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說曹操,曹操到
「夏閣老怎麼也來了?」這一刻就連雲淡風輕的王世貞都坐不住了,目露驚訝的深情,似乎很意外的看著那邊夏言走來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王世貞都是如此,柳晸和李文懷就更不必多說了,激動的無可無不可,緊張的手心都直冒汗。畢竟對於這兩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來說,夏言這個名字無疑是他們心中神一樣的存在,甚至說,這是天下所有讀書人心目中的一盞指路明燈!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讀那麼多的書,忍耐十數年的寒窗苦讀,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能夠有朝一日金榜題名,登堂入室成為皇帝治下的臣子,能夠揚名立萬,傳官袍,戴烏紗,鮮衣怒馬,然後光宗耀祖、衣錦還鄉嘛!
而眼前夏言,這一位朝廷的文臣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神,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距離如此之近的地方,恐怕少有讀書人還能夠冷靜下來。
當然了,在面對這位文壇領袖,清流魁首,位極人臣的天下文官之首,大家再失態也似乎是理所當然,並沒有誰去譏嘲柳晸與李文懷。不過激動之餘,大家也免不了整理衣冠,生怕一時失態會給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留下不好的印象。
這一刻倒是徐渭還能夠保持冷靜,這就讓趙越對徐文長又有了更深的看法。別看這位「越中十子」之一的傢伙一直以來都對這場聚會如此看重,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他也不會輕易的掉鏈子。
而看著徐渭眼神中流露出的幾分「吾輩生當如此,必取而代之」的眼神,趙越倒是多少替那位夏閣老感到一種巨大的壓力了。
這時沒心沒肺先顧著欣賞周圍人神情的趙越,可算是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想起來仔細的打量欣賞一下這位內閣首輔的風采了。
就見這位夏閣老瘦長臉,眉頭略高,眼窩深陷,雙目細長卻炯炯有神。另外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的鼻樑又高又挺,嘴唇不薄不厚,給人一種正直、寬厚、慈祥卻不失威嚴的感覺。仔細品來,想必此人年輕之時也算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俊朗男子了。
而這位夏閣老身量算是中人,不過身材比例卻把整個人突顯的略顯高挑,儘管年過花甲,卻是昂首挺胸,器宇不凡!
只見他頭戴雉尾七梁冠,身穿寬袖赤羅衣,胸口一副仙鶴補子,服緣白紗中單,青緣赤羅裳,赤羅蔽膝,赤白二色絹大帶,一條祥雲蝙蝠白玉環革帶繫在腰間,上面綴著鑲金的玉珮綬,白襪黑履,目不斜視!
遠遠打量,不得不佩服這身份地位,穿衣打扮格外突顯一個人的氣場,壓的在場所有人透不過氣來。
但是趙越還注意到陪在夏閣老身邊,還有一人,也是頭戴八寶紫金梁冠,不過與夏閣老相比,這位的穿戴就可以用「花團錦簇」來形容了,雖然穿戴樣式相仿,身上卻是黃、綠、赤、紫織成雲鳳四色花的錦綬,下結青絲網,玉綬環,其他金銀飾品小掛件更是點綴頗多,再加上此人更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如懸膽、唇紅齒白,風度翩翩,總的來說,如果不是他皮膚略顯黝黑,那麼這就是一個正宗的小白臉的形象。
從其他人的口中趙越知道,這位就是此次聚會的東道主,大明朝嘉靖皇帝的親妹夫,永福大公主的駙馬鄔景和了。
這兩個人一出場,轟動效果自然不用多說。
想那夏閣老和三國時的周瑜一樣,都是字公謹,不過卻是江西貴溪人。此人乃是正德年的進士。初任兵科給事中,以正直敢言自負。嘉靖皇帝繼位時,夏言就上疏陳武宗朝弊政,很受嘉靖賞識。
其後這位夏大人更是出手不凡,在朝野上下很有建樹,一時之間被封為清流中的翹楚人物。後來更是主持裁汰親軍及京師衛隊冗員三千二百人,出按皇族莊田,悉奪還民產。豪邁強直,縱橫辯博,受寵升至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務,不久又擢為首輔。
可以說這是一個有才華,有膽識,也同樣有能力有見識的人物。
只不過這位夏閣老似乎太正直了,也似乎地位上升的太快,讓某些人十分惶恐,又羨慕嫉妒恨。於是就讓後來的武定侯郭勳和當時的禮部尚書嚴嵩,這兩位聯手,在嘉靖皇帝面前擺弄是非,最終讓夏言被嘉靖皇帝削了少師勳階,以少保尚書大學士致仕。
不過這位夏閣老顯然也不是省油燈,之後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子,平息了嘉靖皇帝的怒火,總算是被留在了朝中。直到嘉靖二十一年,嘉靖皇帝才盡復其官階,璽書獎美,賜宴禮部,重新又稱為了內閣首輔。
在這期間,夏言與嚴嵩之間的鬥爭可以說是到達了一個白熱化,擺明車馬,殺紅了眼睛,也使得民間流傳出許多傳說。
說是夏言是大公雞轉世,嚴嵩則是一條蜈蚣,兩個人天生就是死對頭。
不說這民間傳說有幾分可信,但是從這一點就老之間的矛盾有多麼大,甚至連普通的老百姓都知道兩個人不對付了。
當然這些事情距離趙越都還遙遠,朝廷內的政治鬥爭在趙越看來就是一場笑話。不管夏言和嚴嵩鬥得死去活來,這一切還不是那位深居在西苑裡修仙煉丹的嘉靖皇帝,為了平衡朝廷內部勢力,保護自己屁股下面的那張椅子,所佈置下來的棋子……
但是這些和今天的文會沒有多大關係,在這裡誰都不會去提朝堂上的事情,今天談的是詩詞歌賦,說的是風花雪月。在趙越看來,這看似清貴的文會,其實就差寫著「名利」二字了。
鄔景和和夏閣老並肩走了過來,兩個人邊走似乎還邊交談什麼,當看到這邊所有人的目光灼熱的看向自己,兩位大人物也不禁露出幾分平易近人的和熙微笑出來,讓人立刻就心生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一時之間眾人激動之餘,對這不管在朝中還是文壇都持牛耳的大佬心悅誠服,對主人鄔景和鄔駙馬更是欽佩有加。
別看明朝的駙馬爺們都是身份高貴,卻沒有什麼實權,可那也絕對是上流社會和文壇之中的一個標桿人物,由不得不大家不高看他幾分。
「哈哈,駙馬爺這裡可是熱鬧的緊啊,怕不是一場聚會就將這天下英才一網打盡不成。老夫也是許久沒有和這些後生晚輩如此親近,今天藉著駙馬爺的東道,倒是可以一嘗所願了。」夏言對著面前幾個面色激動和他打招呼的讀書人點頭示意,同時對身邊的鄔駙馬笑呵呵的說道。
鄔景和倒是不苟言笑的性子,但是這一刻見到自家門廊之下群英薈萃之景,也不免有幾分自得,於是淡淡笑道說:「難得上柱國賞臉,大駕光臨,讓門下蓬蓽生輝。今天這聚會要是沒有上柱國捧場,也不成樣子,說來本宮還要謝上柱國一聲呢。」
夏言如今身份是內閣首輔,同時也是光祿大夫、上柱國,身份尊貴無比,所以駙馬爺稱呼他上柱國卻是沒有稱呼閣老,也是私人身份相交,顯得親近。
「駙馬爺客氣了,今天與會之人可不止邀請我一人,待會徐大學士到了,你這話再說也是不遲……」夏言微微一笑,目光就在眼前那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形色各異的客人中一一看去,似乎是想要見識一下今天和自己坐而論道的都是一些什麼人。不過當看到那邊站起來的趙越時,這位閣老大人也不禁為趙越那高人一頭,格外醒目的身高多瞧了一眼。
而迎著夏言的目光,趙越感覺到對方打量自己,也是禮貌的一笑,然後就好像對待一位普通的朋友一般,好不拘謹的點了點頭。
這一下夏閣老卻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中竟然生出幾分荒謬的感覺。他可沒想到現如今還有年輕人在自己面前還可以保持的如此「淡定」,下一刻夏閣老也不禁心生幾分好笑感覺,不過心裡面卻是把趙越這個人給記住了。
夏言和趙越這麼短暫的目光交匯,也引來了駙馬爺的注意,不過鄔駙馬雖然也吃驚趙越的身高,但是見是一張生面孔,倒是也沒有把趙越放在心裡。
倒是鄔駙馬當看到了趙越身旁的王世貞,倒是露出幾分親近的微笑,和他打了一個招呼。
王世貞一抱拳,一躬到底。站在他身後的柳晸和李文懷早就激動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了,面色充血一樣,急忙也跟著手忙腳亂的拜了下去。
倒是徐渭,學著王世貞的模樣,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竟然也沒有失態。這就又讓夏閣老和鄔駙馬,對他也跟著高看一眼。
可是這兩位大佬一前一後,都對趙越、王世貞這一夥人如此客氣,可就立即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看趙越他們的眼神都變了。
說話間兩個人就已經到了眾人近前,駙馬爺先和夏閣老告了聲罪,這才向前一步,對著廊下的眾人說道:「諸位……」一開口,駙馬爺頓時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四周頓時鴉雀無聲。鄔駙馬見此也不禁心生幾分自傲,一掃多少年來身為駙馬,無力一展胸中錦繡報復的鬱結之氣,然後朗聲說道:「本宮多有來遲,如果有所怠慢之處,還望諸位海涵!」
「駙馬爺客氣了,駙馬府招待周到,不敢當駙馬爺如此……」眾人異口同聲。
鄔駙馬滿意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如此就好,本宮也就放心了。今天諸位能夠應約而來,大駕光臨參加聚會,實在是本宮之幸!值此大好春光,萬物復甦之際,天下英才盡在此處之時,本宮誠邀諸位一起,緬懷前人偉績,效仿曲水流觴,西園雅集,共創一段千古佳話,豈不快哉!」
話音一落,四周頓時響起一片熱烈的迎合之聲。
正如駙馬爺所言,今天這場盛會真可謂是英才雲集,一下子就幾乎把大明南北大部分有名望的文人都邀請過來,如此這般,倒是真的能夠留下一段千古佳話。
就好比當年三國時曹操宴請當時建康文人,也就是著名的「建安七子」會同天下文豪於鄴下的西園之遊;猶如駙馬爺所言的東晉王羲之同司徒謝安左司馬孫綽等四十一人,在會稽境內蘭亭的曲水流觴,留下名動千古的《蘭亭集》,以及後世被評為天下第一行書,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又好似同樣身為駙馬身份的北宋駙馬都尉王詵,也是駙馬之第,當代文人墨客多雅集於此。曾邀同蘇軾、蘇轍、黃庭堅、米芾、蔡肇、李之儀、李公麟、晁補之、張耒、秦觀、劉涇、陳景元、王欽臣、鄭嘉會、圓通大師十六人遊園。米芾為記,李公麟作圖,這是中國歷史上從未有出現過的超級豪華陣容,宋代四大書法家來了三位:蘇軾,米芾,黃庭堅;唐宋八大家到了兩位,蘇門四學士全部到齊,其餘諸人亦非等閒,李之儀憑一闋卜算子「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足以留名千古;李公麟的《五馬圖》,《西園雅集圖》乃國寶級畫作……主友十六人,加上侍姬、書僮,共二十二人。松檜梧竹,小橋流水,極園林之勝。賓主風雅,或寫詩、或作畫、或題石、或撥阮、或看書、或說經,極宴游之樂。更是有米芾為《西園雅集圖》作記,留下最富盛名的《西園雅集圖記》。
有云:「水石潺湲,風竹相吞,爐煙方裊,草木自馨。人間清曠之樂,不過如此。嗟呼!洶湧於名利之域而不知退者,豈易得此哉,」
宴游之風起於鄴下西園,而又於開封西園達到頂峰,自此後再無可與以上諸次宴游相提並論之文史盛事。
而現在,也不知道是因為趙越的出現,還是原本就有這麼一場明朝嘉靖時的文人盛會。
這是一場與會者遠超過歷史上的任何一場聚會的盛宴,因此在場的所有人都希望能夠在今天出現幾篇流傳千古的文章辭賦,以此能夠使自己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當然了,眾人的心情是激動的,想法的好的。可是對於趙越而言,身為旁觀者卻是能夠看出來,這聚會規模是大,邀請的層次是高,但是能不能出什麼精品,又或者諸如劉蟒之流的在其中濫竽充數,到最後總體素質如何,卻都是未知數。
且不說這些,單說駙馬爺一席話引的眾人都跟著激情澎湃,恨不能駙馬立刻發話說文會開始,好把自己肚子裡積攢了多少年的才華全都掏出來才好,要是能夠博得滿堂彩,那就更不必細說,日後必然是一飛沖天,飛黃騰達了。
因此當感覺到四周熱絡的眼神,鄔駙馬就轉頭對身後的家人說道:「打開園中各門,從現在起文會開始!」
話音一落,早有守候在園中四周的下人僕從,井而有序的打開了各處角門。
緊接著就看到魚貫而入的下人,將一張張桌案矮凳抬了進來,除此之外,還有軟榻和各種器皿屏風。
幾乎是眨眼之間,原本還略顯空曠的園子裡,就成了一處露天的聚會場所。
好在如今已經進了五月份,又正是風和日麗的大好季節,這聚會安排在室外,倒是不顯得突兀。
而且這還不算,就在趙越的目光中,在院子正對面,一座小樓也是門窗打開,緊接著就露出裡面一座寬敞明亮的廳堂。
鄔駙馬和夏閣老與眾人告了一聲罪,便笑呵呵的攜手越過眾人,向那廳堂裡走去。
站在趙越這裡能夠看得出來,那廳堂之中取暖的火盆和火籠都是齊備,裡面更是能夠容納不下數十人對坐。
如此說來,真正的貴客還是要「居高臨下」在那廳堂之中招待,終究還是有別於園中普通的讀書人,哪怕這些讀書人中真的有才情,到時候請進去「登堂入室」也就是了……
趙越打量了打量,最後覺得自己這一夥人,十有**也是被安排在廊下吹風,沒有那進入暖閣廳堂的資格。
倒是其他人不以為意,臉上顯露的表情似乎還是理當如此的樣子。
王世貞就對眾人說道:「我等就在這裡,看看這園中英才如何,此乃我天朝盛世,不可不觀……」
「正是這個道理。」柳晸和李文懷也都激動不已,眼睛時刻盯著駙馬爺和夏閣老兩個人的背影,一直目送到那暖閣之中。
徐渭顯然也沒有覺得這樣安排有什麼不好,就聽他低聲說道:「夏閣老既然到了,待會必然還有徐大學士要來,說不定還能夠見到嚴嵩……」
徐渭說的徐大學士,趙越知道是國子監祭酒大學士徐階徐子升。對於此人趙越所知不多,但是聽徐渭直呼嚴嵩名字,這前後變化之大,卻是能夠看出徐階與嚴嵩兩個人在徐渭心中的地位了。
正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邊徐渭話音未落,那邊就聽到有家人高呼道:「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嚴大人到!」
「國子監祭酒,文淵閣大學士徐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