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斥候趁著夜色飛奔如梭,堪堪來到黃台吉的營帳前,下馬高聲稟報道:「大汗,前軍急件!」營帳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帳簾子被人掀開兩邊,裡面黃台吉一臉關切地走了出來,還沒近得跟前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前軍戰事可還順利?」
雖說他看阿敏不順眼,但這前軍的戰事情況關係到他這八旗主力的戰略部署,如今情勢複雜難辨,究竟是全力進攻還是穩紮穩打,這必須要定出個明確的方向才能獲得最大的收穫,所以黃台吉也非常關心。
那韃子斥候趕緊恭敬地回道:「回稟大汗,明軍三大營突發疫情戰力幾乎盡失,所以急調多路邊軍回京守備。二貝勒現已經親率前軍大舉壓上,傾力進攻東便門,只是由於人數較少,明軍抵抗又較為強烈,所以戰事仍舊處在膠著狀態!」
黃台吉聽的心中一振,只是他仍舊帶著幾絲疑惑,忙又繼續問道:「你說的可是實情,你們是如何知道明軍三大營出了如此大事的?」
那韃子斥候遂又回道:「大汗,小的所說句句屬實,明軍三大營的好多染病的士兵都難忍痛苦偷著跑出了軍營,剛好被二貝勒給逮住幾個。幾番威脅盤問之後,那幾個人道出了實情,而且看他們那樣子確實是身染怪病,其狀噁心至極,不似偽裝!」
黃台吉這下放心了,臉上終於浮上了滿意的笑容,毫無疑問,這是他最樂於見到的情景。而薊州城守軍未戰先撤的疑惑也瞬間煙消雲散,留給他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利好消息,大明京師守備空虛,此時不取還更待何時?
很快的,黃台吉就招來了各大貝勒貝子,一番商議之後,各路大軍拔寨啟程,向著不遠處的順天府進發。
此時已是夜半三更的時候,寒冷的天氣招來了幾許霜降,給林間草木裝飾上點點雪白的晶瑩。寒風不時飄過,凌厲地掃過稀稀疏疏的枯枝落葉,甚是蕭瑟!幾隻貓頭鷹棲身在樹洞之中,偶地發出一陣陣宛如嬰孩哭聲般的叫聲,淒淒瀝瀝,更是為這黑夜增添了幾分荒涼恐怖之色!
只是很快的,這種靜謐之景就被打亂了。韃子大軍逶迤延綿數里,騎兵在前,少部分步兵在後,人挨著人,馬頭碰到馬尾,擁擠非常。
大軍所過之處,只聽見不間斷的興奮的嘶吼尖叫聲,以及上官的怒罵聲,交雜混在一起,竟是嚇得那些個貓頭鷹都不敢再發出詭異的叫聲出來嚇人了。
帶著無限的激動之情,黃台吉率領著數萬大軍在經過幾個時辰的緊趕慢趕之後,終於在天光即將拂曉前來到了阿敏所在東便門前,只是他一見到眼前的情形就火冒三丈,怒睜著眼吼道:「這像是在打仗嗎,通通給我起來,起來!阿敏呢,叫他來見我!」
入眼之處,一群群的鑲藍旗士兵肆意地躺在營帳周邊的地上,而且可能是由於太冷的緣故,好些人還相互間緊緊地抱在了一起,臉貼著臉煞是纏綿。如此壯觀的場面,咋一聽起來就跟是到了一處豬圈似的,呼嚕聲沖天怒響!
可似乎是沒人聽到黃台吉的話,地下的那群「豬」仍舊是打著呼嚕做著香甜美夢,動也不動一下。黃台吉一看竟是沒人理自己,怒急,遂抽出馬鞭來朝著其中一個正在睡覺的韃子就是狠狠的一鞭。
「啪」的一聲重響過後,那韃子突地飛身彈跳了起來,一邊拿手使勁地揉著痛處,一邊還咧開嘴來大罵道:「哪隻狗娘養的畜生打的老子,下手這麼狠,媽的,老子日你祖宗十八代外加親戚全家!」
說完,那傢伙還是自顧自地「哎喲,哎喲」亂叫,並沒有馬上看清楚眼前站在的人究竟是誰。
黃台吉這下倒是連眼皮都沒有抖一下,只是冷著臉慢慢地走到那傢伙的身邊,抽出腰間的刀來就是一記斜劈。刀身閃過一道月光,但月光過後,只見一顆頭顱帶著噴湧而出的鮮血離身飛了出去,待落地之後,嵌在腦袋上的那雙眼睛似乎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只是已經是遲了
這時,阿敏才略顯慌忙地從營帳當中跑了出來,一見眼前的這副場景,心中頓時便騰起一股怒氣:哼,竟是拿我鑲藍旗的人來立威了,還把我阿敏放在眼裡嗎!
他沒給黃台吉行禮,反倒是用略帶責問的口氣說道:「大汗,將士們跟城內的明軍廝殺一夜了,身體疲頓之極,難道就因為多睡一會兒也要招來殺身之禍嗎?」
阿敏現在說的倒是冠冕堂皇的,只是他不記得因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死在他手上的士兵更是數不勝數!
一聽阿敏說的這般無禮,代善從黃台吉身後閃身出來厲聲喝道:「阿敏休得無禮,見了大汗不盡早前來拜見,還衝著大汗高聲怒吼,以下犯上成何體統!難道你把自個兒當成是我們大金的主子了嗎?」
代善是天命四大貝勒之首,人稱大貝勒,資格老,戰功也多。而且他此番話說來也儘是誅心之言,極盡殺傷力!
阿敏這才意識到自己一下子冒大頭了,只是這話都說出口了,後悔也沒用了,只得無奈地低下頭去說道:「阿敏見過大汗,剛才我也只是一時情急說過火了,稍有冒犯之處還請大汗諒解。」
黃台吉心中冷冷一笑,哼,還真不把他這個大汗放在眼裡了,遲早都要讓他嘗到自己的手段!只是阿敏是前軍主帥,現在就辦了他於軍心不利,還是等戰事結束之後再說吧。
強壓下心中的不快,黃台吉隨即伸手指著躺在地上的一堆堆士兵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給將士們搭個營帳都不行嗎?休息的不好了,這樣子下去讓他們還怎麼上陣殺敵,如何攻破這大明京城?」
阿敏最是不喜歡被人這麼訓著,哪怕這人是高高在上的大金可汗,可鑒於局勢他也不得不再次低聲回道:「攻城乏累,戰士們也打了將近一整天的仗了,實在是沒氣力再搭建營帳了。」
沒氣力搭建營帳,哼,戰前不會先做好準備嗎?黃台吉顯然是對這個解釋不滿意,他隨即擺擺手道:「算了,念在你為了此次戰事的順利也頗為勞累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追究了。只是就他們這個樣子如何能夠再繼續戰鬥?」
黃台吉正找不到機會整治阿敏呢,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遂沒等阿敏說話,黃台吉馬上又接著說道:「此戰關乎我大金前途命運,依我看現在你們還是退居後方的好,莫要影響了整個大局。」
「什麼,要我們撤下去?」阿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看著黃台吉,剛才已是給壓下去的火苗又漸漸地燃燒了起來,只是他得到的回復僅僅是一個冰冷的背影。
明白了,阿敏現在什麼都明白了,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這麼久,感情都是在替別人投石問路!不甘填滿了阿敏的內心,他確實是太不甘了,也許只要再給他一天的時間,就一天的時間他就能攻破這東便門。
對阿敏來說,沒有什麼比建功立業更加重要的了,這又他阿瑪的因素在裡面,也有他自己心中的野心在作祟。他要建不世之功,早日擺脫黃台吉的控制,可就這樣搶來搶去,自己還是什麼都得不到。
阿敏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背影,心中的仇恨、不甘、屈辱交相疊加,聚成的那一團氣已經不能叫做是火氣了,而是深深的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