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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6章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鄭國舅 文 / 戴小樓

    196章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鄭國舅

    一時間,四週一絲兒聲音都沒,連蟬都不叫了,王家大小姐王蓉蓉眼前一黑,差一點便如她哥哥那般一頭栽倒在地,好歹被下人僕奴扶住,只覺得嘴中發苦,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乖官的話雖然粗俗,卻是振聾發聵喊出了心聲,民眾覺得是那麼的解氣,就是,憑啥,他王閣老家裡頭雕樑畫棟的?[臥槽泥馬,瞎了我的狗眼啊!我看見的居然是民脂民膏]這句話很快將會成為大明最流行的話語。

    「各位想必還不認識我,我……」乖官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鄭國蕃,就是王家榜眼少爺說的國之奸戚,皇上是我姐夫,德妃娘娘是我姐姐,國舅嘛!戲文裡頭都說了,壞蛋啊!」

    他的說話叫上萬人低聲哄笑起來,這年月誰會指著自己鼻子用拉家常的口吻說[皇上是我姐夫,國舅就是壞蛋]的?一下就拉近了人的距離,「王榜眼背後指使秀才***,把我家燒成了白地,我爹被打得吐血,這事兒大家或許還聽說過。」

    「我這個壞蛋國舅被燒掉的家多大呢?前後三進,連上百畝桃林一起,價值三千兩,三千兩啊!好大一筆銀子啊!***,奸戚,該殺……」他自己先把自己罵了一通,可越是罵,下面人越覺得……臥槽,國舅家的宅子才三千兩?

    這時候整個江南豪奢成風,嫁女兒要八箱八抬,富商吃一席飯要上千金,三千兩的宅子,對百姓來說,自然是豪宅,奮鬥幾輩子都奮鬥不來,可那是國丈家啊!未免就寒酸了。

    人最怕比較,就像是海瑞海剛峰,年紀一大把,小老婆照樣娶,可架不住人家不伸手拿錢,頓時就成了官僚裡頭的怪胎,但凡事你要一直去做,做個幾十年,天道酬勤,總會給你回報的,海剛峰頓時就成了天下知名的青天,出任南京右都御使的時候,百姓競相來觀,綿延三十里地,把城門都堵住了,有人甚至是千里之外趕來,只為看一眼所謂海青天。

    而乖官說自己是***奸戚,自己家居然是三千兩的大宅子,真是該殺,這時候,方才王家僕奴衝擊錦衣衛的時候大聲叫好的一些群眾未免就臉紅了,三千兩就是奸賊國戚,那王閣老家的宅子,三十萬兩怕也有罷!那是什麼?

    這裡頭未必沒有偷梁換柱,偷換概念,可是一比較之下,誰還有話說?有些人被乖官的話煽動了,心裡頭也覺得,王閣老家活該被拆掉。

    「王榜眼還說我爹強搶民女,指名道姓有鼻子有眼,而我只曉得,我爹自從我娘去世,含辛茹苦把我和姐姐拉扯大,家裡頭只有一個當年和我爹一起滾過蒙古韃子死人堆的老僕和一個家生子……」他不像王小姐那般[人同此心,人誰無父母],口語化就把家裡頭景況一說,更要博得人的同情,要說挑唆人心,王小姐連他一根手指還比不上。

    「我也是十二歲進學的茂才,我這個茂才可不是榜眼家的兒子,要三復其考,考官考核完榜眼家的兒子,自己也玩完,貶斥的貶斥,下獄的下獄……」他拐彎抹角就把王衡的榜眼說的狗屁不如,有心人定下心一想,便要知道這句話裡頭的含義了。

    「夫子說過,以直報怨。用咱們百姓的俗話就是,你一巴掌扇我的臉,我要扯著你的衣領子給你一拳,所以,今天王家的宅子,我拆定了。」乖官揮舞著拳頭,頗有氣勢,接著,話鋒一轉,頓時要叫人哭笑不得,「王家小姐,你哥哥說我是***,壞蛋,今兒,我給你們王家一次指名道姓的機會……錦衣校尉何在?把王家小姐給我搶過來,誰敢攔著的,打折他的狗腿。」

    上下五千年,從古觀到今,從未有人強搶民女搶的這麼理直氣壯,聲勢浩大,一眾錦衣衛熱血沸騰,有些甚至渾身都在顫抖,大多數錦衣衛都是一輩兒傳一輩兒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職業,有些位置爬高了,老子錦衣力士的兒子爬到了錦衣百戶,有些摔下去了,老子錦衣百戶的兒子成了力士,但是錦衣的身份從未變過,這十數年來,錦衣衛從未有過這樣的風光。

    乖官這架勢擺下來:我就強搶民女了,你怎麼著罷!

    錦衣衛轟然一諾,頓時就有十數個把腰刀連刀鞘一揮,把目瞪口呆的王家僕奴撥開,如狼似虎就衝到王家人群裡頭去了,王蓉蓉臉色慘白,眼淚兒在眼眶裡頭打轉兒,顫聲道:「你……你們想幹什麼?」有個面相獰惡的錦衣衛嘿嘿一笑,說的話很有喜感,「沒聽國舅爺說麼,強搶民女的幹活。」

    王家的僕奴這時候已經是士氣全無,人在熱血沸騰的時候,皇帝都敢拉下馬,可人一旦頹喪,親自挖坑自己跳下去,換一批人把他們活埋,然後再挖……如此慘劇都能面無表情。這時候,哪裡扛得住熱血沸騰的錦衣衛,頓時就把王家小姐搶了過來,王蓉蓉哭爹喊娘,可又誰能救得了她,一時間怒火攻心,一下就暈了過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上萬雙眼睛盯著,這強搶民女的戲碼兒真就上演了,沒一個人攔著,有些平日仰慕王家小姐名聲的,剛要說話,就會被旁邊人攔住,這時候說話,你傻啊!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這個吵了幾千年了,沒一個答案,但人性趨利避害卻是肯定的,上萬人批鬥自己的老師,打折了老師的腿,這種事情都曾經發生過,也沒見人跳出來說話,更何況乖官在這樣的情況下搶王家小姐呢!

    演了強搶民女戲碼兒的乖官覺得神清氣爽,念頭通達,大聲喊道:「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今天我就非得把夫子說的以直報怨實踐一次不可……給我拆,誰敢攔著的,打折他的狗腿。」

    周圍轟然一諾,瑞恩斯坦波拿巴熱血沸騰,這位前馬耳他騎士團的騎士一擼袖子,親自上陣,領著一幫西班牙僱傭兵就衝進王家的宅子,一股洪流,王家下人僕役七倒八歪,卻沒一個敢於去攔著的。

    傻子到底有沒有呢?有,誰?梁伯龍。

    此何人也?戲子。

    但是他的老師很有名,魏良輔,嘉靖五年進士,官至山東左布政司使,自然,這一連串的宦途頭銜加起來也沒他最後一個頭銜高,曲聖。

    昆曲這時候影響力只在江南,但隨後的五百年卻獨霸梨園,此人便是被推為昆曲之祖的魏良輔。

    但實際上,推廣昆曲最得力的,便是魏良輔的學生梁伯龍了,作為大明萬曆年間的名頭最響亮的歌唱家,好罷!或許這個歌唱家的頭銜有點玄乎,不管他是什麼家,此人在江南名頭很盛,像是吹得一口好簫的曹鴛鴦曹大家,也要從慕名從蘇州府前來太倉拜師,太倉知州韓澤青看見他,也要拱手稱一聲,少白先生。

    名妓要拜師,知州要禮敬,可想而知這位歌唱家名頭多大了,他如今就輾轉在王世貞、王錫爵等太倉高官顯宦府邸遊走,這種人也可稱之為清客,所謂清客,一種是幫閒的文人,一種是傳搜吹拉彈唱的藝人,這位少白先生,兩個都沾點兒邊。

    事實上明朝但凡搞藝術的,到底還是有才學的,大多是久舉不第不忿世情的讀書人,或許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的文學青年,只是骨頭硬一些,自詡老子不為五斗米折腰,但實際上,終究還是要折腰的。

    這時候,王世貞剛剛走馬上任應天府尹,這位萬曆中後期的文壇盟主雖然也姓王,但是跟王錫爵卻是沒什麼關係的,兩家一家號稱琅琊王氏之後,一家號稱太原王氏之後,實際上兩家發達之前同處太倉也沒交情,都是考中進士登上官場才來往了,也就是官場慣例所謂的鄉黨。

    而王錫爵家中的家班天下聞名,這時候江南文人士大夫階層蓄養家班蔚然成風,你要是家裡頭沒養戲班子,你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梁伯龍就在王家班擔個頭銜,每月拿些供養銀子,時不時還指導一下喜歡戲曲的王家小姐的唱腔,王錫爵的老母親也要稱呼他一聲先生。

    但先生有時候就會有毛病,太把自己當一回事,萬曆皇帝稱呼張居正和申時行也叫先生,和他這個少白先生,能比麼,就像是後世***老師和蒼井空老師,都是老師,這能比麼!

    太把自己當回事的少白先生帶著一幫家班裡頭的戲子,就衝到王家宅子門口,梁伯龍面白無鬚,穿著長衫,卻沒儒冠,如今一臉悲憤,嘶聲喊道:「蒼天無眼啊!我大明,奸戚當道,民不聊生……」

    乖官一看,差一點兒笑出來,怎麼這個開頭像是五百年後的影視劇呢?而那邊梁伯龍繼續哭訴,「王閣老年年施米,季季捨粥,這等良善人家,卻被奸戚如此侮辱,難道真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一聽這話,乖官忍不住了,「那位老先生,敢問,這良善人家雕樑畫棟的銀子是哪兒來了?難不成,是夜遇神人授金?」

    夜遇神人授金,去年張四維張閣老弄出來的荒唐鬧劇,如今天下人都還記得清清楚楚,誰不知道你張四維張閣老家裡頭富得流油啊!非要給自己祖宗臉上貼金,弄個夜遇神人授金的名目,結果被天下人恥笑。這時候乖官一問,頓時就讓那梁伯龍言辭一滯,週遭都是低聲哄笑,張閣老的名聲麼,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了,如今老也不是啥好鳥。

    乖官繼續道:「年年施米,季季捨粥就是良善?你每年貪污十萬兩銀子,拿出一萬做點善事,菩薩就保佑你了?真真是強盜理論,菩薩都要笑了,老先生,我倒要問你,若是有人搶了你老婆,然後每月恩許你跟老婆同房一次,你是不是要對搶你老婆的人頂禮膜拜?多大的恩典啊!人家不是年年施捨季季施捨,是每月都施捨啊!」

    這話一說,週遭終於忍不住,轟然大笑,這個比喻,太缺德了,而梁伯龍頓時漲紫了臉皮,顫抖著手指指著他,「你……你你……你這個奸戚,你敢說你的銀子就乾淨清白麼?」

    這話就撕破臉了,我的銀子不乾淨,難道你的銀子就乾淨了?

    整個大明官場,恐怕只有海剛峰敢理直氣壯說自己沒伸手拿過銀子了,這人三四十歲還跟老娘一個屋子睡,老娘一發話乖乖把老婆休掉的私德不說他,臨老還娶小老婆也不說他,但論清廉,的確是清廉的,所以,大明官場上很少有人攻擊對手用貪污的罪名潑髒水,大多都是結黨之類,說銀子,那真是觸犯底線了。

    故此,這位梁伯龍一說這話,等於就是說,我雖然不是好人,但你有什麼資格來審判我呢?五十步笑百步?

    乖官笑了笑,以後他鄭國蕃會如何,這個說不準,誰也不敢打包票,但是現如今,他卻是敢的,「老先生,你想問,我就告訴你,我寫的第一個話本,倩女幽魂之聶小倩傳奇,作價三百兩,賣給大興縣德藝坊,第二個唱本,倩女幽魂之白素貞傳奇,作價八百兩,賣給寧波付梓堂……」

    梁伯龍宛如抓住了什麼破綻,嘶聲力竭喊道:「奸戚,公然盤剝書商,你還好意思說,太僕寺卿王世貞大人寫劍俠傳,也一文銅錢都沒有拿到,你敢說你寫的東西比王大人還好?」

    鼻腔出氣不屑了一聲,乖官道:「那是因為王世貞是眼大魚子,老先生,看你沒戴儒冠,沒進過學罷?不知道夫子說子貢贖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罷!眼大魚子就是眼大魚子,不可理喻。」

    這典故,自然很多人是不知道的,有人就低聲問,眼大魚子是什麼意思?旁邊人就說了,傻卵,問的當即就噴笑了。有些耐心的,就尋了帶頭巾的秀才問什麼是子貢贖人,子路受牛。

    有秀才就簡而話之,子貢贖人是說做好事不要報酬,子路受牛是說做好事要報酬,夫子認為,做好事怎麼能不要報酬呢!

    這話簡單明瞭,不讀書的也能明白,這時候沒讀過書的人才明白,感情孔聖人也說做好事要給錢的啊!有憨厚的就說了,做好事怎麼能要錢呢!旁邊有人不屑,換我做好事當然要錢,不給錢一兩次還行,時間長了怎麼受得了,我也有家小的。

    旁邊秀才就說了,[夫子就是這個道理了,所以說子路受牛,上善。這位國舅的意思,我寫的話本,自然要給錢,不要錢的,那就是眼大魚子]秀才說到這兒,自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番話對百姓而言,只不過是明白了讀書人也要講錢的,可對於讀書人而言,不惟振聾發聵,是啊!夫子都講錢的,咱們憑什麼不能講錢?下次再賣時文,三文錢打死也不賣了。

    那梁伯龍被乖官呵斥的不輕,顫抖的嘴皮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乖官咧嘴笑笑,「老先生,我送你個十字令罷!一筆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裳,五子圍棋,六出昆曲,七字歪詩,八張馬吊,九品頭銜,十分和氣。」說完,嘿嘿一笑,扭頭不去看他,甚至不想搭理。

    不過一個清客戲子,混口飯吃的,你偏要說的那麼神聖,好像貞潔烈女的牌坊一般,懶得理會你。

    這個十字令把清客嘴臉描繪的惟妙惟肖,有讀書人暗底下都發笑,實際上字面也很好理解,不讀書也聽得懂的,梁伯龍眼前一黑,[梗兒]一聲,就氣得暈了過去,一幫子男男***鶯鶯燕燕就圍著老先生,有些是自小被王家養在家裡頭的,也沒見過世面,頓時就大哭起來。

    這些人也算是王家的僕奴,這梁伯龍是後來趕到的,看見先生,這些人忍不住聚集到先生身邊,如今先生被氣暈過去了,頓時不知所措。

    就在乖官大鬧王府的時候,事實上太倉知州韓澤青就在遠處一座樓上觀望,他是隆慶年的進士出身,如今做到太倉知州,五品官,也算滿足了。乖官鐵甲船靠港,帶著一幫錦衣衛和佛郎機人,聲勢浩大,佛郎機炮打的震山響,他怎麼能不知道呢!按說,他是一州知州,這時候是要出面的,可無論是國舅還是閣老,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後來咬了咬牙,裝聾作啞罷!

    等乖官強搶民女,他就暗自慶幸,這幸虧是不在,不然的話,這國舅搶了閣老家的女兒,我這個地方長官怎麼能不說話呢!可一說話,要麼得罪閣老,要麼得罪國舅,要麼,兩個全得罪,想兩邊討好,卻是絕無可能的。

    旁邊幕僚聽乖官諷刺那少白先生的十字令,忍不住也低笑,這國舅爺的嘴,可真是罵人入骨三分啊!我要是少白先生,怕也只能暈過去了,這時候就低聲道:「東翁,咱們這一直拖著裝看不見,也不是個事兒啊!要不,請示一下蘇松巡撫?」

    韓澤青頓時眼前一亮,對啊!蘇松巡撫梁子愛梁大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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