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東宮太子
趙越表現的就好像犯了錯的小孩兒,一副急於解釋的模樣。秦福卻是停下腳步,轉回頭露出一張充滿了微笑的臉孔,然後就在趙越驚愕的目光中慢慢說道:「你有什麼做錯,年輕人激進一些也是理所當然,是老夫我年紀大了膽子卻小了,以為陛下已經不想太過動作失了平時平和,卻忘記了帝王心思不是咱們這些凡人可以揣度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夫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不可能一輩子都護著你們,雛鳥要想變成雄鷹,就要振翅飛翔,離開鳥巢,飛向藍天。」
一臉驚愕的趙越沒想到秦福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發人深省的話來,不過趙越也不得不說這位東廠提督太監腦子裡十分清醒,恐怕他現在已經為自己的親眷子侄準備好退路了。只不過權力場中,不進則退,捧高踩低的更是無處不在。想要全身而退又談何容易。
其實就和趙越猜測的一樣,秦福現在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骨是愈發的不行事了。自己活著的時候,還能護住自己的親人,可是一旦自己離開了這個位置。不說自己這一輩子都是給嘉靖皇帝做一些隱秘的事情,得罪了多少敵人,就說自己知道的那些「前輩」,哪一個又不是活著的時候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可是這兩腿一蹬,還不是化作一堆黃泥土,被後來人隨意的踩踏!
眼下自己秦家,能夠指望上的後輩可以說是一個都沒有。自己的親弟弟,也就是秦二爺那脾氣,就是一個老紈褲,鬥雞鬥狗他是行家裡手,可要說到能夠保護住秦家一門老小的後半輩子,恐怕這秦二爺就力所不逮了。
正是因為這樣,秦福現在可以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混吃等死罷了。自己兩眼一閉,管他身後洪水滔天……可就在秦督公心灰意懶的時候,他竟然遇到了眼前這個十分另類的趙越!
秦福自己也承認剛一開始他是一時心血來潮才喝趙越認了這麼一個「親屬」關係,可是隨著後來趙越做出一件件出人意表的事情之後,秦福就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是找到了一塊寶。準確的說,他忽然發現這個大個子看似憨厚老實,其實也是一個胸中另有溝壑的人物,最起碼秦福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也看不透這個自稱是海外歸人的趙子川了。
而就在今天,趙越又無疑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如果說之前秦福也只是知道趙越這個人的醫術不錯而已,可不想這小子不光是手底下的本事不錯,就是這嘴皮子上的本領,也同樣的了得!而且讓秦福吃驚的是,趙越這折子上的內容也曾經和自己說過,不過當時他並不以為然,可是現在再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嘉靖皇帝自去年宮中變故之後,就搬到了西苑休養生息,最近又迷上了修仙練道。跟著幾個莫名其妙的老道,說是要煉製什麼「九天十地升仙大聖丹」……這一連串的名字聽起來挺唬人的,可是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修仙練道說的簡單,又何其艱難。不說歷史上那些神仙是不是別有用心之人蓄意杜撰出來的。就算是有,你翻開歷史看看歷史上的皇帝,又有哪一個真的白日飛昇的?
說是黃帝御百女而飛昇……在秦福這個太監看來,這就是放狗臭屁!雖然說他自小就入宮閹了子孫根,不能人道。可他也知道人那話兒是肉做的,不是金銀銅鐵。還百女呢,一天十二個時辰,一晚上六個時辰,就專門禍害一個閨女,時間久了估計都「鐵杵磨成繡花針」了,還敢說一百個!
不說有沒有那個體力,就算是有,做那事兒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時間一長,就好像是摩登時代裡的情節一樣,不斷的重複同一個動作,這好好的人也能折騰傻了。還神仙呢……
估計黃帝當年的確是飛昇了,不過不是成仙了,而是做了牡丹花嚇死的風流鬼才是真的。
因此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老太監只當是笑話聽。
可惜嘉靖自經歷了那一次生死之後,身上又落下了毛病,這精神**上是雙重折磨,就免不了要找一些轉移注意力的法子,找一些精神上的寄托,來分散自己內心的恐懼。所以嘉靖修仙練道,也未嘗是什麼昏君所謂。只能說嘉靖皇帝還是一個人,一個心理正常的普通人罷了。
正因為這樣,看在眼裡,明白在心裡,對嘉靖效忠了一輩子的老太監才會歎了一口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由皇帝瞎胡鬧。
而朝中的大臣們不吱聲,裝作不知道嘉靖皇帝在做什麼,卻是因為他們被嘉靖「欺壓」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有機會鬆口氣,哪裡還願意提醒皇帝這不是明君之舉。更何況古代文人士大夫最喜歡提倡「以儒治天下」,可是對皇帝卻講什麼「黃老之道」、「無為之治」,他們恨不得皇帝就做一個人形圖章,除了做應聲蟲的傀儡,就什麼都不做,那才叫完美呢。
每當想到朝中大臣們那副道貌岸然的醜陋嘴臉,老太監心中就不由得一陣陣的噁心。
可是這也不是什麼長久之計啊!
秦福著急,可也是乾著急。在他看來,現在嘉靖久不理朝政,短時間尚可,可是時間久了,難免就大權旁落,到時候那嘉靖可真就要做一個昏君了。
秦福能夠這樣想,無非不是因為他滿心的對嘉靖忠心罷了。可是他卻不知道他能夠想到這些,嘉靖也同樣想到了。而歷史上的嘉靖或許也正是基於這種考慮,才扶植起了嚴嵩父子,任由這對父子獨掌朝綱二十年,轉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同時又躲在幕後。也許這是無奈之舉,嘉靖早已經沒有了登基之初的意氣風發,只想著保住自己的皇位皇權罷了。不過嚴嵩父子也不負嘉靖所望,弄到最後天怒人怨,全天下人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等到嘉靖快要死了的時候才悍然出手,撥亂反正,將這奸臣給收拾了。
不過人家嚴嵩父子也不是傻子。
否則最後嚴世蕃嚴衙內,也不是在天牢之中口口聲聲握有嘉靖皇帝的把柄,把這二十年的屎盆子又扣給了嘉靖,只希望老皇帝能夠顧忌自己的顏面,最後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可惜嚴世蕃聰明是聰明,卻是不想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萬萬沒想到嘉靖的臉皮竟然比他還厚,人家皇帝都想開了,反正自己都快死了,也不想留下一個千古昏君的罵名。反正歷史向來都是勝利者所書寫,誰又管你手裡有沒有什麼證據!
於是嚴世蕃杯具了,就和後世無數的上訪者一樣,「受屈含冤」被嘉靖給砍了。
當然,這些事情秦福不會知道,他只知道今天趙越這「全民醫療保障體系折」一遞交上去,可以說是「神來之筆」。
原本嘉靖還在猶豫如何安穩的幽居深宮內院修仙練道,又能夠不顧朝政,還不至於皇權旁落,也更好的加強中央集權,讓天下人還知道又自己這樣一個皇帝在,不至於被朝野上下所遺忘。
就在這幾天,內閣中老首輔夏言和嚴嵩之間的鬥爭,已經接近了白日化了。
這兩位權臣之間的鬥爭,未必沒有嘉靖皇帝從中挑撥,故意玩弄權術平衡的意思在裡面。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而嘉靖此時已經隱約有了扶持嚴嵩的想法,可又猶豫不決。畢竟這江山是他的,是老朱家的,他也不希望一個外人敗壞了自己的天下。
可以說嘉靖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就在嘉靖心中還舉棋難定的時候,趙越這傢伙就好像是如有神助一樣的冒了出來,遞交了這麼一份十分具有可行性的折子。
不得不說趙越選擇的時機可謂是歪打正著,恰到好處。
雖然成立「大明人民醫院」的事情瑣碎複雜,可是治病救人之事,畢竟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兒。哪怕最會挑刺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御史們,也不能冒著天下之大不韙說這事兒行不通!
讀書人不是張口三皇,閉口五帝。成天到晚的講上古人民多麼的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嘛。
如今皇帝要給全天下的普天百姓送醫藥,送愛心,你們這些讀書的士子要是嘴歪歪一下,那不就是和全天下的老百姓作對了麼。
而且嘉靖想的也清楚,趙越既然承諾人力物力財力可以自籌,那麼這銀錢方面的事情,就不會有人多嘴了。
反正現在朝野上下一個個的眼珠子通紅,都盯在嘉靖的內庫裡的銀子上,想要他們出錢,那是做夢都別想。
另外太醫院這個部門可以說是無關痛癢的一個閒職部門,少有人會看中。
而趙越把改革的目標選擇在這裡,也不會觸及到什麼人的利益,當然對於劉玉山就不一定了。
可是一個小小的太醫院院使,嘉靖皇帝會顧及他的感受嗎?
當然不可能!
最後還有一點,也就是最吸引嘉靖關注的一條,就是一旦做成了這件事情,他不光是可以將自己的影響力遍佈到大明朝的每一個角落,成為一個堪比三皇五帝傳說中聖君的「千古一帝」。嘉靖還可以利用這可以做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龐大工程」,直接或者是間接的加強自己的皇權,讓朝廷重臣無法成為尾大不掉的禍端。
也正因為出於這一箭n雕的考量,嘉靖才能夠當即答應了趙越的請求,然後破格提拔他做太醫院的院判!還從自己的內庫中撥發銀子給趙越做前期的啟動資金……
而這些事情嘉靖能夠想到,作為嘉靖身邊多年來身邊的心腹老人,秦福還有李方都能夠想到。
所以秦福才會覺得趙越這一道折子遞上去,可謂是「神來之筆」恰到好處!
不過正所謂是恩威並重,秦福也是怕趙越一時得意忘乎所以,因此等一出來暖閣,就故意擺臉色給他看,希望讓這小子能夠冷靜一番。
可是不曾想趙越是兩世為人,這腦子轉的比他想的要快得多,竟然馬上就低頭認錯,這就大大出乎秦福的意料之外了。
直到此刻秦福心裡面都想不明白自己把這趙越帶進了京城,究竟是對是錯。
可是就眼下來說,有了這麼一個侄子,倒是讓秦福忽然升起了幾分期許出來,想著自己百年之後,秦家不至於沒有人庇護,沒了一個下場。
一時之間秦福私心作祟,暗自歎道,想自己給皇家賣命了一輩子,盡忠了一輩子,最後臨到頭,還是免不了給自己留一個後路。說來這也不算是對不起皇上,畢竟人人都有私心,此乃常情……
這樣想著,自我安慰之下,秦福看趙越的眼神也越發的慈祥和善。
而趙越卻是被看的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不知道這老太監又在打自己什麼注意。不過起碼看秦福這樣子,是不打算與自己計較了。
秦福示意趙越上前一步,和他走的近一些,於是這一老一小兩個人就這樣慢慢的走在後世的中南海中,向宮門處走去。
一群伺候的小太監見此不敢距離太近,遠遠的吊在後面,時不時看著眼前那個矮小的身軀旁邊一個高高大大的大個子,這一副詭異詼諧的場面,讓他們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疑惑出來。
秦福邊走邊說:「陛下今天精神不錯,可是身子骨還有些毛病,日後你進宮的日子怕是要多了,你就要常留心一些。今天的事情不會對外面傳,朝廷裡夜不會有太大的動機。倒是內庫那邊伯父會替你盯著一些,自然不會讓自家人吃虧。不過皇上交代你辦的差事,你要小心行事,凡事要三思而後行。還有劉玉山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劉玉山背後雖然牽扯到宮裡,也和幾個朝中大臣有姻親關係,可是想要動皇上眼皮底下的人,他還沒這個本事。倒是有一個你要記住,醫院的事情可以做,卻不能留下把柄,讓人找到了攻擊的借口。否則到時候,就算是皇上看重你,你也要惹上一身麻煩,老夫說起來,也真的看護不了你們這些晚輩幾天了。」
臉色使過了,該提醒的也提醒了,老太監的身影在趙越眼中也越發的變得蹣跚起來。
趙越低聲應了,然後想了想,低聲說道:「伯父的話小侄銘記在心,二爺那邊小侄會好好相處的,起碼有小侄的一天,二爺就一樣快活自在。」
趙越這話一出口,走在前面的秦福身子就不由得頓了一頓,顫巍巍的,讓趙越下意識的就伸出手一把攙扶住。
秦福回轉過頭,笑呵呵的看著趙越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人老了,上了歲數這身子骨就不成了,以後這家裡的事情,還得你們年輕人來支撐。走了,去東宮見太子,坐車也要走一段路呢。」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一老一小相視一笑,顯然都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思,這心思一通,日後就可以放心大膽的相互合作,就真的算作是一家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還有什麼客氣的。
於是在去東宮的路上,秦福對趙越那簡直就是耳提面命,把這宮中和朝廷中不少可以說的秘辛都給趙越提點了一遍,這也多少有些抓緊時間培養後輩的意思在內。只不過大家心知肚明,不說罷了。
就這樣時間彷彿也過得很快,轉眼間兩個人就離開了西苑,通過一道宮牆小門,進了趙越熟悉的,也就是後世聞名遐邇眾所皆知的「故宮」。
東宮亦指太子。並不是泛指的哪一座宮殿。
《詩,衛風,碩人》中寫道:「東宮之妹,邢侯之姨。」毛亨傳:「東宮,齊太子也。」孔穎達疏:「太子居東宮,因以東宮表太子……」
當今大明嘉靖朝的太子叫朱載塥,年紀大概十一二歲,母親是王貴妃,在他之前曾經也有過一位太子爺,可惜嘉靖子嗣單薄,孩子都好像是養不大一樣,早早就夭折了。也正因為這樣,才會有了朱載塥成為太子的機會。可惜的是,現在的這位太子爺身子骨也不是十分的好,大病小病的不斷,太醫院那邊整天的派人盯著。王貴妃更是整日裡在佛堂誦經念佛,生怕自己的親骨肉步了前太子的後塵。
而除了太子,嘉靖雖然還有兩個兒子,可是也都是病秧子,年紀也不大,正是進學的時候。
故而和後世大清朝九龍奪嫡親兄弟鬥了個天翻地覆,骨肉相殘的景象不同。嘉靖朝的皇位爭奪,根本是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要不是這樣,嘉靖這個皇帝的寶座,也不會被地方的藩王盯上,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如今明太子朱載塥所主的宮殿叫慈慶宮,位於東華門內三座門迤北。也就是後世的擷芳殿一帶,而最早也叫做清寧宮,據說是當年皇太后張太后的住所。不過現在,卻是被嘉靖翻新擴建,作為太子的東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