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井政尚站在那古野城附近的一處高崗上,看著滿目瘡痍的農田,不是被搶走,就是被燒掉,現出一塊塊黑斑。歎了口氣,沖旁邊一個身形消瘦的武士說:「森可成大人,這下我們可把尾張的土豪得罪遍了,殿下真是好心機。」森可成笑了一下,「咱們美濃武士,投奔上總介殿下,本來就受尾張人所忌,也不差這一點了。再說,殿下對咱們也不薄,替他分擔一些不是應該的嘛。不要老是看著現在,重要的是將來。我看殿下胸懷大志,不是一個小小的尾張就能困住的;那麼,我們將來的成就也遠遠不止如此。你真的認為那個弒父的逆子會站穩美濃,而不受神佛的懲罰嗎?」阪井一驚,連忙回答,「多謝大人提點,怪不得國主經常說你是『每逢大事不糊塗』,以後如果有什麼思慮不周的,還要大人不吝賜教。」聽到政尚提起齋籐道三,森可成頓時升起黯然之色,「我相信國主不會看錯人的,我們森家,阪井家必會重返美濃;那些亂臣賊子不會有好下場。阪井大人武藝高強,悍勇無比,豈是河尻秀隆那些人弄夠相比的,以後還要多多互相扶助啊。」「那是自然,說起武藝,森大人可一點不遜於我;談起腦筋,我可就遠遠不如大人了。以後刀山火海,無不相從。」兩人互視,哈哈大笑起來。
清須城內,「松鶴丸,」「是,上總介殿,需要上茶嗎?」松鶴丸恭敬地問。「你說,這次我們打勝了,應該怎麼處理那些反叛的人。」松鶴丸只覺得自己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趕忙攔住話頭:「此事應由上總介殿決斷,松鶴丸實不知應如何處理。」織田信長笑了一下,「不用這麼緊張,只是隨便聊聊。我記得你的膽子不是挺大的麼。」「這可不一樣,文石老師教過我唐國的一句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作為臣子,為殿下盡心盡力,成為一個好的執行者就可以了;決策還是要靠殿下。」「那如果我的決策錯了呢?」「有村井,島田等大人在,自然會糾正殿下錯誤的地方,但決策還是應該由殿下自己做出。」「知道了,你個小傢伙,一點都不好玩。」松鶴丸看到織田信長的心情還不錯,組織了下語言,應道:「其實我覺得殿下已經做出了決定,只是對方還沒有回應而已。」「哦,我做了什麼決定,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織田信長驚訝的問。「殿下沒有攻打那古野城和末森城,只是燒了附近的農田,連柴田勝家的本地下社村都沒有侵擾,豈不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兩天後,村井貞勝來到清須城,求見織田信長。「村井,有什麼事,再有不到一個月就該收割了,這些天可不要出什麼事。」「上總介殿,收割的事早就安排下去了,請放心。還有一件事,需要請示殿下……,」村井貞勝覺得有些難以啟齒,開始支吾起來。「是什麼事,讓村井你都不好意思張口。你也是老臣了,怎麼還如此扭捏。」「殿下,今天早上,土田夫人來到我的住處,想通過我向殿下表達末森城和那古野城的恭順之意。」「那他們準備如何表達自己的恭順之意?」「土田夫人說反抗上總介殿的各家,願意用減增來表達歉意。」「只是減增就完了,織田信行不剖腹謝罪嗎?」織田信長暴怒。「如果殿下非要信行殿剖腹的話,土田夫人說願意先走一步。」『啪』的一聲,織田信長狠狠踹翻了矮凳,「那她就先走一步好了,我不在乎。」看到織田信長原本蒼白的臉,漲的通紅;暴怒的眼睛充滿了血絲;松鶴丸暗想,一個被母親背叛過的人,無論做出多麼瘋狂的事情也都是可以理解的吧。村井貞勝焦急的喊:「殿下息怒,土田御前並無別的意思,只是心疼信行殿而已;林大人已經傳來口信,如果殿下肯放過林家,願意剖腹謝罪。」織田信長瞬間恢復了理智,冷笑說:「只是心疼織田信行,是呀,多心疼他呀。事前,為他鞍前馬後,聯絡各家反抗我,當我不知道嗎;事後,為了讓我饒他竟以死相逼。我要林秀貞的命做什麼,不殺織田信行,殺他;真當我是傻瓜呀。平手師傅已經剖腹死了,我再讓他剖腹,天下人怎麼看我。真沒辦法讓織田信行『自殺』嗎?」村井貞勝無言以對,只好伏在地上,低頭不語。織田信長慘然一笑「這仗還是大勝,如果敗了呢。村井你不用為難,就像我們事先商量好的那樣做就行了。把他們都肅清了,那些蛇鼠兩端的傢伙豈不是各個都要反了。跟林秀貞說,既然我連織田信行都饒了,也不會把他怎麼樣,以後他還是筆頭家老;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讓他以後用心辦事吧。」村井寬慰地說:「殿下不用為一時之挫苦惱;向後小退一步,就是為了向前邁更大的步。小小的下四郡不是殿下目標,整個尾州以及將來的美濃才是殿下應該考慮的。這次殿下寬大的處理這幫逆臣,柴田勝家他們必然會感恩戴德,今後必將拚死效力。」「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織田信長淡然的揮揮手。伏身行禮後,村井貞勝連同松鶴丸和佐脅良之退出了主屋,只留下織田信長一個人愣愣的坐在屋內。
得到處理消息的柴田勝家和林秀貞雙雙來到清須城,向織田信長感恩謝罪。而那些一直惴惴不安的牆頭草們也舒了一口氣,紛紛遞上誓紙,向織田信長表達悔恨之情,交上人質,獻上忠心。織田信長則大度的原諒了他們。
又過了七天,最終決定出來了。織田信行保留末森城,直轄領地減增一萬石,陪臣佐久間家和山田家改為直臣。林秀貞保留那古野城,保留筆頭家老的位置,直轄領地減增五千石,陪臣荒子前田家改為直臣。柴田勝家保留本地下社村,減增一千五百石。其他反抗各家共減增超過三千五百石。共減增二萬餘石。由於林美作守被討,知名武士戰死眾多,林家從此一蹶不振。
與此相反,織田信長的家臣紛紛獲得封賞。作為連續討取了三員侍大將的森可成和第一個獲得首級的阪井政尚得到了高額的加增,分別擁有了一千石和一千五百石的安堵狀,開始了出世之路;贏得羨慕眼光的同時,嫉妒與流言也開始在清須北櫓飄蕩。前田利家因為討取了宮井勘兵衛,加增三百石。其他有功的馬回眾和小姓眾也獲得了五石到七十石大小不等的加增,共計近三千石。其他參戰各家獲得了共計近五千石的加增,其中青山家加增六百石,被討取五名武士。此戰損失最大的則是佐佐家,因為小豆阪七本槍之一的佐佐孫介被討取,在馬回眾裡的聲音被削弱許多,雖然獲得了加增,但還是得不償失;為此松鶴丸偷著樂了很久,還和河尻秀隆一起到城下町吃了酒。
從此,織田上總介信長在尾張下四郡真正建立起個人權威,一個領袖,一個聲音,一個信仰,將會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轉眼忙碌的秋收就過去了,稻生合戰結束後就恢復了自由身的松鶴丸輕鬆地在城下町閒逛。「是松鶴丸嗎?」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松鶴丸驚訝的轉過身,見不遠處森可成和另外一人正快步走過來。「這不是森大人嗎?不知叫我有什麼事情?」「是這麼回事,我聽說青山家正在召武士,不知有這麼回事嗎?」看到森可成後面一臉菜色,但卻是武士打扮的人,松鶴丸明白過來,笑著說:「不如這樣吧,再往前就是個酒館,我們去那裡詳談吧。」森可成偷偷摸了摸袖子,咬牙點頭答應。三人進了酒館,剛坐好,森可成就急切的又問了一遍。「不錯,前一段時間是在招,不過已經招滿了。森大人有什麼好的武士要介紹嗎?」一臉菜色的武士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這是我在美濃的本家,叫森勝信;武藝高強,並不比我差。你也知道,當年長良川合戰我們森家支持國主齋籐道三,結果戰後被奪了家名,趕出美濃。我幸得上總介殿的欣賞,才有施展才華的機會。但勝信就沒有我的運氣了,他去了近江,本以為近江的六角家和淺井家關係緊張,會很容易出仕;不想在觀音寺町妻子被欺負,錯手殺了人。不得不逃離近江。聽到我在尾張出仕織田家,就想來看看有沒有機會。你對各家都非常瞭解,不知可不可以介紹一家。」果不其然,森可成指指菜色的武士說道。松鶴丸奇怪的問:「上總介殿不是剛剛給你一千石安堵嗎?你怎麼不收為家臣。」森可成苦笑了一下,「我立功的消息傳到美濃後,原來的家臣紛紛投靠,早就招滿了。如果不是勝信非常優秀的話,我也不會四處介紹了。」松鶴丸猶豫一下,最近殿下徵召美濃武士,已經引起反彈,自己還要再插一腿嗎?但想到未來森家的強勢,決定幫森可成這次。畢竟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是絕對不一樣的。「森大人,你看這樣可不可以;據我所知,現在各家都不招武士了。你知道我是有封地的,但因為還沒有元服,所以手下的武士並不足。森勝信可以先作為我的家臣出仕,每月我支付給他三貫,雖然不多,但足夠生活了。如果有別家提供給他更好的待遇,隨時可以離開,你看怎麼樣。」「那可太感謝你了。」森可成知道最近尾張各家因為各種原因,都不願再招美濃武士,松鶴丸肯這麼幫忙,實在不易。「森大人,以後只要多指點指點我的武藝就行了。勝信,你剛剛來到尾張,花錢的地方想必很多,先把這個月的三貫支付給你。不夠跟我說,我這裡是可以欠賬的。我再給母親寫封信,你帶去後,她會把你安排好的。」「謝主公。」森勝信有些哽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