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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5章 徐國公的幼弟 文 / 戴小樓

    215章徐國公的幼弟

    乖官的兩千料福船就是出自龍江寶船廠,這時候龍江寶船廠既然在造船,只是老師傅凋零的差不多了,基本上只能造造五百料的船,而且由於這些年長江泥沙淤積比較嚴重,海圖變化極快,就像是後世的崇明島,這時候叫諸沙,除了幾個特別大的,有些沙島甚至數年崛起數年崩塌,寶船廠無可奈何,開始造平底船,這時候問題就來了,平底船在江上走是不錯,一下海,就成了舢板了,沿海軍衛就拒絕列裝。

    自負盈虧,這個詞不得不出現在這裡,因為這時候大明國的國企已經有些自負盈虧的影子了,就像是萬曆的老爹隆慶,想搞漕運轉海運,一口氣讓龍江寶船廠造了七百多艘船,結果剛下海走了一圈,內閣擬了折子上來,內容就是飄沒,飄沒比例倒是不大,七艘,可內閣就和皇帝據理力爭,證明海運不行,還得走運河,至於剩下來的船隻麼,陛下心懷萬民,就便宜些,賣給民間罷!

    民間,說的多麼優雅高尚啊!關鍵是,有民間的老百姓買得起一條能在大海裡頭走的船隻麼?何況七百多艘。

    總之,龍江寶船廠因為這一筆買賣,那真是虧得吐血,船匠們連薪水都拿不上,南京六部甚至還有一溜串的工部郎中、員外郎、主事等官員下獄,從那以後,寶船廠綽號鬼見愁,誰也不願意沾邊兒,要是有官員做了工部郎中,這是大好事,肥缺啊!但若這個工部郎中是負責寶船廠的,那必然就如死了爹媽一般,總之,誰沾誰晦氣。

    由於乖官的十艘鐵甲船都是u形船底,加之吃水較深,所以進了長江必然就要霸佔航道,這要放在後世,民航給軍艦讓航道,這是必然和天然的,可大明連皇帝收稅都要被唾罵,你佔了航道,別人可不管你什麼鐵甲船,管你誰誰,趕緊的給老爺我讓開,國舅爺的船?沒聽說過,知道這是哪兒麼,這是南京,侯爵多如狗,國舅爺算什麼。

    即便是五百年後,長江淤積都是大問題,這時候更是如此,故此,對方把航道一堵,鐵甲船頓時就進退不得,南京人口百萬計,供給有大半要靠水運,江上的繁忙便可想而知,這一堵,頓時宛如後世的大堵車,不過半個多時辰,江上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白帆。

    這時候的乖官還在補回籠覺,扶桑公主那都是要帶到北京給他姐姐過目的,昨夜他陪茶茶三姐妹玩水滸葉子牌,這東西如今讓扶桑諸公主沉迷的緊,扶桑可沒這東西玩兒,結果乖官陪打牌輸掉了三百多兩銀子,到了天光放亮,熬不住,這才去睡覺,故此被人堵在南京城外長江水道上,卻絲毫不知。

    南京守備太監牧九當日做媒,說了話兒就走,他身份特殊,可不敢隨意在國丈家裡頭小住,若是有老太監在,南京城誰也要給個面子,可乖官手下像是孫應龍這種人,錦衣衛南京鎮撫司副千戶,嚇唬普通官員還行,對面那個卻是嚇唬不住。

    站在艚樓上,小竇子扶著欄杆看著江面,猶自童稚的臉頰上就浮現一絲憂色,他出宮這段時間,也算見多識廣了,有無數人要屁顛顛拍他的馬屁,但也有無數人並不買他的賬,見的愈多,愈發覺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些東西在內書房的確是學不到的。

    「竇公公,對面船上那廝就是徐國公的幼弟,依仗著徐國公寵愛,在南京城素來的無法無天,那是應天府四秀中最最難纏的。」孫應龍也是頭大的很,低聲對小竇子說道。

    小竇子聞言有些好奇,「什麼應天四秀?」孫應龍頓時尷尬,說白了其實就是四個依仗家裡頭權勢的紈褲子弟,好事者捧一捧,合稱應天四秀,但這個詞最好還是不要傳到竇公公耳中,自己嘴快,卻是說漏了嘴。

    對面船上的徐文茂也不過就二十出頭,生得白白胖胖,好奇裝異服,其實,在勳貴子弟當中,他也不算太紈褲,但是架不住他名氣大,當代徐國公一母同胞的幼弟,據說還頗有文采,曾經偷偷改名換姓參加應天府的鄉試,結果被人發現,轟了出去,主考官看了他做的卷子,居然四平八穩,忍不住讚了兩句,認為勳貴能做出這等卷子,尤為難得,這話傳了出去,讓他頓時名聲大噪。

    徐國公是南京勳貴之首,故此,好事者就把他和幾家權貴子弟捧了起來,號稱應天四秀,他倒是沾沾自喜,更是坐實了這個名頭。

    當然,這個所謂不算太紈褲,只是和那些在城內縱馬,撞死人後扔下一個家奴頂罪就揚長而去的權貴子弟相比較而言,若要跟乖官一比,那就是十足十飛揚跋扈的紈褲了。

    徐文茂今兒是故意來落鄭國舅的面子的,南京權貴眾多,便如他自己所說那般,侯爵多如狗,六部官兒滿地走,一個國舅,算什麼?

    他為何要特意來落國舅的面子?蓋因為如今的漕幫對徐國公府孝敬非同小可,如今勳貴們是不掌兵權了,不過正因為如此,朝廷對勳貴伸手撈銀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像是漕幫,那是肥的流油,誰不想上來咬兩口,漕幫深知自己勢大,惹人耳目,故此不但對漕運總兵和漕運總督千方百計的孝敬,此外對南京權貴也是上下打點的,像是徐國公,南京勳貴之首,能不打點麼!

    徐國公府以前收的只好算孝敬,可以說是成例,並沒有義務幫漕幫出頭,但從徐文茂開始,卻是金山銀海的收了,他說起來名頭大,當代徐國公的幼弟,可位置擺在那兒呢!每月府上的月例銀子不夠花,怎麼辦,那只好想法子去撈了,機緣巧合下,認識了漕幫的人,漕幫對他這樣的人豈有不巴結的道理,一來二去,兩頭打得火熱,那時候徐文茂也不過十五六歲,不得不說,人的膽子的確和出身成正比的,換一個同齡人,誰敢收人家送的上萬兩銀子,可他就敢收。

    幾年下來,他就成了漕幫的靠山之一,作為南京最頂尖的勳貴,他也的確有資格去做,而且他讀過書,讀書人的腦子一旦活絡起來,坑蒙拐騙作奸犯科要比正常人厲害的多,若不然,那些山大王為何想方設法也要找個秀才回來當智囊做二當家呢!

    他身份的確高貴,可這都是沾著他老哥的光,他和徐國公一母同胞,當代徐國公又沒兒子,但是,這能保持幾年呢?他老哥如今可正當壯年,再活三四十年也稀鬆平常,故此,他給自己訂下的目標是,三十歲之前,撈夠一百萬兩白銀。

    考慮到當時的購買能力,這一百萬大約等於後世二十個億,不得不說,這位徐國公的幼弟目標還是很遠大的。

    如此一來,他就有足夠的理由仇恨鄭國舅了,為何你有功名在身,我冒名頂替去考試都要被趕出考場,為何我拚死拚活去賺銀子,你在扶桑卻能收一座銀山,為何你手底下有鐵甲船,我幫掇著漕幫卻要冒著被御史彈劾的危險……

    他穿著毫州萬壽綢裁成的儒衫,這儒衫講究中正,可萬壽綢剛被他老哥進貢到北京,被列位貢品,講究華麗,故此便頗不倫不類,何況他身份再高貴,也沒資格穿儒衫,可整個南京誰敢管他?即便那些御史清流,誰願意因為一件衣裳特意寫個奏折,恐怕朝廷也要罵多事,這天下如今逾制的東西太多了,管得來麼!

    拿折扇拍打著掌心,徐文茂在船頭大罵,「趕緊的,給爺爺讓開航道,爺爺我大***量,便當沒這回事,若不然,我這邊放下水鬼,鐵甲船?哼!船底也是鐵甲不成?照樣鑿你一個大窟窿。」

    他乘坐的船隻是沙船式樣,平底的,足有一千料,這樣的船隻頭尾相連,把大江都給攔住了,可想而知多少船隻,別說乖官的船過不去,誰的船也別想過去,有些消息靈通的,頓時就把這事兒嚷嚷了出去,徐國公大戰鄭國舅,倒是那些正經做買賣的,心中叫苦不迭,你們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我們凡人啊!這一堵,可苦了我們了。

    對於徐文茂的稱呼,拍馬屁的多有稱呼他小公爺的,就像是嘉靖年嚴世蕃被成為小閣老一般,也算是流俗。

    江面上正刮著西北風,風聲把徐文茂的大嗓門吹到江面上,卻是無數人都聽得清楚,其中一艘明顯也是軍衛船隻的船上,有人便嗤笑,「鑿穿鐵甲船?這徐國公府上看來也沒明白人兒,鐵甲船都是水密隔艙,別說鑿一個大窟窿,鑿上三五個大窟窿,也未必沉得了,咱大明的勳貴啊!我瞧夠嗆。」

    「宋小樂,閉嘴。」一個雙眉修長的大漢沉聲呵斥那出聲的年輕人,「咱們這次南下,是給老爺走關係,如今老爺正是風口浪尖,朝廷雖然嘉獎,但言官彈劾無數,咱們就是要別出蹊徑,瞧瞧能不能使銀子認識些南京都察院的官兒,好給老爺鼓吹,莫要惹事。」

    那被稱為宋小樂的年輕人撇了撇嘴角,「三哥,你倒是想低調呢!別坐登州衛的戰船啊!真以為別人都是傻子,葫蘆島和登州衛隔海相望,咱們坐了登州衛的戰船,難不成明眼人就看不出咱們的身份?」

    那三哥頓時臉色漲紫,一時間卻是啞口無言,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別人知道是一回事,可你這麼口無遮攔,得罪了徐國公,豈不要糟。」

    「連我朝武備都搞不清楚,這樣的勳貴,得罪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宋小樂低聲嘀咕,不過卻也不再說風涼話,就趴在船隻的欄杆上看熱鬧。

    這時候,江面上喧嘩吵嚷終於把乖官吵醒了,睡眼迷濛爬起來,閉著眼睛問道:「怎麼回事?」

    「主子。」貝荷瑞走到床邊,伸手準備給他梳頭,「是有人堵住了航道,都堵了快兩個時辰了。」

    正說著,小倩從外面進來,一臉懊惱,「就知道會把少爺吵醒,外面那些人,太粗魯了,先開始還好,如今都開始罵上了,少爺,我來替你梳頭。」說著就走過去從貝荷瑞手上拿過篾梳。

    「小倩姐姐,你的腿可還沒好利索呢!還是讓我來罷!」貝荷瑞雖然比小倩大,可她眼力勁兒高明,早早就對小倩一口一個姐姐,乖官也體恤小倩,笑著說在扶桑自己給自己扎頭髮也過來了,小倩聞言,就默默把篾梳給了貝荷瑞,貝荷瑞一邊給乖官梳頭一邊就說著發生的事情,包伊曼則熨燙乖官的衣裳,熨斗從漢朝開始就是民間日用品,稱之為[威斗],到唐朝稱[金斗],宋稱[火斗],如今大明則叫[焦斗],市面上賣的熨斗上頭一般還會有[熨斗直衣]的銘文。

    乖官淨面刷牙梳頭,這時候大頭氣呼呼轉進來,「少爺,你可算起來了,再不起來,俺要氣死了,對面那廝,居然敢自稱爺爺,混賬東西,要在俺跟前,俺一刀切了他的卵蛋……」

    「單大頭。」小倩嬌嗔,紅著臉兒啐了他一口,「你才多大,就說這等腌臢話,瞧我不告訴管家……」

    一聽要告訴自家老爹,大頭頓時軟了,「好小倩姐姐,我錯了,衾褲都錯掉了。」小倩撲哧一笑,隨即板起臉來,「不許學少爺說話。」

    這時候乖官洗漱清爽,忍不住就笑著說:「大頭,少爺我文才武功,你好的不學,怎麼光學了這個。」大頭低下腦袋,伸手在頭上抓了抓,「俺覺得少爺譜兒大,這東西也學不來,只能學學少爺說話了。」

    乖官哭笑不得,故意沉下臉來,「趕緊去把孫應龍叫進來。」他如今手上也沒什麼人好使喚,連胡立濤都扔在扶桑鎮場面了,沒法子,扶桑如今可是他賺錢的地兒,就像是後世二十世紀初,歐美諸國也不希望中國亂,因為有他們的利益在,就像是某哲人所說的那般,每一個軍閥背後都有一個帝國主義。

    所以乖官不得不把鍾離等人扔在扶桑鎮場面,扶桑可以散,但是不能亂,這一亂,買賣怎麼做!金山銀礦誰給我挖!

    不要以為乖官對扶桑好,就是大聖人,天上不會掉餡餅,給你一百塊的人,肯定是想著在你身上賺回一千塊。就像是印度沒了英國的治理,頓時亂成一團遭,衝突中死的人比二戰中死的人還多,可不能否認,英國幾百年在印度索取了龐大的利益。

    沒一忽兒,大頭領著小竇子和孫應龍進來,孫應龍滿臉尷尬,「國舅爺,下官辦事不力……」

    「好了,我叫你來不是為了批評你辦事不力的。」乖官打斷了他的話,接著還諷刺了他兩句,「看來你膽子也不算很肥啊!」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包伊曼替他把長衫穿好,又繫上腰帶,似乎明白主子的心思,她還把村正也扣在了腰帶上頭。

    打扮妥當,乖官笑了笑,「走,出去瞧瞧,我倒要看看,一個國公家的弟弟,是怎麼把錦衣衛南京鎮撫司衙門的千戶給嚇住的。」說著,大踏步就走出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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