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駙馬有請
老鼠怕貓,天經地義。恆古以來,這天地之間就有著相生相剋之道,因為作為一名賊,不管是三隻手的小賊,還是剪徑的毛賊,甚至是佔山為王的山賊,在面對國家暴力機構的時候,也就是面對官差,都有著一種天然的敬畏感。
現代的警車上路為什麼不停的鳴笛,就是警告那些想要為非作歹的人,衙門口的人在呢,你們都給我老實一點!儘管如此一來,會驚走許多非法之徒,卻是能夠起到預警,將犯罪消弭於無形的作用。
趙越沒有警笛,但是馮保卻是可以搬出順天府的官差這張虎皮,嚇唬前面的這群小毛賊。
果然古今中外,這做賊的都是心虛,別看剛才咋咋呼呼,喊打喊殺的,可是一聽說待會官差可能出現,他們就立刻癟茄子了。
趙越腳下這小子不服不忿的一個勁的喘粗氣,不過眼睛裡卻是露出了退縮之意。
見此馮保就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歷,現在你們且讓開道路還就罷了,可要是一味的糾纏,就想一想被順天府官差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後的下場!」
「哼,你當爺爺我怕你們啊!」聽到馮保這話,趙越腳底下的這個小子立刻又叫囂起來,不過這一次他的氣焰倒是比剛才弱了許多。
趙越也不打算和這群「少年犯」在繼續糾纏,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人躲在暗處,而自己這邊只有三個人,馮保和車伕又都是需要保護的對象,趙越也頗有點投鼠忌器的意思。
於是趙越就再次對這群小賊說道:「現在就給你們兩條路選,一個是讓路,我們一安全,就放了這小子。再一個就是咱們在這裡耗下去,看最後誰吃虧!」
這一下對方眾人都猶豫起來,要說是打?看著趙越那一副孔武有力的架勢,自己這邊別看人多勢眾,可卻一個個的都是營養不良,還真就沒有打的底氣。更何況自家的老大還在對方手中,由不得他們輕舉妄動。可要說是讓路,倒是也讓他們頗為為難,當即就有一個小個子滿臉烏漆嗎黑的少年有氣無力的嚷道:「我們讓開路,你們要是不放人怎麼辦!」
趙越笑呵呵的一指腳下,問道:「你們還有的選嗎?」
一句話,對面眾小賊頓時為之失聲,說真的他們還真就不知道該如何去選了。
馮保反倒是問向他們這個領頭的,笑道:「怎麼樣,咱們打一個賭,賭一賭我們會不會信守承諾?就賭我們會不會事後放你,贏了,日後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輸了,你保全了這幫小兄弟,倒霉的就是你自己……你不是自詡好漢嗎?有種的話,就跟我們賭一把。」
趙越當即腳下鬆動了一下,讓這小子喘一口氣。
正如趙越和馮保猜測的一樣,趴在地上的這個小子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麼剛才要心生貪念打劫他們了,原本以為是幾頭肥羊,可是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
要說起來也是他倒霉,往日也不是沒有那有錢人不知根底,誤入破廟一帶,只不過這些肚滿腸肥的富家老爺們,一個個膽小如鼠,看自己的生命比什麼都重。哪怕是那愛財如命,捨命不捨財的,最後也會被自己這麼一連套的小手段給震懾住。也因此,隔個十天半個月的他們也能夠發筆小財。
有了這麼一番豐富的經驗,這群在破廟中寄居的半大小子膽子也越來越大,不過時間一久,他們殺雞取卵的做法也是「名聲在外」,本地人也都知道這裡盤踞著一群小賊,自然就不會來了。而人多繁華之所,他們這群見不得光的人,也無法繼續為非作歹。
就這樣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就說現在,他都已經餓了兩三天了。好不容易遇到了趙越他們,儘管遠遠看去發覺趙越長得高大魁梧,可是抱著一絲僥倖,他們還是忍不住肚子裡的飢餓,一咬牙便悍然出手。
可是正應了那句老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
果然,這一腳可謂是結結實實的踢在了鐵板上了。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伙小賊的頭領眼珠子就開始快速的轉動起來,顯然,他也是擔心順天府的人馬上就到,儘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是他也不想去順天府的大牢裡蹲著,更何況他身為這群小賊的首領,也要講兄弟義氣,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就把大傢伙都搭進去。
「爺爺的,這一進了大牢,不用三天這如來寺的家當可就要被孫癩頭給佔了……」想到此處,馮保的這句話立刻就激的他仰頭大叫道:「賭就賭,有什麼了不起的!別以為是爺爺怕了你們才給你們讓路,要不是今天爺爺沒吃飽飯,不小心著了你們的道,誰怕誰還不一定呢。」
趙越見他這個時候還一副凶悍的樣子,沒好氣的彎下腰,一巴掌揪住他的後脖領子,就好似提小雞似得把他拎了起來,揶揄說道:「不用你死鴨子嘴硬,就你這豆芽菜似得的身板,還學別人打劫。爾等腌臢休得聒噪,讓開路去!」趙越看到眼前這一幕,腦海中也不知道怎麼竟然想起來《水滸傳》中的情形,看自己這副做派,倒是有點魯智深的架勢了。想到有趣的地方,趙越倒是把剛才的驚慌忘的是一乾二淨。
也不管手裡面的這小子如何手刨腳蹬,可惜他卻碰上了趙越這麼一個身高力大的怪物,提著他就在馬車前面開路,而車伕和馮保急忙上車,緊隨其後。
就這樣拿著一個人型盾牌,趙越三個人倒是有驚無險的突破了包圍圈。
只不過那群小賊不情不願的讓開了道路,卻是一直尾隨趙越等人的馬車之後,隔著差不多十幾步遠,不遠不近的吊在後面,眼睛裡一個勁的冒綠光,就好像是一群遊走在墳塋地裡的野狗。
趙越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回頭去看,知道這時他才有心情好好打量這群半大孩子的身形容貌,不過等看清楚他們這麼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卻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然後低頭問手中提著的這個小子,說道:「你說你們一個個的年輕氣壯,都是有手有腳的,不會好好地找一份差事,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也好安身立命。竟然會想起來劫人錢財,用這種下作的手段苟且活著,不當人子!」
被趙越用手提著的這個小子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緊接著就見他艱難的轉過臉來,用力的向上看,用一種充滿了陰狠憤恨的目光盯著趙越,嗓子裡發出好似野獸一樣的聲音出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別裝出一副道貌岸然也樣子,爺爺看著反胃,誰好生生的願意忍饑挨餓,爺爺也想憑自己的手腳生活,還想過好日子,可他媽的這個世道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人埋!爺爺就打劫了,你待怎地!」
這小子話音未落,趙越就頓時愣住了。
不光是趙越發愣,就是坐在後面馬車上的馮保都不由得眉頭一皺。
趙越驚訝的看著他,問道:「你讀過書?」
可惜趙越這句問話這小子只是氣呼呼的低下頭去,並沒有回答。而就在這時,左近喧囂的鬧市聲音似乎距離趙越他們越來越近,看樣子這是要進入鬧市區了。只要一到了人多的地方,倒是不用再擔心身後的那群小賊了。
「兀那漢子站住!」不過就在趙越還在疑惑手中的小子究竟是什麼人時,身後的那群小子終於是按耐不住了,快步的又繞了上來,大聲的喊道:「趕緊把我們的大哥放了!」
「對,快放了我們大哥,否則,否則……」似乎是想要再威脅幾句,可是當聽到四周陣陣熱鬧的喧囂,反倒是讓他們心中緊張忐忑起來,一個個的面帶不安之色,眼神中盡顯恐懼之色。
趙越停下腳步,看了看身後,又看看手中的緊咬牙關,不再言語的這個小賊,然後臉上就浮現出一絲笑容出來。也沒多說話,趙越竟然就真的把這小子往身後的眾小賊方向就是一拋!
這忽然的舉動,頓時是驚得對方一陣人仰馬翻,好在趙越有意拋的巧妙,倒是沒有砸傷了這些半大的孩子。
儘管是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待那之前被趙越制住的小子重新站穩身形,趙越這邊才懶洋洋的說道:「現在我履行承諾,你們讓開路,我放人,現在咱們兩清了。不過有句話我忍不住想說一句,聽不聽在你們,現在你們還能故作兇惡,可是這種日子終究不是什麼長久之計。你們年紀還小,趁著還有時間,還是早回正途的好。言盡於此……」
趙越話音一落,對方眾人似乎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中回過神來,只有那帶頭的小子先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看著趙越,目露凶光,一個勁的喘粗氣,顯然還是不服不忿。可是等聽完這話,這小子倒是安靜了許多,不過還是冷哼一聲說道:「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用不著你管!」
說完,這小子就一跺腳,轉頭吼了一聲「咱們走」,就帶著這一群年紀相仿的少年往回走去。
目光隨著這群乾瘦的背影越來越遠,額頭上有擦傷的車伕卻是嘴裡不停的一個勁的嘟囔,眼神中儘是鄙夷,十分不解的問道:「老爺,像是這種東西,交給官府就好,好好打他們的板子,可是老爺你怎麼還把人給放了。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對了,放虎歸山,老爺你這不是糊塗了嘛。」
趙越笑了笑,也沒多做解釋,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馮保,然後低聲問道:「這就是無名白吧……」
「無名白!」車伕聞言卻是被嚇了一跳,剛才馮保在車廂裡說過的話,別看車伕是坐在外面,可是或多或少也聽了不少。更何況作為順天府的本地人,又有哪個不曉得「無名白」的,只是這「無名白」竟然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
馮保緩慢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沒想到這丐閹……」
沒想到?馮保沒想到什麼,趙越心裡面知道,只不過正是沒想到,當見過之後心裡面的震撼就越強烈。或許正是想到了這群可憐之人的可悲處境,才使得趙越最後還是高抬貴手的將人給放了。
只不過……趙越猶豫了一下問道:「朝廷難道就不能夠安置他們嗎?他們,還都是一群孩子啊!」
「是啊,一群打家劫舍的孩子。」馮保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說道:「這或許只是冰山一角,看剛才他們那群人的年紀,這應該是一個小團體。如此野性難馴,朝廷沒說抓他們投入大牢就好不錯了,又談什麼安置。」
趙越也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問的有些多餘,只不過放著這麼一大群人在社會上滋生各種罪惡,卻是他所無法接受的。
而趙越最氣的還是順天府的不作為,朝廷的不作為,難不成就是因為覺得麻煩,就對這些弱勢群體視而不見,置之不理嗎?
「走吧我的趙院判,這些事情不是咱們兩個人說幾句話就能管得了的。更何況,待會他們再回過頭來,咱們手裡沒了人質,可真就走不了了!」馮保很無奈的說道,不過看他的樣子,顯然馮保的心情也不太好,也顯得是那麼的沉重。畢竟當他猜到了這群少年的身份,馮保也難免會升起一種物傷其類的感觸出來。
趙越知道今天這件事情只不過是自己人生中的小插曲而已,並不會因為自己的一時同情改變什麼,只要那個皇宮還在,這個時代的種種不公平還在,還有人類無休止的**還在,那麼這些事情就永遠不會消失,永遠的隱藏在人們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裡,一直延續下去。
最終,趙越還是上了馬車。
破廟的殘垣斷壁中,剛才被趙越放過的那個少年此時正面色陰沉的坐在破廟門前的台階上,而一群衣衫襤褸的瘦弱少年都圍著他,目光充滿了木訥與呆滯的看著他。
這時就聽到其中有人低聲說道:「真他娘的晦氣,好大的一頭肥羊,就這麼給放跑了。」
話音未落,就聽到反駁的聲音有氣無力的說道:「那你還能怎樣,打也打不過,大哥也在人家手裡……」
「大哥,咱們已經好多天沒吃上一頓飽飯了,再不想想辦法,咱們可就真要被活活餓死了。」終於有人忍受不住,低聲抱怨了起來。
而在台階上的那個少年,這一刻則是抬起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眸中充滿了堅毅!
忽的一下他站起身來,雙拳緊握,然後發狠似得說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要活路,不能像是野狗一樣的躲在角落裡苟延殘喘的活著了。」
「那,那大哥,你說咱們怎麼辦?」一個聲音虛弱的問道。
少年一咬牙,又壓低了三分聲音,環顧四周,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直到確認了四周無人,他才最後說道:「既然皇宮的路是走不通了,那麼咱們就走別的路。還記得半個月前來的個人嗎?我們去找他!」
話音一落,一群面黃肌瘦的少年無不是面露震驚之色,只是到了最後,他們又都平靜了下來,就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
院址已經確定在破廟了。
趙越並不知道因為自己的出現,讓一群年紀很小的「無名白」又要餓了肚子,也因為怕餓肚子,迫使他們最後選擇了另外的一個人生。
而有驚無險的返回「梅園」之後,在告別了回宮覆命的馮保,趙越也沒把今天發生在破廟的事情與眾人分說,省得大家擔心。就一頭鑽進了自己的書房,準備開始寫一份詳盡的醫院計劃書,好遞交給嘉靖皇帝審閱。
不過這古人用的遣詞造句,之乎者也,趙越還真的是不太習慣。再加上趙越那一手現代人看著不錯,明朝人卻是覺得粗鄙的毛筆字,也讓趙越實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手,更何況看那意思,這份計劃書嘉靖最後還是要交給內閣審議的。
如此一來,趙越倒是發起愁這計劃書該如何寫法,好在最後王葳蕤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就忍不住揶揄掩口笑了起來,然後就接過了毛筆,讓趙越口述,由她來寫。如此一來,倒是給趙越解了圍。
趙越不由得喜道:「對月把酒時看劍,《》夜讀書。」
王大小姐聞言臉頰緋紅,不過下一刻她好似想起來什麼,停下筆對趙越說道:「哎呀,被你一打岔差一點就忘記了,剛才趙大哥出門後,來了一個自稱是駙馬府的家人,給趙大哥你送上了一份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