼讓人無語,夏天熱的時候讓人苦不堪言,冬天冷的時候叫人咬牙。但是有一點則是好的,那就是北國的雪,是最美的。只有真正的見識到那種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長城內外惟余莽莽的瑰麗雪景,才會真正明白其中的美意,也真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沉冷而非冰冷的天氣,苦了那些躲在天橋之下避風避雨的乞討者,可憐者。
每個國家,每個地區,哪怕是八十年之後被成為汽車輪子上的最富有的美利堅,也絕對做不到舉國同慶,沒有一人飽受生活的煎熬。因為就算是神,也顧及不到每個人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或許存在的,或許不為人知的,總會有著那麼一些遠離世俗的東西,也許因為錯誤,也許因為執著,也許因為不被人世人所接納,為世人所棒打,所以他們只能遠遠的,想離開,卻又流連徘徊在出世與入世的中間,最終,只能飽受著生活的壓搾與折磨。直到塵埃落定,鬱鬱而終……
社會在進步,但是人心,確實在漸漸地退化著,最終甚至不如一個人之初的孩子,至少在不爭論人之初到底是善是惡的那一刻,他們,保持著中立,不好,不壞;不善,不惡!也遠比承受著社會進步的骯髒在逐漸墮落的人要強得多得多。在他們得到更多的物質與名欲的同時,可曾想過,有多少人就連看上一眼電視機,想像一場花費十萬上百萬的音樂會的**都沒有,因為,他們孤獨,他們無助,他們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只能在飛速發展的社會的基層,期待著不被這個無情而無恥的狗-娘養的社會所淘汰,他們的渴望,僅僅於此……
對於貧富差距過大的問題,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哪怕是數千年之前,也都一直隱約的存在著,他們魚肉著,不是美味,而是百姓;他們作樂著,不是性情,而是百姓。而他們,吶喊著,不是自由,僅僅只是一口能夠演得下去的溫飽。但是,卻依舊被更多以此為例的人當做笑柄,當做墊背的存在。
葉河圖緊緊的捏著手中精緻到令人艷羨的布囊,那是在印度之行之時,曼陀園的老頭送給他的。而裡面裝著的,是甘冽而辛辣的二鍋頭。眼中,卻是冰冷異常。天寒地凍一壺酒,但是葉河圖,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下嚥,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不是這個社會,就要如此的麻痺,麻醉任何人呢?
「老哥,你在這多久了?這大冷天的,怎麼不回家啊。」
葉河圖跟著一群花子【俗稱要飯的】模樣的人坐在天橋之下,他看得出,有些人,不是花子,但卻要再者天寒地凍之時,出來乞討,出來避風。有些人,是花子,但卻是假花子,因為這是他們謀取利益的一種方式,以更多的憐憫,去收穫他們那些骯髒到要搶真正花子飯碗的成果。斷臂殘肢並不可怕,少數歷史上身殘志不殘的人,也只能成為他們幻想之中的神話人物,有多少人,僅僅只是為了不勞而獲,騙取別人的同情心以此獲得更多的『愛』;但這樣一來,卻將那些真正的需要幫助之人隔絕了起來,或者說讓原本並不可恥的乞討,成為了有些人謀取錢財的一種手段。
「家?我還能有什麼家啊。老嘍老嘍,對付一天算一天了……」
葉河圖身邊的老人家苦澀地笑道,眼中那抹濃重的悲傷與失望,卻始終揮之不去。
「怎麼?沒兒沒女?」
「兒女啊……」
老人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那倒是有那麼幾個,但是誰又會來管我這個拿不動推不動的糟老頭子?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就當是養了幾個白眼狼了。呵呵!」
葉河圖的臉上面無表情,但是真正明白瞭解他的人才知道,只有這個時候的他,才是最可怕的。
都說養兒為防老,可兒山高水遠他鄉留?但是眼前的老人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那倒是有那麼幾個,當老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該是承受多麼大的壓抑?可以想像哪一個父母不是在孩子小的時候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到頭來的他們,卻又得到了什麼?就連最後的晚年,需要一個安穩的避風港灣,都已經成為了一種奢侈了嗎?葉河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將手裡的酒遞給了那個瘦骨嶙峋,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只裹著一件單薄外衣的白髮凌亂的老頭。
瘦老頭緊了緊衣衫,眼神一動,驚訝的看著葉河圖,眼前這個年輕人,應該不是來搶他們飯碗的那種人,直覺,只是一股子閱人無數的直覺。顯然,老頭在年輕的時候,也未必是什麼小草民,從言語談吐之中,葉河圖也能感覺得出來。
「你不嫌棄我們這些人嘛?我這個老頭子雖然在這種地方帶了也有一年半載了,不過看樣子你倒是不像我們這類人,衣衫雖破,但卻始終不像是一個混在天橋之下的乞丐。」
葉河圖淡然一笑。
「老哥,你要是不嫌棄我,就只管喝就是了。」
說完,隨手從腰間再度拿出了一隻酒囊,遞給右手邊的老頭。微笑道:
「老哥,你也來一口,天冷,和著暖暖身子。」
那個老頭四下看了看,伸出那只唯一的左手,蒼老的容顏之上佈滿了歲月的褶皺,結果就囊,擠出一絲真誠的微笑。
「謝謝你了,小兄弟。你是一個好人。」
葉河圖自嘲的笑了笑:我是好人嗎?不知道他們知道我殺了成百上千的人,還會不會在說出這句話。
「是啊!好人一生平安。」
老頭笑著說道,雙眼瞇成一條縫。
「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會混到我們這裡面,但是,我勸你最好手腳利落趕快離開這裡,我們這些人,經常被那群『外幫』欺負的,就算是遇到好心人給我們多點錢,也會被那些人搶走的。」
老頭喝了一口葉河圖遞給他的酒,面露紅光,顯得極為舒服。一口下肚,肝腸辛辣,但是卻無比的暖和,自己都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葉河圖微微皺了皺眉頭。
「假乞丐,假花子?」
「噓——」
剛才的老頭面色一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那張消瘦到令人驚懼的只剩下一層皮囊的臉孔,略顯蒼白。
「千萬不能亂說,被人家逮住了,麻煩可就大了。這些人有些是假花子,有些是真的,不過是跟那群人同流合污,狼狽為奸而已。對我們這些真正的老弱,他們只是利用我們每天在天橋附近為他們乞討而已。而我們得到的,也只是每餐一個饅頭餓不死的保證。倘若是真的死了,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若有兒有女,或者說養的一雙好兒女,誰又會輪到這步田地呢?到了我們這裡,或者說到了我們這個歲數,生死,也只是各安天命了。在這天橋下,偶爾死上那麼兩個人,根本就是無足輕重,說不定哪天就輪到自己頭上了。」
老頭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好像事情本就應該如此。
「難道你們不會逃嗎?逃到別處去,或者去找政-府。」
「逃?能逃到哪去?你以為別處就是好去處嗎?俗話說天子腳下,該是什麼樣的地方,換了個地兒,依舊如此,興許還不如這兒呢。至於政-府,誰又管得了這麼許多呢?自己吃飽不餓,他們管得,只是自己的政-績,只是明天還有那些飯局,明天該怎麼去巴結上司,就算是有些清官,但也是清水衙門,否則,就是天高皇帝遠,誰又顧得了那麼多呢?他們總是日理萬機,誰又會管我們這些要飯花子的死活呢?不去市區影響市容,他們又哪會在意?對於我們這些沒有絲毫用處就連端起飯碗都要顫抖著半天的老傢伙,只能是自生自滅了。偶爾有些好心人給個飯錢,卻也會被那些人搶奪而去。」
老頭雙眼含淚的說道。在他那張皮包骨的臉上,葉河圖看到的只有無奈,心酸,痛苦,折磨,沒有的確實希望……
「活著,其實真的很累。」
葉河圖右手邊的老頭苦澀地笑道,緊緊的攥著葉河圖給他的酒囊,輕輕的抿了一口,似乎是有些捨不得一口氣全都喝掉。
葉河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喃喃道:
「這就是活著,這就是社會嗎?狗-屁的苦也不苦,累也不累,沒有真正的遲到過這種人間辛酸,誰有資格說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