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兒我已經告訴你了,如果你對公安局的鑒定有懷疑,可以不找公安局,甚至也不在奎陽搞鑒定,你可以到市裡去,還可以到省裡去!」一個穿著白襯衣外罩一件馬甲的乾瘦男子正耐心的給對方解釋:「我雖然不是專業法醫,但是我估計你這就是一個輕傷,公安局鑒定問題不大,關鍵在於評殘,有了這個你才能到法庭上爭取更多的賠償!」
「你這個事情我覺得你可以去找縣裡,中壩鎮政府解聘你固然有縣裡文件,但是解聘可以,那就得要說補償,哪有一推了之的道理?縣裡文件?縣裡文件大還是法律大?這個事情如果你覺得和鎮裡爭不好,你可以到縣裡找勞動局或者人事局反應,實在不行也可以走行政仲裁和行政訴訟,我覺得沒有問題,」
短短一個多小時裡,趙國棟和馬萬福幾人就坐在街沿邊上的茶攤子上一邊喝茶,一邊假作說事兒,也有些人注意到趙國棟幾人,但是小壩鎮是奎陽重要的禽蛋交易市場,周邊幾個縣的孵抱大戶和交易商每逢趕集都要來這裡,而禽蛋市場就在前邊不遠,所以也經常有外地客商坐在這兒等人,所以也不是很在意
「你們說的這個事情恐怕要找縣裡,鎮上不會管你這件事情,你想想這個紙廠是鎮裡剛承包給外邊人的,鎮裡是要收承包費的,你說污染了溝裡的水,他說沒有污染,你怎麼證明是污染了的?這要找環保局來先取證調查,麻煩得很,這事兒我也知道好幾年了,但是的確不好弄,我建議你們最好去找個照相機把你們田里和魚塘裡被毒死的魚和泥鰍拍下來,拍詳細一些,然後拿著這些東西去找縣環保局,如果環保局不管,或者拖時間,你們就直接找縣政府,不怕他們不過問。」
趙國棟一行人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過了,正是小壩趕集最熱鬧的時候,到鞏明昌這個法律咨詢室來詢問事情瞭解情況的老百姓不少,其中大多是一些民事和經濟糾紛方面的事務,寫文書,咨詢問題,法律事務方面的活計樣樣都來,但是也有涉及到污染、佔地和村組財務等非法律方面的問題,這讓趙國棟也對鞏明昌的影響力也高看了不少。
對方並非純粹的作義務,在涉及一兩樁民事糾紛可能要打官司的問題上,雖然也沒有明確提出要收錢,但是也提醒對方打官司要花錢,要對方要有思想準備,這也合情合理,真正單純的義工性質的法律工作者在這個社會是難以生存下去的,連自身經濟保障都做不到,何來履行什麼人大代表職責?
來的時候氣氛很輕鬆,但是回去的時候,車上的氣氛就有些不一樣了,無論是馬萬福還是解紅,都下意識的沒有多言,似乎在考慮什麼,趙國棟帶上他們一起來現場實地觀察瞭解,分明就意味著什麼,這個鞏明昌要履行人民代表職能,這個幌子可大可小,而且操作起來也是會帶來很多新的東西,無論是馬萬福還是解紅都沒有考慮好怎樣應對這樣一個新問題。
趙國棟心中原本就有一些思想準備,對於實地觀察瞭解鞏明昌的表現雖然只是很短時間幾個片段,無法真正全面瞭解鞏明昌的現實表現,但是趙國棟覺得窺一斑而知全豹,至少可以從一些具體細節來分析鞏明昌的思想想法。
鞏明昌的經濟條件看上去不算很差,據悉有三個門面都屬於他祖產,其中兩個租給了別人,而他自己自用一個,也就成為這個所謂的法律咨詢室。
不容否認鞏明昌之所以競選人大代表和提出要履行人大代表智能有一點自我實現的意圖在其中,在趙國棟看來這很正常,一個人在從事某項工作中總會有一些願景和理想,尤其是在擺脫了生存問題之後,在精神上也就會有一些需要,被承認被認可被理解的需要,鞏明昌的想法無疑是其中一份子。
而如果這種自我實現的願望如果能夠被引導到一個積極方面來,趙國棟覺得這未嘗不能夠成為一個新的嘗試,為什麼就不能讓這個有些不倫不類的法律咨詢室轉化為人大代表工作室呢?
當趙國棟把這個設想提出來時,馬萬福和解紅都在細細咀嚼著這個新生事物,人大代表工作室?代表轄區群眾反應、溝通和督促解決問題,增進瞭解,這聽起來似乎是一個很美好的願景,但是真正實施了,會不會變味,甚至變成一個政府的迴避不了擺脫不掉的燙手山芋?
「趙書記,我覺得你提出來這個設想恐怕還需要再仔細斟酌一下,畢竟你說的這個人大代表工作室我們還從未遇到過,人大代表工作是什麼?他有什麼權力和義務,雖然在《憲法》、《選舉法》、《人民代表大會組織法》這些法律中都有規定,但是那太空泛和抽像了,真正要落實到現實生活中來,還有很多問題。」馬萬福緩緩回答道。
「是啊,馬主任說的問題很具體,舉個例子,如果像人大代表在召開會議期間聯名提案提交給某單位要求答覆的東西,可以在一定時間內反饋回來,但是作為代表個人單獨督辦或者追蹤某件具體事情,作為代表他還有哪些權利和義務?調閱資料?查看文件?要求有關部門或者具體經辦人員口頭或書面答覆?這些具體權利的實施怎麼操作?」研究室主任解紅也補充道。
「老馬,這些都是問題,但是正因為這些工作我們從來沒有開展所以一旦要開展才會遇到,實事求是的說,我們國家人大制度上也在不斷尋找新的模式而變化,比如這個由地方黨委主要領導兼任人大主任這一點,看起來是為了加強黨對人大工作的領導,但是這也使得人大憲法規定的權力機關對黨委的監督制約失去了,那麼我們人大以及人大代表究竟做什麼?就是搞一搞調研,瞭解一下情況,到了年終開開會,舉舉手?對黨委政府監督制約和督促力度究竟有多大?」
趙國棟言語來得很猛,聽得馬萬福和解紅都是大為震動,不由得豎起耳朵想要聽聽這位在搞經濟工作上出類拔萃,在思想上更是duli特行的市委書記究竟還有什麼更能勾起人興趣的東西來。
「我的想法很簡單,人大要發揮作用,要行使權力履行職責,不應該只局限於調研和開會,而是要充分發揮監督、協調以及促進職能,而作為人民代表大會具體組成細胞,也就是每一個人大代表,他們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條件,發揮他們自身主觀能動性,主動參政議政,而參政議政,而參政議政也絕不是到了年底召開會議時三五成群就一些泛泛的東西提提議案,而是應該落實到日常工作中的具體事務中。」
「當然,因為我們人民代表不是專職代表,都有各自的工作,但是在閒暇之餘尤其是一些有興趣有精力參予具體事務的代表,我覺得完全可以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們能夠成為督促行政職能部門規範行政、高效行政的監督員,因為他們代表的就是權力機關!」
馬萬福和解紅兩人都是連連點頭,顯然被趙國棟的這番設想給打動了,「趙書記,您的想法和願景是好的,但是我覺得恐怕要具體落實,這還需要一個細緻周密的規劃。」
「老馬,老解,我覺得鞏明昌是一個很好的試點對象,既然他有這份熱情和意願,我們就應該要保護和鼓勵,當然,今天我們只是初步瞭解了一下他的情況,下來之後市人大和奎陽縣裡要積極聯繫,進一步瞭解他的情況,我的意見是不要只聽來自縣裡的意見,而是要沉下去瞭解一下他究竟做過那些具體事情,才會贏得如此多老百姓的支持,這一點很關鍵,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是我們工作的基本原則。」趙國棟話語中寓意深刻。
馬萬福和解紅都在細細琢磨著趙國棟言有所指的真實意思,奎陽這兩年發展不算慢,但是也出了一些問題,尤其是城市建設和拆遷上一度矛盾激化,險些釀成惡性事件。
「如果都是因為你行政部門不依法行政或者行政不作為出了問題,他幫助老百姓打贏了官司或者找了你們的麻煩,你覺得丟了面子,那我覺得這類人恰恰就應該保護和支持,因為他們的存在可以站在一個較為中立的立場來看待問題,可以作為黨政機關與矛盾群眾之間的一個減壓閥,群眾有什麼怨氣和問題可以通過這樣一個管道發洩出來,與黨政部門溝通,這恰恰是我們希望見到的,尤其是在目前改革開放進入利益矛盾凸顯期,這種減壓閥和溝通管道更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