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技壓全場
第二百五十一章技壓全場
壓力永遠是來源自人類自身內心深處,外界的因素只是成因,關鍵的還是自己的心理素質。那些被押解到菜市口砍頭的殺人越獄的囚犯,能夠面對鬼頭大刀狂笑,喊什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說白了也是因為一種絕望情緒,將壓力趨近於麻木的最大化而已。
高耀祖只不過是一個侯門子弟,自幼嬌生慣養的,人生的道路上充滿了一帆風順四個字的標籤,除了因為課業時常被親爹在屁股上踹上兩腳之外,恐怕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壓力。也不知道,這坎坷兩個字又如何書寫。
如今趙越所帶給他的,就是這樣的情緒,一種無形的,看不到的力量。產生的原因是對手的無知,而未知所帶給人的心理壓力又往往是最大的。再加上有數十人的圍觀,產生的群眾效應,所以很快高公子心裡面就萌生出想要棄權放棄的潛意識。
似乎是察覺到高耀祖煞白的臉上流露出的慌亂神情,站在一旁同樣也是緊張不已的劉蟒第一時間就鬆開了攙扶面無人色的龐仁美,走到高耀祖面前低聲說道:「高兄,且不可心煩意亂,那不過是姓趙的有意賣弄噱頭罷了,我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待小弟前去打探一下,看看這姓趙的荒野赤腳郎中究竟是玩的什麼花樣!」
高耀祖緊要嘴唇,沒有回答,只是經過這麼一打岔,他才慢慢收攏一下心神,重新開始動筆,抱著最後一絲僥倖想要將這幅畫畫完。
可惜一動筆,高耀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有些發抖,連落在紙面上的墨跡都跟著有些走形了。
劉蟒是硬著頭皮走向趙越等人的。
此時趙越身旁不知道已經圍上了多少人,院子中參加駙馬爺聚會的客人很多,老中青都有,各佔一部分的比例。而圍上前來的大多都是年輕人和少數的中年人,上年紀的客人卻是很少。
想來有年歲的客人都已經是成名人物,大家自持身份,自然不會與年輕晚輩擠的渾身臭汗,但是就這麼面帶微笑,維持一副雲淡風輕的前輩做派,又滿心好奇的瞅著那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幫老人家自己其實也是心癢難耐,險些就要控制不住,跑上去將所有圍觀之人轟散,然後大喊:「讓老夫先看……」
這些前輩們如此,圍上前去觀看趙越畫作的人不時發出一聲聲議論和驚歎,也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心中跟著煩亂起來。特別是那些在外圍湊不到近前的就更鬱悶了。
而這些人還算是好,總有一個目標可之中的諸位大人,此時此刻也都已經如坐針氈,屁股下面就好像是生了痔瘡,是怎麼都坐不安穩了。
之前說過,繪畫不如作詩,是一項漫長需要耐心的藝術。
詩詞之道,靈感來了,脫口而出,然後大家或者是讚歎或者是揶揄,然後品頭論足一番。
可是比試繪畫,這轉眼之間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時辰,也不見勝負,就未免太過讓人心焦了。
更何況端坐溫暖的暖閣之內,透過打開的門窗,看到廊下圍著滿滿的一群人,望眼欲穿的目光想要越過那道人牆,卻還真的是比登天還難。
直到此刻,駙馬爺鄔景和已經吩咐下人去看了三四趟了,除了第一次,接下來的每一次家人都一臉無奈的回來,兩手一攤和駙馬爺以及在座的賓客說根本就看不到裡面的情景。
可是越是如此,大家的好奇心就越是強烈。
特別是第一次家人說趙越用木炭在紙上作畫時讓人驚愕的情形還歷歷在目,眾人就更是好奇趙越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舉,難不成今天這一場聚會,真的要從徐渭與趙越開始,從此銘記史冊不成!
想到關鍵之處,眾人面面相覷之際,無不是感慨這一趟真的是不虛此行。
倒是夏言、嚴嵩還有徐階這幾位朝廷大佬,都是老神在在,一副不動如山的架勢,實在是讓人為之敬慕,有一種高山仰止之感。
心說難怪人家能夠位極人臣,成為皇帝任用的閣臣,i不說別的,就這穩如泰山的架勢,就不是旁人可以比較的。
於是接下來,大家就只能岔開話題,品茶論道,談論一些詩詞歌賦或者是有的沒的,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中度過。
終於當下人再次跑進來時,總算是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報駙馬爺,諸位大人,那同邑侯家的少侯爺高小侯爺做完畫了!」
「哦?」聽說高耀祖做完畫了,眾人這才急忙打斷了現在正說著的話題,集體齊刷刷的轉目光去看那家人,然後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就問道:「那趙越趙子川呢?」
這人不問高耀祖畫了什麼,反倒是問趙越,如果這話讓外面的高、劉等人聽到,十有***估計會被氣得吐血吧。
當然,此時此刻高耀祖他們距離吐血也不遠了,因為高大公子好不容易做完了畫,才發現從頭到尾自己都是一個陪襯,一個徹徹底底的陪襯。除了偶爾有幾個擠不上前去的人才會有空過來欣賞一眼,留下一句簡單的略顯讓人心寒的「不錯」評價,緊接著下一秒,這人就會又跑去擠人牆,希望能夠看下趙越的進度。
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人把高耀祖當成一回事,但是說一句公道話,高公子這一次的畫作雖然沒有超常發揮,但也算得上是他這輩子最認真畫的一次,除了筆墨畫法有些青澀之外,整體上卻不失一副佳作。
可惜就這樣,還是沒有人多看他哪怕是一眼。
可想而知高公子這一刻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估計距離抓狂恐怕已經不遠了。
因此當暖閣之中那人一開口,就立刻引得幾位老大人不高興的白了他一眼,覺得這人怎麼這麼不厚道呢。
可惜他們自己這一刻也是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當即駙馬爺首先就站起身來,主張說道:「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且出去看看那高公子畫作如何,說不定又是一個李公麟……」
這話純屬客套,誰也不認為同邑侯的公子能夠是第二個李公麟,但是這只是一個托詞,一句借口而已。
所以連夏言都不好說什麼,悻悻的站起身來,就只能陪著駙馬爺還有眾人一起滿懷期待的出了暖閣。
等一出暖閣木門,門外的一股清爽的寒氣就讓眾人為之精神一振。然後抬眼看去,就看到此刻園中的客人早已經都站在一個年輕人的背後,擠在了廊下圍觀,七嘴八舌,竊竊私語,與高耀祖那邊呆如木雞三三兩兩對比的十分孤單的景象,倒顯得園子中的畫面有些不協調。
見此駙馬爺更是高興,躍躍欲試,腳下就加快了兩步。
而這邊暖閣有了動靜,終究還是驚動了全神貫注在圍觀的眾人,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駙馬爺、夏閣老出來了……」這人群頓時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音,眾人齊齊轉回身,向這邊看了過來。
當看到真的是駙馬爺他們到了,這一群讀書人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身份,急忙散開來整理儀容,然後對著駙馬爺以及幾位老大人施禮。
等眾人這麼一散開,駙馬爺他們這才看到了人群當中那個被圍住的景象。
一個士子打扮,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略顯得幾分不煩的年輕人,神情專注的注視著自己面前的畫卷,偶爾才會抬起頭來,快速的看一眼面前的景象,然後再低下頭去,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
而在這年輕人的身後,則是站著徐渭、王世貞等人,只不過此時趙越的這幾位好友形象就未免慘了點,說是衣衫不整也不為過。
不過仔細一想,就不難猜出,這一定是剛才為了維護秩序,給趙越留下一個創作的空間,被人退讓所造成的。
看到這裡,駙馬爺哈哈一笑,不覺得感到幾分有趣。連夏言這個城府頗深的首輔,都難免心生好奇,想要見識一下趙越究竟畫了什麼,竟然有如此魔力,吸引來眾人的關注。
嚴嵩笑道:「不成想這位趙子川不光是醫術高明,竟然還是一位繪畫大家,倒是不知道他究竟畫了什麼,難不成真的有是一副《西園雅集圖》麼。」
徐階一旁也跟著說道:「就算是《西園雅集圖》也未必會如此,估計是那趙越用了什麼別出心裁的新畫法,要不然也不會如此。」
「呵呵,兩位說的都有道理,但是老夫覺得少湖的話雖不中亦不遠矣。走,咱們先是去欣賞一下同邑侯公子的畫卷,看高公子這邊冷冷清清,如此這般卻不怕是冷了人家孩子的心。」夏言手捋鬚髯,微微一笑,率先就向高耀祖這邊走來。
見到夏閣老如此,旁人就算是再想去看趙越畫作,也只能耐下性子,亦步亦趨的跟上,不過眼睛卻總是不經意的往反方向瞄。
等到了高耀祖、龐仁美還有劉蟒等人近前,這邊失魂落魄的高公子早已經因為駙馬爺鄔景和以及夏言、嚴嵩他們這群大佬的到來,恢復了幾分往日神彩,可惜此刻見來,多少還有些異樣。
不過這一切也都不重要。
當見到了一群大佬,幾個紈褲連忙就幾步上前,匆忙施禮,然後再給駙馬爺與諸位大人一一見禮。
駙馬爺鄔景和對這些虛禮倒是不看重,了聲「今天文會,咱們只談才學,不講身份高低貴賤……」話雖然是這麼說的,可是實際上卻不能這麼辦。
幾個紈褲子弟唯唯諾諾的應了聲,就引著眾人來到了畫作前面。
等駙馬爺笑呵呵的往那畫捲上一看,便立刻看到了一副符合國人審美感覺的晚春遊園圖來。
其中亭台樓閣,假山怪石,濃淡色彩寥寥幾筆雖然技巧略顯青澀,卻不失神韻,瞬間就把整個園子中的一切躍然於紙上。
看到這裡,駙馬爺就不禁點頭稱讚說道:「這同邑侯的公子倒是有幾分才學的,不錯,不錯……」他說不錯,本來是誇獎,卻不想那邊聽到這兩個字的高耀祖卻是臉色一變,眉頭跟著跳動了兩下,沒有半分喜悅。顯然,剛才類似的話語聽的太多,以至於給他留下了些許的心理陰影。
而夏言和嚴嵩,還有徐階等人,當看到圖畫中那畫著老老少少加在一起差不多足有數十個,神態各異,表情生動的人物時,也不免眼前一亮。
任誰也沒想到這高公子在人物畫的技法上竟然給人一種驚艷之感,數不知這位高公子對人物畫的掌控,靈感,都是來源自煙花之地,那些用來**用的仕女畫……
但是儘管如此,眾人也都是齊齊點頭,如果沒有意外,這副《駙馬府遊園圖》卻是可以稱得上是一副「佳作」了。
徐階這位國子監的祭酒,更是和顏悅色的對高耀祖說道:「你這幅畫可以入眼,只是技法略顯生疏,這樣吧,事後你回國子監讀書,可去找劉建德學習一下書畫技巧。」能夠讓國子監祭酒開口,專門給自己開小灶,換做一般讀書人恐怕會樂的笑不攏嘴。可惜高耀祖是什麼人,課外之餘另外再增加補習內容,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不過當著眾位大佬面前,這位高耀祖也只能是苦笑一聲連忙感謝,算是「打掉牙往肚子裡面咽」了。
總的來說,高耀祖這幅畫只能說是一副「佳品」,卻是不足以「傳世」,大家欣賞之餘,很快就沒有了興趣。
這樣一來,眾人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趙越這邊。
駙馬爺笑著說道:「希望這個趙子川能夠給本宮帶來一個驚喜。」
「哈哈,駙馬爺這話說得好,我這個好兄弟最喜歡給人驚喜了。」一直站在嚴嵩背後的嚴世蕃又不知不覺中坑害了趙越一回……
嚴嵩這一刻對自己的寶貝兒子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羅龍文站在最後不住的撇嘴,顯然是對趙越不以為然。
而夏言還有徐階等人卻是不置可否,都看不出他們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等到駙馬爺帶頭,眾人又走向趙越這個方向,別管對趙越他們多不待見,高耀祖、龐仁美還有那始作俑者的劉蟒劉御醫,也只能一臉不快的快步跟上。當然,也未必沒有抱著最後一絲僥倖,想要找趙越的麻煩。
當這一行眾人來到趙越這邊,原本擁擠的廊下人群立刻自動向兩側躲閃開來,猶如潮水一樣的讓出一條道路出來。
駙馬爺、夏閣老、嚴閣老還有徐大學士不是身居高位,就是身份及其尊貴,都是上位者,氣度舉止自然是與眾不同。儘管再三說今天之談詩詞歌賦,不談朝堂身份,可惜潛意識中國人對身居高位者依舊存在著天然的敬畏之心,以至於駙馬爺、夏言、嚴嵩還有徐階等人稍微表現的親民一些,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就立刻贏得在場所有人的好感。
等到了趙越等人的近前,這人潮就早已經被拋之身後。
王世貞見到駙馬爺到來,更是急忙上前打招呼,然後就要招呼趙越,可惜不等王世貞開口,駙馬爺鄔景和就擺了擺手,做了一個不要打攪趙越作畫的手勢。
於是就見駙馬鄔景和還有幾位閣老大臣,腳步輕輕,一言不發的走到趙越的身後,聚目光就向趙越那張古怪的畫卷看去。
而就是這麼一眼,當瞧到了畫卷之上那一片完全由黑色線條所組成的畫來,無論是駙馬爺鄔景和,還是內閣首輔夏言,甚至是城府深沉老謀深算的嚴嵩,以及讓人看不出深淺的大學士徐階……此時此刻有一個算一個,當看到上面的畫時,全都是神情為之一愣。
緊接著圍觀的眾人之間就赫然傳出一片吸冷氣的聲音!
「這究竟是畫了什麼!竟然與這園中景物一般無二!」終於有人忍不住說出來這一句之前就早有人說過的驚訝話語。可惜這一刻卻沒有人說他冒失,因為這是在場所有人共同的心聲。
夏言更是瞪大了一雙老眼,直勾勾的盯在趙越畫作上面……此時趙越筆下的圖畫已經接近完工,只剩下一些細節還需要進一步的琢磨。但是大致的景像已經完全的展現出來,其中所有的景物都是一筆筆簡單的線條組合起來,但卻是惟妙惟肖。而那人物畫出來的感覺,更是給人一種「真實」、「真假難辨」之感,甚至是有一種錯覺,那就是讓人看去一眼就分辨出哪一個是自己,猶如夢境一般。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真實感,眾人一時之間還無法探明這其中的玄機,可是事到如今,任誰也知道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即將發生在駙馬府的這個花園之中。
而所有人當中,除了震驚之外,高耀祖、龐仁美還有劉蟒等人卻早已經是面如土色,恐怕不知身在何處了。
「完敗!」高耀祖腦海中瞬間就蹦出這麼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