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章有什麼吃的
單赤霞一臉的孺子可教的神情,把村正又遞還給乖官,乖官咧了咧嘴,接過來繫在腰間,深吸了一口氣,拔刀,右揮,左切,左手按右手,雙手一翻,往前一刺。
噗一聲,一塊木頭被刺飛,遠遠地掉在地上,刀刃上只穿著一塊切下來的拴馬樁,至此,好端端一根拴馬樁從一人高被砍成了只到乖官腰間的高度。
乖官臉上緋然,刺飛了一塊,只好伸手把另外一塊木塊從刀刃上往下拽,結果柳木咬住刀刃,夾的極緊,乖官拔了好幾下都沒拔出來,他又沒單赤霞那一抖手把木塊削成兩半的本事,事實上單赤霞也做不到,因為乖官切下來的木塊極厚,而單赤霞自己切的極薄。
旁邊單赤霞笑笑,伸手從他手上拿過村正,一手握住刀刃上木塊,乖官切的木塊足有拳頭厚,握在上面綽綽有餘,另外一手反握刀柄,一搖,一拔,就把刀刃從木塊中拔了出來,「以前打土蠻汗的時候,騷韃子就喜歡用粗木做的簡陋盾牌,雖然簡陋,可一刀砍上去,一時間拔不出來,尤其戚大帥督造的腰刀,格外鋒利,可越是鋒利砍進去越深,急切間越拔不出來……」他說著,臉上神色有些黯然,想必曾經目睹過因此而死的袍澤。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所以,不可迷信鋒銳的武器,無敵的武藝,要學會因地制宜。」說完,伸手把村正還給乖官。
乖官接過來納刀入鞘,連連點頭,對單赤霞的話更是深表贊同,不過又為自己信仰的不堅定而感到有些難為情,自己前世可是多炮塔神教教徒,沒事在論壇上也大唱讚歌「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如今看來,自己也是偽教徒,不過……菩薩保佑,前世記憶恢復越多,言辭越發有些胡言亂語,好罷,我是鄭乖官,我是大興縣縣學庠生,我是鄭連城的兒子……
單赤霞看他臉色變幻,不由有些關心,「怎麼了?覺得自己沒使好這招?沒關係的,絕招嘛!總要千錘百煉,再說,單叔也沒指望少爺去做武將。」他歎了口氣,喃喃道:「還是張閣老那樣的文官權傾一時啊!戚大帥怕是連年底都熬不過去,唉!」
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他年輕的時候何曾考慮這麼多,但歷年的南征北戰,加上後來又生活在天子腳下,眼界開闊,愈發覺得自己年輕時候練武以為練得一身本領就可以傲公卿慢王侯的觀點是多麼可笑,戚少保何等偉業,可還不得依附於張閣老門下,現如今張閣老過世,朝堂上那些文人動動嘴巴,戚少保就得挪開屁股下面的位置。
所以,對於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少爺,單赤霞雖然教他劍法,但絕不認為自家少爺應該去做武將,不過,世事難料,文人行武事,書生而殺人這種事情古今多了是。
他臉色黯然,拍了拍乖官肩膀,自顧走進小店內,在桌子旁坐下,拿起一個饅頭沒滋沒味地咀嚼著。這時候店主屁顛顛跑過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他快步走到桌子旁邊,把托盤上兩個小炒放在桌上,還有一小瓶酒。
單赤霞詫然,「店家,這是何意?」那老店主放下托盤,搓著手直笑,「方纔不知道您老是戚爺爺帳下的大將,多有得罪,這是小的內人親手炒的兩個小菜,這酒是花花酒,今兒可是重陽佳節,算小店奉送給您老和那位小少爺的。」
單赤霞啼笑皆非,開口拒絕,可那老店主死活要送,末了著急了,跺著腳說老將軍總要給小的們這種黎庶表示下對戚爺爺十數年來鎮九邊的敬意,旁邊走進來的乖官就笑著拱手些過那老店主,那老店主這才歡喜,連連搓手滿面紅光,倒像是得了多大的好處一般。
「不敢打攪您老和小少爺用飯,小的這就告退,若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小的。」老店主說著告退,旁邊小夥計眼饞地盯著乖官腰間的寶刀,老店主使勁扯了兒子一把,這才把小夥計給拽開。
乖官雖然眼色亮堂,待人接物也沒有頭巾氣,只是感慨民風淳樸,可單赤霞這等積年老卒,少年學武遊俠,中年殺人如麻,晚年跑單幫賺錢養家,這眼光當真是毒辣得賊一般,伸了伸筷子,卻是連連搖頭。
「單叔,怎麼了?」乖官有些奇怪,單赤霞蹙眉,有心把其中的道理講給他聽,就問他,「如果你是當今天子,有這麼一位得民間愛戴的大將軍就在自己榻旁,你會如何?」
鄭國蕃聞言一驚,這可是大明朝,絕不是後世隨便說自己是濤哥就可以如何如何,說這話已經有些僭越了,下意識左右看了看,那老店主拉著兒子遠遠地在櫃檯旁站著,櫃檯後頭青布門簾遮著的門口,有個婦人正揩著手往這頭張望,估計就是老店主的妻子,正尋摸著看自家丈夫口中所說的戚爺爺帳下大將軍是什麼模樣。
舒了一口氣,他這不是謹慎過頭,而是後世被「錦衣衛」這三個字洗腦過甚,總覺得在大明朝錦衣衛就像是一隻無所不在的眼睛隨時隨地在看著任何地方。
他看了看自家這位老管家,頜下虯鬚眼神銳利,行走間龍行虎步,坐下來淵渟嶽峙,賣相就是一個豪氣干雲的大俠客的賣相,所以那趙老店主赤霞先生長赤霞先生短的,可沒想到政治嗅覺也這麼厲害,從尋常一件事情就能推斷出朝堂上的爭端來。
這事兒其實也很簡單,當今天子沒親政前被張居正管兒子一般管著,後世野史說萬曆到張居正家探病瞧見張居正家居用度比皇家還豪奢,回宮氣得砸爛一堆東西,這也是後來張居正被刨棺戮屍傳聞的由來,戚繼光本事是好的,也有政治眼光,早早就投靠了張居正,可說是張居正的鐵桿,可惜他活的比張居正長,被貶簡直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壓低聲音說:「單叔,我也覺得戚少保會被調任,不過,單叔,我只是個縣學庠生啊!」他意思就是,這事兒我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明白道理沒任何作用啊!
單赤霞愣了一下,可不是麼,乖官再聰明,今年不過十三歲,當下歎了口氣,倒了一杯店主送的花花酒,一飲而盡,也不說話,就吃起來,乖官撇了撇嘴,覺得自己找到一個單赤霞不如自己的地方了,似乎有些過於淳樸,隨即就笑了起來,這是什麼怪心理,非得找一個辛辛苦苦照看自己十幾年的長輩的缺點,何況淳樸也不算得缺點。於是起身給單赤霞倒了酒,陪他喝了一口。
用後世厚黑學來分析,其實就是戚繼光不懂養寇自重,把蒙古打的狼奔豕突,飛鳥盡良弓藏,而李成梁就夠厚黑夠聰明,殺完努爾哈赤的爺爺和老子再把努爾哈赤封為都督放還回家,所以一直到死地位都穩固如山。
單赤霞從根本上來說,還是一位頗為理想主義的武人,重情義,對官場政治也頗為瞭解,要是鄭國蕃穿越成皇帝,這位可以依為心腹大將,可鄭國蕃是個縣學庠生,年方十三,所以,這位只能依為管家。
兩人把花花酒喝完,給外面車伕帶了點白煮肉和饅頭,老店主屁顛顛把兩人送到門口。大頭正在和那匹馬兒玩耍,乖官叫了他一聲,鄭家一行就離開了這路邊的小店,臨走前,乖官騎在馬上,給老店主扔過去幾錢碎銀子,高聲道:「老店主,您的心意我們心領啦!還有那拴馬樁,我們給你損壞了可別介意。」
那老店主站在路邊,握著兩錢銀子就對兒子感慨,「瞧瞧,果然是戚爺爺手底下的大將,連駕馭馬車都這麼英武,就是不知道那位小少爺是什麼身份,能被戚爺爺手下大將稱為少爺的,這身份肯定貴不可言,難不成,是戚爺爺的兒孫子侄。」
小夥計卻是聽不進去老爹說啥,只顧著貪看那匹雪白的馬兒,好一會兒,馬車騰起的灰塵散了,小夥計這才戀戀不捨轉回目光,對自家老爹說:「爹,俺也想去薊鎮混個前程,在家裡面做夥計,悶也悶壞了。」
老店主一巴掌拍在兒子後腦勺上,「瞧你那尿性,有那位小少爺一刀下去砍斷拴馬樁的本事麼?哼!投薊鎮,你想讓咱家絕後不成,乖乖給老子當夥計去,等老子老了,你才能升任掌櫃的。」說著背起雙手施施然往店裡面晃娶。小夥計被老子一巴掌一頓罵,縮了縮脖子,嘴上嘀咕,卻不敢再提什麼投薊鎮這種話了。
沒一會兒,從京城方向又過來一輛馬車,駕車的是個滿臉橫肉的健婦,旁邊坐著的一個婦人也是那種胳膊上可以跑馬的健婦,拽著馬韁,就在路邊停下馬車。這時候從車廂裡面鑽出一個眉似春灣臉若春桃的姑娘,站直了身子,胸脯挺挺的,隨手挽起裙子,腿兒長長的,然後就從車上一下跳了下來,聲音脆脆地招呼道:「喂!小夥計,有什麼吃的麼?給我們包點。」
小夥計瞧見這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姑娘跟自己說話,頓時暈紅了臉頰,說話也磕磕巴巴的,「有……有……有……」
「有什麼呀!」跳下車的姑娘頂多十五六歲,瞧他臉紅的好玩,咯咯咯直笑。
「春梅,不可淘氣,隨便讓店裡面包點炊餅饅頭就好。」馬車車廂裡面傳來一個潤潤的女子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