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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68章 拼爹之李二少 文 / 戴小樓

    268章拼爹之李二少

    李如柏今年二十六歲,可說正是男人生命中最風光的年紀,他身長七尺,弓馬嫻熟,外貌則酷似父親李成梁,很得父親寵愛,是遼東數得上號的傑出男子,而且,在文略上也有些本事,要知道,徐文長在北京被大赦之後便流落九邊,李成梁很欣賞徐文長,就請他做了兩個兒子李如松、李如柏的老師。李如柏最先是襲錦衣衛千戶之職,後來酗酒***被免職,就頂了他老爹的世襲職位,鐵嶺衛指揮,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他父親李成梁對他的寵愛。

    可實際上,他是憋著一肚子氣到了江南的,這廝眼界奇高,視普通女子如無物,總覺得他李如柏有一天會碰上一個仙女一般的人兒,可當時的遼東,那是苦寒之地,還真不出美女,直到有一天,努爾哈赤的同母弟弟舒爾哈齊帶著妹妹雪月兒投奔寧遠伯爺李成梁。

    男人和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實話,古今中外無數傑出的人都沒鬧清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有時候,王八看綠豆,對眼了,頓時就成孽緣。

    李如柏向父親要求娶雪月兒為妻,李成梁自然不肯,當時的女直諸部落,說難聽了,那就是李成梁的家奴一般,故此,被李成梁一番訓斥的李如柏就很悲劇,酗酒後鞭撻小卒,可不幸的是,鞭撻的小卒是監軍的人,李成梁在九邊外那麼大的威勢,朝廷自然要按照慣例派出太監監軍的,這麼一來,誰也保不住這位李二少,直接被免了職,不過,再怎麼說他也是李成梁的兒子,不與諸子碌碌,在拼爹的時代,這便是最大的本事,很快,就又襲了鐵嶺衛指揮。

    隨即,這位李二少又一路升值,最終成了薊鎮副總兵,成了戚少保的副職,這個職位,九成九的軍衛一輩子甚至父子兩輩子、爺孫三輩子,也爬不上去,而李二少,坐上這位位置的時候,也不過二十四歲。

    不過,他坐上薊鎮副總兵沒幾天,當時的閣老張居正掛掉了,接著,張四維上台,一連串的眼花繚亂,後來戚繼光一直被彈劾,如今戚繼光滾蛋,李成梁一想,兒子在這個位置上頭,以前有戚繼光罩著,可戚繼光一走,這個位置未免就太耀眼了,私下就使了銀子,讓兒子調任。

    兵部實權人士得了寧遠伯爺的銀子,說實話,那真是大喜過望,要知道,皇上已經暗示了幾次了,可兵部也不敢得罪寧遠伯爺,你貿貿然把寧遠伯家的二少爺給免了,豈不是當眾打寧遠伯爺的臉面麼!這時候得了寧遠伯的暗示,自然是皆大歡喜,故此,又給了李如柏錦衣衛千戶的頭銜,薊鎮副總兵的位置就給免掉了。

    所以說,若不是李成梁怕兒子太耀眼太招人恨,單赤霞走馬上任薊鎮參將,還得受到李如柏的管制。

    李如柏的薊鎮副總兵被免職了以後,寧遠伯就說了,宋世勇在南直隸多方尋覓,給你尋了一門好親事,天方妙手吳家,就是磨製咱們軍中千里鏡的那個天方妙手吳家。

    實際上李二少很想對他老子李成梁說,『這恐怕不是給我尋一門好親事,而是給寧遠伯府尋了一門好親事罷!』千里鏡的重要性在軍中不言而喻,最關鍵這玩意兒也很貴,一個就要幾百兩銀子,他寧遠伯豪奢富貴不假,可是,若想把千里鏡普及到麾下,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而在南京的宋世勇在給李成梁的信中就說,吳家當代家主是女子,方當妙齡,何不……娶為妻妾呢!

    像是這等手段,千年以前就在使用,實際上,一直是有效果的,即便五百年後,也一直還在用,李成梁一想,這主意不錯,娶到遼東來,那就是我李家的了。

    故此,就有了李成梁命令兒子南下往蘇州去求親的事兒了,按說,這種事情,不至於讓當事人親自去操辦,可李家一來是蠻子出身,第一代鐵嶺衛指揮叫李撒巴奴,數代下來,雖然早就成了不擇不扣的大明人,可骨子裡頭那蠻氣還是有的,二來,也有以勢壓人的意思在內,我寧遠伯的兒子親自登門求親了,這個面子,你們吳家給是不給?

    李如柏終究沒敢於對抗自家老爹,乖乖地從葫蘆島出海,在海上走了很多天,最後,在寧波登陸,第一件事情,就是備下厚禮,親自前往紹興府拜見老師,青籐先生徐文長。

    世人都認為青籐先生過的潦倒,可實際上,這廝屬於超級文青病,病情已經深入骨髓無可救藥了,別人厚禮上門求畫,他能把銀錢禮物給扔出門去,還破口大罵,吾焉能為汝等俗物作畫。而有些別有用心的,揣摩了他的脾胃,就卑辭上門,先要誇他當年在胡宗憲幕中為剿滅倭寇做出的貢獻,把個青籐先生奉承地飄飄欲仙,再奉承他到九邊關外結交豪傑,總之,什麼話肉麻什麼話馬屁,那就說什麼話,最後再哭訴下,哎呀!晚生如今潦倒,真是丟了讀書人的風骨……如此云云。

    那麼,徐文長總要好生安慰,然後慨然作畫,說不準,最後還得封上二兩銀子給別人,好生勸說人家,汝回去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云云。

    這樣的人,他是不是病情無可救藥了?不過,好在他還有名氣,還有幾個好學生,譬如浙江第一名媛閨秀顏清薇小姐,這一年三節,各色厚禮是不少的,才能縱容他青籐先生犯文青病。

    李如柏登門拜見老師的時候,恰好,顏小姐也去拜見老師,她最近被老爹逼著天天往國丈家串門,那種味道,對於一個癡呆文婦來說,真有嗟來之食的侮辱感,憑甚要我每天登你鄭乖官的門?

    可是,這一次,***顏大璋不容許女兒胡鬧了,甚至破天荒拉下臉來說,女兒,你難道就瞧著我們顏家敗落?

    顏清薇耐不住父親,這才沒事就往國丈家跑,可如今乖官不在家呆著,在顏小姐來看,那鄭乖官就是閒得無聊到處閒逛,從才子墮落成了紈褲,當真是叫人扼腕,加之乖官遇刺,姨奶奶艾梅娘帶著七仙女往蘇州而去,那她顏清薇總不能還每天登門罷?登門找誰?找鄭連城鄭國丈麼?

    故此,她這才沒了爹爹的嘮叨,這一閒下來,頓時覺得一肚子的苦水,以前還有小倩述說,如今,卻是連個述說的人都沒有,想來想去,就想到了老師青籐先生,故此偷偷溜了出來,就跑到山陰找徐文長。

    徐文長見到這個女弟子,心中還有些不好意思的,騙吃騙喝那麼長時間,也沒真的悉心教導,考問了她一番功課,當然,作為青籐先生,又是女弟子,自然不會去考問五經這些,都是些詩詞歌賦上頭的學問,顏小姐作為癡呆文婦,那還是很合格的,徐文長就極滿意,覺得自己這女弟子收的也還是不壞的。

    這時候李如柏登門拜見老師,徐文長多年未見這個學生,瞧他如今長的高大,也頗為歡喜,讓他坐下後就指著顏清薇道:「這個,便是你師妹了。」

    「師兄,萬福。」顏清薇盈盈行禮,李如柏不敢怠慢,趕緊起身還禮,「師妹,有禮了。」

    總之,這是人家徐文長一門的盛事,本不關遠在蘇州的乖官什麼事兒的,可壞就壞在,青籐先生突然覺得,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啊!

    當時,他眼珠子一轉,就放聲高歌,唱了一首采薇,這是詩經上頭的,顏清薇學過,李如柏也學過,聽老師唱了一半,忍不住就跟著附和起來,「……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唱完這首采薇,徐文長黯然淚下,癡呆文婦一輩子最敬重的,怕就是眼前這位老師了,趕緊走到他身邊替他撫背。

    這采薇最後的意思是說:想起我離家的時候,楊柳依依隨風飄飛。如今我在歸鄉的途中,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路途泥濘步履艱難,飢渴交加滿身疲憊。我的心是多麼淒涼悲傷,滿心的傷痛又有誰能體會!

    這首詩歌和他徐文長的身世背景,當真十分之貼切,他在北京被關了數年,幾位好友一直替他奔走,後來大赦天下,他出了關,結識了俺答三娘子,三娘子敬重他,甚至對部下說,見到青籐先生便如見到吾父,又結識了寧遠伯李成梁,李成梁欽佩他滿腹才華,就鄭重請他教導兩個兒子。

    可是,這些都不能掩蓋他徐文長很是失敗的一生,在大明,你天大的本事,哪怕你能把天戳出一個窟窿來,只要你沒考上進士,那就不是正途子出身,任何一個進士及第的人,哪怕嘴上敬仰,可心裡面未嘗不說,不就是個連進士都沒考上的窮酸麼。

    故此,徐文長悲從心來,他向來是以狂涎著稱,視禮法如無物,頓時放聲大哭,死了娘老子一般。

    李如柏在徐文長跟前受學數年,自是知曉老師的脾氣的,當下起身相勸,然後就說,父親在北邊也很掛念老師,不如,老師到北邊散散心。

    顏清薇聽了這話,忍不住就使勁兒瞪了這位師兄一眼,這個時代,是一個禮法的時代,故此他的弟子們,事實上就有了一層比親兄弟還親的關係,哪怕徐文長本身是以狂涎出名,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李如柏被師妹一瞪眼,頓時乾笑起來,他小時候記憶中老師便身子骨不太好,遼東雖然是他們李家的天下,可怎麼說也都是苦寒之地,讓老師再往那邊跑,的確辛苦了。

    好在,徐文長哭了一會兒,就不哭了,隨後就叫李如柏的字,李如柏字子貞,還是他給取的表字,「子貞啊!你如今要往蘇州去,求娶天方妙手吳家,你可知道,這事兒,並不算容易……」

    吳家雖然是馬三寶公公下西洋的時候帶回來的,可百多年下來,落地生根,也是南直隸數得上號的大家族了,又有幾位考中了舉人,聲勢更旺,雖然吳家還沒出過狀元,可幾個舉人,在地方上來說,也算說得上話的了,何況吳家還是屈指可數的豪商之家,光是拿銀子,也砸死人了。

    李如柏私下撇嘴,心說誰知道吳家的那女人什麼樣子,難不成,還會比雪月兒更美麼?

    而徐文長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話以後,話頭一轉,「不過,你是我徐渭的弟子……」他說到這話的時候,胸膛一挺,雖然不過一個文弱書生,頓時就有一股子睥睨之氣。在這個時代,連鄭國丈那等見過土蠻汗的都算見過大世面的人物,何況徐文長這等人,親自在九邊關外行走,結識了無數的部落首領,更是被一代女傑俺答三娘子奉為上賓,二百年未有敵手寧遠伯親自延請為兩個最重視的兒子的老師,說是國之大才,絕不是誇張。

    「我賣一賣這張老臉,在南直隸,還是有那麼點兒份量的。」徐文長說到這兒,就轉首對顏清薇道:「清薇,你是女子,有些話,你師兄到了蘇州和那吳家不好說,你卻無妨的,就難為你一次,隨你師兄一同去蘇州,幫襯他一幫襯。」

    顏清薇聽了這話,頓時為難,怎麼說她也是浙江第一名媛閨秀,雖然說和李如柏是師兄妹,但結伴去蘇州,未免也有些不妥,可是,老師又是她最敬重的人物,她想了想,終究一咬貝齒,就對李如柏盈盈一禮,道:「師兄,清薇就要多蒙你費心了。」李如柏趕緊還禮,可實際上,對老師的話,頗有些不以為然的。他李家在關外呼風喚雨,作威作福習慣了,如今到南直隸,求娶一個商賈家的女子,卻哪裡肯相信,這事兒有辦不妥的。

    這麼一來,顏清薇就被李如柏帶去蘇州,臨離開山陰的時候,徐文長暗中把這個女弟子拉到一邊,「清薇啊!你自小就拜了我為師,為師也慚愧,未曾仔細教你多少東西,不過,李如松李如柏兄弟卻是為師我看著長大的,卻是江南少見的好男兒,清薇,你是我徐文長的學生,就當不拘禮法,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可懂得為師的意思麼?」

    顏清薇當下大羞,這才明白了老師讓她去蘇州的真正含義,心中當即一跳,鄭乖官那個影子頓時便從胸中蹦了出來,正所謂,視之如琳琅之玉,耀耀然不與眾人同。

    可是,一想到乖官那臭神氣的嘴臉,她又生氣起來,一時間,糾結不已,而徐文長瞧見她臉上表情,以為她到底害羞,就慈然一笑,對她道:「去罷!老師我身邊無礙的,莫要掛念我。」

    這時候李如柏手下親兵帶著馬車而來,李如柏瞧老師和師妹說了會子話後滿臉笑著過來,當下恭敬跪倒在地,「老師,如柏去了。」又請小師妹上了馬車,這才坐了另外一輛馬車,碌碌就往蘇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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