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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3章 該出手時就出手 文 / 戴小樓

    23章該出手時就出手

    鄭國蕃被單赤霞誇得有點兒臉紅,要是誇他長得俊,他還真就腆顏生受了,平時自己照照銅鏡,用個誇張的說法,長得的確非同小可。可說文武雙全,要說武,不管是與生俱來的合氣道還是這身體從小練了一招兩式的劍法,放在大明朝離高手都遠遠差著一截,而說文,也不過一個縣學庠生,別說進士了,舉人都老大距離呢!

    不過單赤霞誇他也是有道理了,什麼都不說,只論乖官才十三歲,就已經當得起任何誇獎了。

    「單叔太高看我了。」鄭國蕃有些尷尬,文武雙全,這不罵人麼,兩輩子加起來比單赤霞還大,當然,他這番小心思單赤霞無論如何都猜不到的,只是瞧他臉上期期艾艾的神情,誤會他靦腆害羞,當下正容道:「你以為我是在哄你開心麼?」說著,轉頭往外面走去,讓乖官也跟在後面。

    這路邊的小店門口開闊,旁邊有一條小路直通遠處隱隱人煙的小村莊,在小路口立著一根拴馬樁,大約有小腿粗細,單赤霞帶著乖官走到拴馬樁跟前站定,往旁邊走了兩步,對乖官說,「看見這拴馬樁了麼?」乖官有些莫名其妙,點了點頭。

    單赤霞沒理會他臉上的神情,繼續說道:「這拴馬樁應該是從不遠處那片柳樹林砍過來的。」說著,往小路方向指了指,「這柳樹質地細密,頗有韌性,少林寺的棍僧入門用的就是柳木棍,而醫館則用柳木做骨傷處理用,據說,有神醫用柳木削成骨狀給骨頭碎裂的病人換上,三數月後病人恢復如常……」

    他說到這裡,笑了笑,「當然,這未免荒誕不羈,不過,這柳木的硬度和人的骨頭差不多應該沒錯的,你且試試,用你從小學的圓月斬。」

    一說這個,鄭國蕃下意識地覺得喉頭一癢,當初殺人的場面對他刺激太深,不免就有點猶豫。

    單赤霞看他猶豫的樣子,淡淡說:「怎麼?人都殺過了,連這拴馬樁都砍不下去?看來畫扇死的還是有點冤,死了一回也沒讓少爺的膽子變大點兒。」

    被他一激,鄭國蕃骨子裡面似乎有什麼被觸動了,下意識地,右手掌根往下反握住了腰間村正的刀柄,『噌』一聲,刀抽出來往斜上方砍去,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雪亮的刀光,刀勢一盡,右手手掌一翻,從手指往上變成手指往下,刀也翻了個身,刷一聲破風聲比方才更響了一些,從右往左橫劈。

    這兩下,他小時候在單赤霞監督下不知道練過多少次,雖然只一招,印象卻已是深入骨髓,毫不費力就使了出來。

    這一式圓月斬,乖官從小練了不知道多少次,從沒覺得有多麼稀罕,更沒覺得自己比別人厲害多少,反正只曉得自己練過刀法,當初殺人的時候也是握著從小單赤霞送給他的脅差,膽氣一壯就麻著膽子去了,卻從沒有往深裡面想過,他家老管家號稱浙江兵第一,而浙江兵從征討倭寇開始,一路南征北戰,在當時的大明朝,是一等一的能打,即便是遼東總兵官李成梁手下的兵卒,比起來也要差一籌。

    想一想看,天下最厲害的軍隊裡面最厲害的職業軍人,當然,並不是說是個人進了浙江兵就厲害,但單赤霞沒被戚繼光招募征討倭寇之前就是浙江一帶出名的遊俠,一身武藝再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實戰下來,又得了日本陰流秘籍,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兩兩觸類旁通,他這身本事說出神入化也不誇張。

    被這麼一位從小調教,雖然只煉一招,卻可以用『一招鮮吃遍天』來做註腳的,更加別說這一招是單赤霞根據陰流秘籍加上自己畢生殺人無算仔細琢磨出來的反手刀,深得奇、快、穩、狠、準數字真訣,所以,乖官雖然只會這一招,他自己也從沒覺得自己很厲害,但真說起來,他雖然才十三歲,就那一招,即便是戚少保帳下的精兵也不一定擋得住。

    連戚繼光帳下的精兵都不一定抵擋得住,這得是什麼水平?

    打個比方,就好像日本天文五年,12歲的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初陣討取號稱力敵七十人的名武士平賀源心。

    又好比劍豪新免武藏玄信13歲擊敗新當流劍客有馬喜兵衛,劍豪伊東彌五郎景久14歲擊敗富田流劍客富田一放。

    日後如何,這個誰也不好說,但眼下的乖官,實力的確有上述幾人十幾歲的水平,只是他完全不自覺罷了。

    他這一招兩式使出來,奇、快、穩、狠、準,加上村正刀的確鋒銳,小腿粗細的拴馬樁硬是被他削掉兩截,遠遠的那小店的小夥計張大了嘴巴合不攏,萬萬沒想到這麼一個俊美的小秀才居然能砍斷拴馬樁,那拴馬樁還是他和他爹一起去柳樹林砍回來的,他十五歲已經頗有力氣,拿斧頭還砍了好一陣子,沒想到眼前這個翩翩少年看上去風吹就倒,卻是個江湖高手,怪不得人家敢佩劍遊學呢!

    少年人的心總是熱血的,這一瞬間,小夥計恨不得也拿一把劍出去闖蕩江湖才好,眼神中儘是熱切。

    單老管家在旁邊看了,笑了起來,「少爺,這會子可明白了?一般人三斧頭下去也未必砍得斷,而你只需要一刀……」

    乖官目瞪口呆,不相信這是自己做的,開玩笑,小腿粗的拴馬樁啊!揮手兩刀就砍了兩截下來,那豈不是可以一刀把一個人橫著切成兩半了。

    這時候,當初殺人的場景又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就像是幻燈片一樣一張一張定格閃過,他以前不願意也不肯去仔細回憶深想的情景,終於清晰的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

    怪不得當時在大興縣衙門下意識遣詞造句「一碗滿是火紅紅辣椒醬的水嫩白豆腐腦兒被打翻」,原來,第一刀切開了那個死鬼段天涯半邊腦袋,回手一刀,才把剩下來半顆腦袋切掉,不正是這使順了手的圓月斬麼,要不然哪兒來的水嫩白豆腐腦淋上火紅紅辣椒醬。

    臉色忽青忽白,乖官硬是忍住了喉頭一陣陣的翻滾,趕緊想別的事情打岔,再不肯去尋思那水嫩白豆腐腦和火紅紅辣椒醬。

    看他模樣,單赤霞就知道他想起了當初殺人的場景,不過,能克制住站在原地,證明他遲早會邁過心裡面那道坎兒的。

    他當初教乖官一招劍法,也沒想著就要把自家少爺變成江湖中的高手,只不過抱著文人練劍可自保防身的念頭,只是他身手太高,才教出來乖官這種變態身手。

    「若不是你從小練劍,想用一把脅差就砍掉別人的腦袋……」他搖了搖頭,不管乖官的臉色有愈發變白的傾向,自顧自說道:「人的骨頭可硬得緊,戚少保親自督造的刀,上了戰場,砍殺十幾個人以後,也要卷刃的,何況你第一刀切的是頭蓋骨,身體最硬的骨頭。」

    呃!單叔這句話肯定是故意說的。

    乖官捂著嘴巴,硬生生把泛上來的酸水又嚥下肚子去,然後苦笑著說:「單叔,你能不能不要刺激我了。」

    單赤霞倒沒準備硬逼著他一蹴而就從一個整天讀書的小官變成殺人不眨眼的老兵,只是希望他別被一些書本上的彎彎繞繞給綁住手腳,沒人天生喜歡殺人,但有時候,你卻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就算佛祖也說過殺一人可救千萬人吾殺之這樣的話。

    所以,單赤霞笑了笑,也就不提這話,伸手問他要過村正,用左手把村正按在腰間,然後對他說:「你用的這一招是我當年看了陰流秘籍,用其中的一式水月刀改的。」說著,拔刀左右一揮,之間刀光一閃,切下兩片如手指粗的拴馬樁,卻是比乖官剛才更難,雲淡風輕不說,小腿粗細的拴馬樁切下薄薄的兩片,顯然比乖官那個兩截要難得多。

    納刀入鞘,他轉頭對乖官說:「可看清楚了?」

    旁邊乖官點頭,「看清楚了,這個是正常的拔刀手法,單叔你教我的是反手拔刀,反手拔刀應該更快更隱蔽更加出其不意罷!」

    聽他如此說,單赤霞滿意地點頭,「那秘籍上說,這水月刀也不是什麼最高深的密奧義。」他說到這裡,撇了撇嘴巴,「倭寇所謂的密奧義,也就是咱們說的絕招,那個撰寫陰流秘籍叫愛洲移香齋的在秘籍裡面說這一招是他從中條流裡面參悟出來的,上面語焉不詳,這中條流似乎是日本國最古老的流派,據說這一招上面還有一招極意,但撰寫秘籍的那傢伙也不會,不過……」

    頓了頓,他頗為自傲道:「我能改他的水月刀,自然也能把那一招所謂的極意給改出來。」

    說到這兒,他跟剛才乖官一樣反手按劍,吸了一口氣,突然拔劍,使出方才乖官那一招兩式圓月斬後,揮刀的右手已經到了左腰,左手在村正劍柄上一按,右手反手順勢就變成了正手握劍,順勢往前一劍穿心。

    劍光連閃,拴馬樁被切出兩塊比刀刃略微厚的木塊,然後無聲無息被村正從中間穿刺過去。

    這一招三式一氣呵成,乖官目瞪口呆,頓時就聯想到了一個武俠小說裡面極為有名的劍法……奪命連環三仙劍?

    單赤霞一抖手,村正把穿在刀刃上的兩片木塊碎成四塊,然後納刀入鞘,「這一招應該叫金翅鳥王劍,不過肯定和真正的中條流極意金翅鳥王劍有區別,我甚至能估計出區別在哪兒。」

    這個時代的所謂絕招就是這樣,你只要使出來,同等級的高手看個一兩次,也就能大概模仿個七七八八了,就好像後世的「94建國門事件」,單手換彈夾驚艷登場,被全世界的電視台轉播,隨即,好萊塢和香港的槍戰片中,單手換彈夾紛紛亮相,各國特種兵紛紛效仿。

    信息的不流暢導致了絕招時代,等到了信息時代,絕招自然而然就死亡了。

    這招以反手出刀,匪夷所思,反手刀法在大明朝雖然有,但反手刀佩戴刀劍基本是佩戴在慣用手的同側,也就是說,習慣用右手的,刀劍就佩戴在右邊,但這招金翅鳥王,卻是右手抽佩戴在左邊的刀劍,出乎人之意料,反手抽刀從左往右上劈砍,再順勢從右上往左回劈,最關鍵的地方就是接下來左手接右手刀,變單手為雙持,順勢往前一劍穿心,也就是日本劍道的突刺,歐洲劍道的直刺。

    單赤霞估計日本中條流的金翅鳥王劍更加悍勇,畢竟他剿倭寇那麼多年,對倭寇那套很熟悉,一蹦一丈遠,迎風一刀斬,後來的少林和尚破倭寇也就是針對這兩句,看見倭寇衝過來,甭管他使出什麼招式,先拿十幾二十幾斤的鐵棍子往跟前一橫,這時候大多數倭寇都是往前一蹦,倭刀一刀砍在鐵棍子上,基本上倭刀這樣被磕幾下就會斷裂,沒了傢伙的倭寇就跟沒了牙齒的老虎差不多。

    所以單赤霞估計中條流金翅鳥王劍是一邊左右揮砍一邊往前面竄,肯定一條直線上殺傷更高一些,但未免失之美觀,不符合自家少爺的身份,而自己改過的金翅鳥王劍寓守於攻,威力雖然降低了但下盤更穩,甚至能破中條流的金翅鳥王劍,可以說幾乎沒有弱點,而且也不會讓自家少爺失了身份,不然的話自家少爺一個秀才,竄來竄去的成何體統,豈不叫人笑話。

    他把這其中的奧妙給乖官說了,伸手在乖官眼前比劃了幾下手勢,這一招最關鍵的就是反手左右兩刀後如何把反手變成正手然後一劍刺出去,如果沒人講解,你自己研究十年八年也未必琢磨得出來,所以單赤霞根本不怕別人偷學就敢於在官道上把這一招教給乖官。

    乖官學了兩遍,轉頭看看遠處那從縣城出來就跟著的馬車,突然醒悟,感情單叔用的也是虛張聲勢的路數,大大方方告訴後面跟蹤的傢伙,我們這兒都是帶器械的,還是高手。這就跟他藉著德藝坊的口把自家單叔是戚少保帳下高手身份說出去嚇唬人一個道理,好比貓兒吃魚的時候看見別的動物亮出爪子。

    看他臉上帶著笑,單赤霞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為什麼在官道上傳授絕招了,就笑了笑,「明白了?」

    乖官點了點頭,「明白了,該出手時就出手。」單赤霞大笑,拍了拍他肩膀,「這句話說的好,該出手時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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