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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69章 文婦氣息撲面而來 文 / 戴小樓

    269章文婦氣息撲面而來

    李二少到了蘇州後,逕直住進了歸元寺,歸元寺建於前元韃子朝,以一尊高達十數米的千手觀音而聞名,整座觀音像以一顆香樟樹雕成,真有鬼斧神工之妙,由於民間喜歡拜觀音求子,故此歸元寺平日裡頭香火極為鼎盛,不過,十數日之前,歸元寺整座偏殿就被宋世勇等人使銀子包了下來,而聞名遐邇的千手觀音恰好在偏殿內,有那市井百姓虔誠來燒香求子的,知客僧就抱歉說:好叫諸位施主知道,有貴人在本寺隨喜,包下了數座跨院,觀音殿也在其中,小僧這裡合十了。不若,諸位往羅漢殿如何,羅漢殿供奉有濟顛禪師像,最是靈驗得緊……

    知客僧正說著,外頭人馬之聲沸騰,和尚臉上隱顯喜色,匆匆合十就去了。

    天朝習俗,逢廟燒香,絕無到了廟門口不燒香的道理,雖然這觀音殿燒不成,去拜一拜濟顛禪師那也不錯。有人還要讚歎那知客僧有高僧風範,這時候就有一個穿元色直綴(明清朝小說裡頭說元色,便是指沒染色的布料)的秀才便冷笑道:「不過見我等添置不起香油錢,外頭人聲鼎沸,駿馬嘶鳴,想是有什麼財主來了,這時候去奉承一下,得個數兩銀子,豈不好過在這兒和我等廢話。」

    這秀才攙扶著一個臉色略帶病容的少婦,那少婦聽了忍不住便白了他一眼,這才盈盈萬福,歉然對周圍人等道:「妾身夫君心直口快,諸位萬勿見怪。」眾人紛紛回禮,正熱鬧著,街角率先跑來一匹棗紅色駿馬,馬上騎士年約四十多歲模樣,相貌極為彪悍,眼神一掃,便有殺氣騰騰之感,唬得這些普通的百姓一個個往後倒退,這時候,無數駿馬又跑了過來,馬上騎士俱都是三十來歲的精壯漢子,滿臉風塵卻又精幹彪悍得緊。

    李二隨行帶了三十個寧遠伯府的精銳家丁,這家丁二字聽起來,好像青衣小帽打下手的奴才一般,實際上,這三十個精銳家丁,就相當於此時歐羅巴大陸那邊的三十個騎士,考慮到李成梁實際控制的地盤和人口,說他是國王,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江南好馬極為罕見,這三十個家丁騎乘的都是一色的棗紅色高頭大馬,單只是這三十匹馬,就足以嚇唬住絕大多數江南人了,這賣相,實在是太好了,那些騎士到了南方後,一直享受著注目禮,這時候到了蘇州,頓時眼前一亮,心中俱都想,怪不得都說,天上天堂,地下蘇杭,果然是好地方,比之咱們遼東,當真是天上地下一般。

    這些騎士騎術都是極好的,到了寺前,把雙腿一夾,韁繩略略一帶,胯下棗紅馬便邁開四蹄往側面踱步,頓時讓出了中間寬敞的一條道,他們的舉止讓圍觀的百姓齊齊發出轟然之聲,在江南百姓的心目中,馬麼,要麼前進要麼後退,卻絕難以想像,這馬兒還能側著跑,尤其是幾十匹馬同時做出這樣的動作,在江南百姓眼中,實在就有妖孽之感,說到底還是南方少馬的緣故。

    李家家丁讓出中間的路來,拐角就拐來數輛馬車,為首一輛馬車那是兩匹雪花連錢斑紋的極其神駿的玉花驄拉著馬車,方纔那被贊為高僧的知客一臉諂媚跟著馬車一路兒小跑,邊跑邊喘,待馬車停穩了,和尚業已喘勻了氣兒,做出一派高僧模樣來,單手豎在胸前高聲唱了聲佛號,「小僧乃本寺知客壽杌……」說完,趕緊一撅屁股去掀那馬車上的簾子。

    「那和尚。」旁邊一聲大喝,寧遠伯府家丁首領李爭之一帶馬韁,胯下棗紅馬噦噦嘶鳴著人立而起,碗口大小的馬蹄在空中彈了數下,把聽到喝聲扭頭過來的壽杌和尚駭得額頭上頓時滲出幾顆油汗來,白白胖胖的臉上也嚇得血色盡蛻,卻是從白變得發青,宛如深夜見鬼的神情一般,連連後退了數步,腳下不穩,一個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

    李爭之哼了一聲,帶馬過去第二輛馬車旁,胯下棗紅馬甩了甩馬首,不停地打著響鼻,李爭之在馬上一彎腰,對著馬車裡頭道:「二少,這廟子門臉兒太小,咱們的馬車進不去……」

    馬車和馬車的制式自然不一樣,這就像扶桑的轎子,兩人抬,坐在裡頭的人必須蜷著腿,可大明的轎子正常能坐進去兩個人,大的譬如張居正坐的轎子,三十二個人抬,轎子裡頭還有微型花園假山,真真不可同日而語的。南方的馬車,大多比較窄,拉車的以滇馬居多,滇馬個頭,大抵也就和那神駿點的大青驢一個個頭,而李二少的馬車,那都是從遼東帶來的,為首那輛馬車的兩匹玉花驄神駿異常,南方的馬馬頭還不到兩匹玉花驄的肩高,其餘的拉車的馬兒放在江南世面上頭那也是神駿之極的馬匹,故此進不去歸元寺的門。

    「宋世勇怎麼辦事的。」李如柏一邊抱怨一邊掀開門簾跳下車來,快步走到了第一輛馬車旁邊,伸手過去掀起簾子來,「師妹,咱們的馬車大了些,進不去廟門,委屈師妹步行兩步了。」

    這馬車本就是李如柏的,可顏清薇和他那是一個老師門下,同門師妹,在這個講究禮法的時代,同門有時候甚至比一奶同胞的兄弟還親近那麼幾分,他自然不能拿大,故此讓出自己的馬車給顏清薇乘坐了。

    率先下了馬車的是顏清薇的丫鬟,叫華雪銀,也算得上是顏家的家生子出身,自從小倩到了乖官那邊,就撥到了顏小姐跟前,她爹是顏家的一個管事,顏大璋撥她到女兒跟前,本想著看牢女兒,不想顏清薇作為癡呆文婦,給人***的本事不淺,就像是五百年後所說那般,或許女人骨子裡頭就比較小資和文青,顏清薇很簡單就把華雪銀給收買了,並且,嫌棄她名字三俗,這華雪銀的爹一輩子都在顏家做事,覺得這世上自然是雪花銀子最可愛,故此就給女兒起名華雪銀,顏清薇把這名兒一顛倒,就給她改成了映雪華,文婦味道頓時撲面而來。

    華雪銀和映雪華,在這個時代,就相當於招財、進寶的名字和洗墨、侍硯這樣的名字,前者三俗之極,後者陽春白雪,這頭腦簡單的婢女就覺得,小姐才是她忠心耿耿的對象,像是顏清薇溜出家門跑去找老師徐文長,映雪華不但沒勸阻小姐,反而鼓掌雀躍叫好。不過,這幸好是乖官不知道這名字的典故,要是乖官聽了,保不齊就得說,這兩個名字都挺三俗的,後來改的名字尤其三俗。

    跳下車來,映雪華趕緊伸手去給小姐搭手,一邊扶著自家小姐下車,一邊還要對李如柏道:「師少爺,都說了好幾天了,您難道就不準備一個上下馬車用的凳兒麼……」把李如柏說得臉色尷尬,趕緊退到旁邊。

    這位顏小姐的新婢女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渾身都透著小資味道,在這個時代和顏清薇湊到一起,還真是相得益彰得很,頗有紅娘逢上崔鶯鶯的那麼一股子相知相得味道,像是稱呼李如柏師少爺,就是這位婢女發明創造出來的,她覺得,既然有表少爺,姑少爺,那麼,這位李少爺是小姐的師兄,那自然是師少爺了。

    夫子說,女人這種生物,你近了,她得意忘形,你遠了,她又生怨。這話未必放之四海而皆准,可用來形容這位婢女,還真是貼切,一路上,也不知道嘮叨了李如柏多少次,譬如說,這上下馬車的凳子,江南的確有這個做派,可李如柏那是弓馬嫻熟的武將,坐馬車,已經是為了到江南不要招搖,如今你還指著人家上下馬車用凳子,這上哪兒說理去,如此李如柏都覺得瞧見這位有點兒頭大。

    「映雪,不許無禮。」顏清薇下車後先是呵斥了一句映雪華,接著便歉然對李如柏微笑道:「師兄,小妹家中是商人,略欠缺了些管教,讓師兄見笑了。」

    李如柏趕緊雙手連搖,「師妹這話,叫為兄如何敢當。」說著,就讓過身子請她先走,顏清薇卻沒先走,盈盈過去,請那知客和尚起來,又對和尚說了幾句道歉的話,把個方才嚇得半死的壽杌和尚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稱不敢,心中也知道,對方估計身份不凡,方才自己屁顛顛上去湊趣,怕是拍馬屁拍著馬腿兒了。

    「映雪,給大師添上一百兩銀子做菩薩跟前的香油錢。」顏清薇轉首吩咐映雪華,這才對壽杌和尚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微微一禮,這才轉身進了寺。

    遠處圍觀的那秀才娘子羨慕地瞧著顏小姐身上披著的雪白狐裘縫綴的披風,覺得狐裘真是襯托得那位小姐仿如仙子謫凡一般,那秀才卻哼了一聲,高聲道:「瞧見了麼,一出手便是一百兩香油錢,那和尚又怎肯招待我等,自然沒臉沒皮去招呼人家了。」旁邊秀才娘子聞言暗中伸腳狠狠踩了自家相公一腳。

    等李家一眾人進了寺院,外頭圍觀的頓時從竊竊私語變成了高聲議論,都在說方纔這一眾人的華貴氣派,別的不說,光是那拉車的兩匹玉花驄,當真如天馬一般,真是嘖嘖稱讚不休,恨不得說:吾當取而代之。

    古代寺院大多兼著這樣兒的類似客棧的營生,自然,比起譬如什麼悅來客棧,住寺院花費也不小,比客棧可要貴多了,這也是寺廟收入的一個極大的來源。

    李家眾人住進歸元寺,隨行的除了三十個精銳家丁,還有不少李家的僕役,頓時就忙著燒水的燒水,鋪床疊被的鋪床疊被,又去把馬兒伺弄起來,李如柏先洗了個澡,頓時神清氣爽,這時候,外頭有人來報,說是宋千戶回來了,正在外頭求見。

    「讓他進來罷!」李如柏吮了一口熱茶,就在旁邊椅子上坐下,沒一忽兒,宋世勇匆匆進來,身後還帶著一個年輕人,正是他的侄子宋小樂,兩人跪倒在地,「見過指揮使大人。」

    「起來罷!」李如柏把茶盞放下,就問宋世勇道:「方纔你是去哪兒了?」

    李如柏襲的是他老爹李成梁的鐵嶺衛指揮使的世職,這個位置,就像是土司宣慰司的那些土官們差不多,時代流傳,下面的軍衛兵丁,說起來是吃朝廷的俸祿,實際上跟李家的奴才沒區別,所以,像是宋世勇宋小樂這般,本事也是有的,脾氣也不小,見了外面的官兒也不大肯放下架子,可碰到李如柏,卻是非跪不可的。

    「卑職這些天和漕運衙門的一些官員在一起,正謀劃著這南直隸的糧食一事。」宋世勇趕緊把話說明白了。他當初在江面上瞧見鄭國蕃欺負徐國公家的幼弟,也頗為覺得這位國舅氣度不凡,似乎有兩把刷子,可是,他到南直隸是為了給寧遠伯收買人心的,難道靠鄭國舅能收買人心麼?自然不能,卻非得和南京六部尤其是禮部和都察院等衙門官員打交道,這些人,才是動不動蜂擁而起彈劾高官的主力,把這些人搞定了,他宋世勇就沒辦錯寧遠伯爺的差事。

    聽了宋世勇仔細一解釋,李如柏忍不住就有些皺眉,這當今寵愛德妃,已經是天下皆知的事兒,為何父親還肯答應那些漕運衙門的官員和他們合作,得罪了德妃娘娘,豈不是太不智了麼!

    「把李爭之叫來。」李如柏隨即吩咐下面人叫來了家丁首領李爭之。

    這李爭之論輩分還是李成梁的遠房兄弟,自然了,早隔了幾代人了,沒那麼親近,可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樣的人用為精銳家丁首領,那自然是合適的,也不虞他會背叛什麼的,故此,大凡機密大事,李爭之也是有資格參與的。

    「二少。」李爭之進來以後只是對李如柏拱了拱手,比起宋世勇這樣的,雖然也是家丁出身,李爭之的背景要硬得多,宋世勇趕緊給李爭之也行了一禮。

    聽了李如柏一說,李爭之就道:「二少,這事兒,老爺的確很清楚的,宋世勇拉的線……」他轉首看了看宋世勇,又道:「還是正確的,咱們寧遠伯府如今手握重兵位高權重,即便巴結上德妃娘娘,其實於事無補,若是多結交些御史道都察院的官員,倒是有好處的,起碼,不會老爺打一次仗,下面無數文臣蜂擁而起彈劾老爺。」

    李如柏哦了一聲,略微皺眉道:「可是,若是得罪了那鄭國舅太狠,那豈不是公然扇了德妃和皇上的臉面麼,宋世勇……」

    「卑職在。」宋世勇趕緊應聲。

    「暫時就別摻和那些漕運衙門的事兒了。」李如柏緩緩道:「我既然是來求親的,就要有個求親的樣子,明兒就把聘禮直接下到天方妙手吳家去。」

    宋世勇欲言又止,當下點頭。

    第二日,這邊就大張旗鼓,把無數奇珍異寶人參貂皮東珠等等等等,用箱子裝著,就那麼打開來,一路拉到了天方妙手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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