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章一根毛都沒有(下)
看自家單叔搖頭,乖官眉毛一挑,就對春梅說,「如此說來,也罷,我就和你家夫人化干戈為玉帛,大頭。」
單思南瞧見自家少爺給自己一個眼色,頓時心領神會,一步竄過去,把人家送的銀子先拿過來,然後趾高氣昂揮了揮手,「銀子我們家少爺收了,你家夫人的誠意我們也曉得了,你們走罷!」
那肥胖的健婦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五兩一個的大銀餅子,整整四十個銀餅子啊!連碗茶都沒吃著就趕我們走?
這時候習俗,跑腿是要給好處的,不管你差遣人做什麼,若是不打賞不給小費,人家背後吐口水能罵半天,譬如聞人氏要是發賣死鬼段大官人以前的小妾,人牙婆子過來把人領走,賣了五十兩,還得了二兩銀子賞錢,那麼她回去跟聞人氏結賬的時候,聞人氏還得賞她,若不賞,人家以後根本不來搭理你,這個已經是慣例成俗,就好像朝廷文官系統給軍衛發軍餉發物資,慣例就要飄沒個三成一般。
所以那健婦過來送銀子,原本是以為得了肥差,歡喜得跟什麼似的,總想著說不准人家就甩手一個大銀餅子扔過來,故此她方才一進門,滿是橫肉的臉上就堆起了笑,不曾想,人家不但不賞銀子,連一杯茶都沒給喝一口。
她那個氣呀!臉漲得通紅,像是剛從熱乎乎豬胸膛裡頭掏出來的豬肚肺一般,大頭連接推了她兩把,她硬是咬定青山不放鬆,紋絲不動。
大頭也是半大小子,心說你這婆子給小爺玩起橫來了,一擼袖子,膀子一橫就去撞她,她重心往下壓了壓,心說老娘連一個十一二歲毛孩子都扳不過麼,哼!不給賞錢,老娘就打你鄭家的臉。她這麼想著,把身子往前壓去,似乎都能預料到這小孩子被撞飛出去的樣子。
可惜,她碰上的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日後內家拳的祖師爺爺,雖然才十一二歲,卻也絕不是她這種粗壯的婦人就能欺負的。只覺得身子前頭一空,那小鬼雖然撞在懷裡頭,居然一絲兒力氣都沒,就跟掛在自己身上一般,甚至有一股子力氣帶著自己往前面倒去,接著腳下頓時一個踉蹌。
這健婦也是學過相撲的,等閒三五個漢子進不得身,曉得不好,肥大的屁股一扭,硬生生把往前面栽去的身子就控制住了,正在這時候,撞在她懷裡面的大頭輕輕一拱,加上她自己往後坳起的勁道,兩股力氣合成一股,頓時腳下控制不住,噗通一下,一屁股就往後面坐了一個屁股墩兒,那勁道猶未散發掉,硬生生讓這健婦母豬打滾一般往後翻了一個跟頭。
這健婦坐在地上目瞪口呆,不肯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給拱翻了,像她這種健婦,都是專門苦練過相撲角抵之術,一般都是給大戶人家內宅裡頭使喚,用後世說法,那就是專業女保鏢了,卻是愣生生就被大頭給頂了出去,當然,這裡頭主要靠的技巧,大頭即便天賦異稟也不可能跟這種渾身都是肉的健婦比氣力。
大頭把那健婦拱翻的架勢被乖官看在眼裡,心說這有點兒借力打力的意思,就用鼓勵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大頭被自家少爺這麼一掃,更是得意,拿眼珠子瞪著春梅,那意思顯然就是,你也想跟那位肥肥的大嬸子一般滾出去?
春梅到底也不過十四,雖然女孩子家發育早懂事早,不代表她就不怕,本來就對昨兒鄭乖官拿把刀在路邊比劃有點發怵,現在又看鄭家這小廝把自家夫人跟前得用的健婦一拱一個跟頭,看大頭拿大眼睛瞪過來,嚇得俏臉頓時一白,下意識就後退了兩步,「你……你想做什麼?」
「你家夫人不是說送我家少爺銀子麼,現在我家少爺收了銀子了,你也可以走了。」大頭看著她,臉色古怪,分明一臉這姑娘腦子有點兒不夠使喚的表情,「難道還要我家少爺請你吃酒不成。」
被他拿話一擠兌,春梅氣得臉蛋兒愈發白了,恨恨一跺小腳,扭腰轉身就走,還拿白眼看了坐在地上的健婦一眼,心說真是沒用,還害得本姑娘也吃了癟。
那健婦看春梅對她翻白眼,一時間也顧不得咒罵沒得賞銀,不然她說不準能在客棧裡頭撒潑指和尚罵禿子罵上一陣子。這等婦道人家是最可怕的,她也不曉得什麼叫禮義廉恥,一撒潑,脫了衣裳露出一身肥豬肉來,奶子耷拉到肚臍眼下面,說不準還要誣賴你調戲她,不過俗話說的好,一物降一物,一山還有一山高,這種真撕下臉面來估計連乖官都搞不定的健婦,卻能被手無縛雞之力的春梅一個白眼,打了一個激靈,頓時翻身起來,屁顛屁顛跟在春梅後頭,還要諂笑著給春梅解釋,請春梅千萬別在夫人跟前提起這一件事。
她低頭哈腰跟在春梅身後,全無剛才那番胳膊上可以跑馬的女豪傑架勢,好說歹說,春梅也是受了氣,正好撒在她身上,她好說歹說,還搭進去一根銀簪子,說是孝敬大姑娘的,春梅嘴上說我可不稀罕你那東西,到底還是收了,這簪子款式是不好看,不過瞧著也有個七八錢重,上頭還有一顆珠子,估計值個幾兩銀子,可以當錢使喚。
那健婦看春梅收了銀簪子,這才舒了口氣,又想起這番出來,不但沒撈著賞銀還搭進去一根銀簪子,這可是自己一個月的月錢,當下懊惱得不行,臊眉嗒眼地跟在春梅後頭給自家夫人回復去了,見了聞人氏,只說奉上銀子就被趕了出來。
聞人氏嘴角帶著細微的冷笑,也沒說什麼,她就在離乖官不遠的一家客棧住著,剛住進店裡頭,就叫過店裡頭夥計,每人賞了五錢銀子,只告訴他們,那位作出木蘭辭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大興縣鄭小相公如今就住在你們隔壁不遠的悅來客棧,你們只要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回來可以在我這兒再領五錢銀子,當然,也別是個人就告訴,要尋那些天津本地的讀書人。
那些夥計在天津這等要衝地方混飯吃,都是有些眼眉的,這兩天《大興縣兩屍三命,鄭乖官勇割雙頭》在天津也是轟動得很,他們這些夥計就指著這些八卦消息吃飯呢!君不見,那些闖蕩江湖的,要打探消息就得往客棧裡頭去。所以幾個人一商量,你去東門某某秀才某某庠生那兒,我走南門某某舉子某某監生那兒,也不過就個把時辰的事情,一兩銀子輕鬆到手。
所以,聞人氏根本不在乎乖官什麼態度,關鍵就是要有送銀子這麼一個過程,想必明天那些讀書人去拜訪人生若只如初見鄭小相公的時候就會從閒人口中得知,有位夫人使人送了白花花兩百兩銀子給鄭小相公。
這玩意兒真真假假,只要別人往歪處想,這兩百兩銀子就算物有所值了。
那健婦給聞人氏回報後,就出了屋子,她和另外一個健婦在隔壁一間,她進了門,拿起桌子上茶壺來就往嘴巴裡面灌,不曾想茶壺裡頭是剛煮的茶,燙得她眼淚亂飛舌頭直吐,另外一個健婦正抱著膀子在床邊打盹兒,瞧她這副樣子,忍不住一樂,「二姐,這是怎麼了?」
這兩個健婦是一家子,姓花,一個叫花大姐一個叫花二姐,名字聽著窈窕,卻都是指著力氣吃飯的。
「你這花癡,煮了茶放這兒卻在床上打盹兒,等賊漢子麼。」花二姐大著舌頭,把怒氣全撒在花大姐身上,等花大姐倒了杯涼水給她,她一口喝下去,然後狗吐舌頭一般哈哈出氣,這才沮喪道:「今兒可虧大發了。」
說著,她就把跟春梅去給鄭小相公送銀子的來龍去脈一說,末了苦著臉兒道:「我怕被夫人責罵,把前些日子新打的簪子都給了大姑娘,那可花了我足足三兩八錢銀子……」
花大姐嘿嘿直樂,「依我看你也是被銀子晃花了眼,那鄭家小官跟夫人那得多大的仇啊!你倒好,還指著別人賞你銀子,不是活該麼。」
花二姐有些不服氣,大著舌頭說:「能有多大仇,依我看夫人眼下挺好,府裡頭上下任夫人使喚,以後若碰上個知情識趣的小郎君,再改嫁了,那真是神仙日子,以前大官人雖然寵著夫人,到底在外頭糾纏不清的女人不少。」
「你懂個屁。」花大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夫人那是朝廷五品誥命夫人,能改嫁麼?夫人今年不過二十歲,正是花一般的歲數,卻要守寡一輩子,如果夫人不知道男女之事,那還罷了,偏偏夫人……」說到這兒,她下意識壓低了嗓子,道:「夫人還是改嫁過來的,有過兩個男人以後,以後再想男人,恐怕就要靠紫茄子和胡蘿蔔來解決了,你說說,這仇大不大!再說,還要防著大官人那些族人來鬧事,說不準就要分薄一半家產去,你再說說,這仇大不大?」
花二姐恍然大悟,可不是,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啊!大官人那家底子,足值十萬貫怕還不止,要是被人分薄了去,那還真是不共戴天之仇。
看她眼珠子裡頭全是銀子在閃,花大姐就明白,她根本沒考慮紫茄子的問題,就鑽錢眼裡頭了,心裡面歎了口氣,也不去理會她,只是覺得夫人實在可憐,這二十歲就守寡,以後幾十年怎麼過喲!
沒男人疼的女人,那還叫女人麼。花大姐自言自語,又坐到床邊去打盹兒。
聞人氏這邊不提,再說鄭國蕃那邊,春梅走了以後,乖官抱著雙臂看著銀子就納悶,這段夫人什麼意思?
到底是被後世陰謀論毒害過的,更通曉古今十大,譬如羅斯維爾外星人和美**方的關係,譬如紅色中國崛起威脅美國甚至橫跨白令海峽在阿拉斯加登陸直搗美國本土,種種這些論曾經讓無數人辯論不休。
總之,有疑點,就能構成論,段夫人好端端的為什麼鬼鬼祟祟跟在自家後面跑到天津還送二百兩銀子,二百兩銀子,可以在大興縣最繁華的地段買一棟門面還有很多富餘,這裡面肯定有。
她到底想幹什麼呢?
乖官揉著下巴,隱隱覺得有那麼一根線頭,但始終理不出來,旁邊單思南看自家少爺抓耳撓腮的,就說:「少爺,想那麼多幹啥,她送銀子咱們拿著就是了,反正後天咱們就走了,怕啥呢!」
單赤霞走過來一巴掌拍了單思南一下,「臭小子,別在這兒打攪少爺想事情。」大頭被自家老爹拍了一巴掌乖乖地哦了一聲,轉頭去裡廂服侍鄭老爹去了。
「單叔,你說,她巴巴地上趕著給咱們送銀子到底想幹什麼?栽贓誣陷我偷銀子?不像,那還能幹嘛!」乖官真有點抓耳撓腮了。
給乖官倒了杯茶,單赤霞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也覺著這位段夫人有些不尋常,不過,就像大頭說的,咱們後天就乘船南下了,即便她有什麼,明兒一天之內,又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早些休息,等上了海船,那可是有苦頭的。」
當年戚少保調浙江兵北上,也是用海船裝的,很多人被海船裝了一次以後,就發誓在也不坐海船,這其中雖然沒有單赤霞,但當年無數同袍趴在甲板上狂吐的情景卻是歷歷在目,一個浪頭打過來,海船搖晃之下,鐵打的漢子也經不住。
他十分擔心鄭老爹,怕鄭老爹經不起坐海船的苦楚,但走陸路顯然更加不靠譜,從順天府去寧波,何止千里,鄭老爹哪裡經得起那個顛簸。
乖官點了點頭,反正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再說,這裡面雖然有,但他也覺得,這又能如何呢?我馬上就浮舟而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鄭國蕃還在蒙頭睡覺,就有夥計來敲門,「小相公,小相公,外面有幾位相公來拜訪您。」
迷迷瞪瞪,乖官爬起來,喊單思南去開門,大頭去開了門,門口那夥計正是昨兒那個,此刻滿臉的笑,「小哥,你家小相公可起來了,樓下好些個讀書相公說要拜訪你家小相公,這是那些讀書相公的名帖。」
那夥計臉上一臉羨慕,這麼多讀書人一早就拿著名帖來拜訪,還送銀子,看來昨兒入住的這位小相公肯定是位少年揚名的大才子,一會兒得跟掌櫃的說去,一定要讓這位小相公留下墨寶來,說不準掌櫃的一高興還能賞我銀子。
他越想越興奮,把名帖遞給大頭後,就在門外頭伺候著,大頭撓了撓頭,把名帖拿進去給乖官,乖官眨了好幾下,睜不開眼睛,就讓大頭給念。
「天津衛衛學新附生公孫聶,請見鄭前輩……」
「天津衛衛學庠生君小醉,請見鄭前輩……」
「天津衛衛學稟生楚雲諾,請見鄭同學……」
這個是天津衛學的學生,天津衛學規模極小,只相當於縣學,甚至還沒縣學大,因為天津衛的衛學學生們考試要去順天府,所以下意識地,他們就要低鄭國蕃一個頭,何況眼下鄭國蕃一首木蘭辭正在以瘟疫一般的速度蔓延著,有成為大名士的趨勢,自然要稱前輩,要請見,至於稱呼同學的,那是拿朝廷祿米的稟生,自視要高一點,只肯稱呼同學。
這大明朝的讀書人,名聲有時候真能當銀子用,譬如乖官這樣,人家一聽,哎呀,原來是人生若只如初見鄭國蕃,久仰久仰。若是沒路費,人家還要雙手奉上,這也是大明朝清流猖獗的緣故所在,別看我不貪污,我名聲大,就有人給我送銀子,清流們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咬皇帝,能出名啊!名氣大了,銀子大大滴。
像今兒這些天津衛衛學的學生來拜訪鄭國蕃,慣例,就要附上銀子,那都是錢啊!要不是讀書有這麼多好處,何必辛苦讀上一輩子也要考個功名,不一定要當官,能有個秀才身份,肯拉下面皮來,就能混飯吃了,要是考到舉人,隨便出去打打秋風,更是滋潤得很,考上進士,這個不用說了,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說白了,就兩個字,銀子。
大頭一邊念,一邊也興奮起來,「少爺,這些人都來見你,哎呀,下面還有禮單,都是送銀子的,這下發了。少爺,快快快,起來起來。」他一把就把手上名帖扔床上,拽起乖官來,拿過儒衫給乖官披上,屁顛顛轉身喊門口那夥計趕緊給自家少爺打水,一把熱乎乎的毛巾把子,給乖官一擦臉,然後手忙腳亂地拿牙刷給上面擠了青鹽牙藥,又拿了洗面的香胰子,忙得屁股打轉。
等乖官洗臉刷牙完畢,大頭跪在床上給他把頭髮梳攏了,然後滿房間亂轉,終於找到束髮的銅環,給自家少爺把頭髮挽起。
這番打扮起來,真真唇紅齒白美少年,唯一遺憾就是的確年紀小了點兒,不夠威勢,光是身高就嚇不住人,不過大頭也是聰明孩子,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劍呢!
他四下看看,村正在床頭掛著,偏偏燈下黑,團團轉居然都沒看著,嘴巴裡面不停嘀咕,劍呢劍呢。
乖官看他那樣子好笑,拍了拍他,然後指指床頭,大頭一巴掌拍在自己腦殼上,跳起來就把村正摘下,仔細給自家少爺佩戴好。
這村正配在腰間,頓時就有點威儀出來了,當然只是相對而言,不過即便這樣,大頭也極滿意了,左看右看,覺得自家少爺這賣相足可去選駙馬了。
他拍了拍手,道:「少爺,好了。」
乖官讓他去看看裡間鄭老爹,鄭老爹聽說有讀書人來拜訪兒子,歡喜得滿面紅暈,連連對單思南說:「大頭,別管我這兒,讓他去讓他去,這是好事兒,以後乖官做官,總要有朋友幫襯,現如今有人來訪他,那一定要好好招呼。大頭,要捨得使銀子,叫店家整治上好的席面,千萬莫要讓別人輕瞧了。」
大頭脆聲答應,「曉得了,那我出去服侍少爺去啦!爹好像出門了,一會兒等他回來,我再來服侍老爺。」鄭老爹連連揮手,快去快去。
單思南一溜煙到乖官身邊,笑嘻嘻說老爺聽說有讀書相公來拜訪少爺,歡喜得臉都紅了。
這時候乖官的下床氣才沒了,有了精神頭,讓他請那些來拜訪的讀書人到院子裡面。
這家悅來客棧頗大,乖官租的房子有個不大的前院,和另外兩間屋子共有,有點兒四合小院的意思,這屋內客廳畢竟太小,何況老爹有病在身,萬一人家忌諱。
沒一會兒,大頭領著一幫穿著儒衫的讀書人進來,十幾個人中,年紀最大的四十出頭了,小的也要二十來歲,陡然一瞧見乖官站在院內,先齊齊在心裡面讚了一聲美少年,然後幾個年紀大的就有些尷尬,雖然曉得眼前這位是個少年成名的,沒見到人之前卻沒想到這麼年……年幼。
不過,讀書人裡頭也有會來事的,有個臉蛋兒圓圓的二十出頭讀書郎,往前跨了一步,拱手道:「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見鄭國蕃,久仰久仰。」
臥槽,這開場白還真夠源遠流長的,簡直和「longlongago」有一拼啊!乖官不得不腹誹了一句。
不過,他到底也是兩世為人,這表面文章也是會做的,當下一個長諾,「庠生鄭國蕃,見過諸位同道。」
他一諾到腰,這見禮已經是很客氣了,這來拜訪的讀書人中年紀大些的就鬆了口氣,好在是個知禮的,若是眼大如箕眼高於頂,未免就讓人尷尬。
讀書人的心理是最脆弱最敏感的,譬如年紀大些,就怕人家少年揚名瞧不起人,年輕的,又怕人家自恃資歷,平庸的,又怕人家自恃才學,所以讀書人得罪人往往都是在不經意間,甚至因為少打一個招呼就得罪了人。
幸好,乖官屬於有眼色的人,姿態放得也低,畢竟才十三歲,要是再拿出個眼大如箕的架勢,豈不是故意得罪人麼。
這樣一來,幾句話後,這些讀書人就有如沐春風的感覺,等乖官自言蒙沈榜沈老爺賜表字鳳璋,就有人感歎了,可是大興縣沈榜沈縣尊?不愧是隆慶五年辛未科二甲頭名進士出身,取的好字,果然溫潤如玉。
這溫潤如玉四個字,乖官是最聽不得的,嘴角抽搐了下,乾笑了兩聲,下意識就想到了段夫人聞人氏,接著,心裡頭一驚,隱隱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