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楚王府的野心
朱元璋開創大明朝至今,已經過去了一百八十七年了。
古人講,十年生聚。就是說十年的時間可以養育一代人,如此掐指一算,這明朝建立到今天,算起來也一百多茬人口。而古代又沒有所謂的計劃生育,朝廷又鼓勵添丁進口。此時的明朝稅收主要是按照人頭收稅,所以生的越多,稅賦也就越多,稅賦越多,以有限土地為生的老百姓就越窮,窮到了極致,人就為了一口吃的連性命都豁得出去,就要造反,就要改朝換代……如此惡性循環,週而復始,才有了後世黃培炎的「興亡週期律」,才有了後來張居正的改革變法,才有了「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長達百年的鬥爭。
而現在,不光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家都沒少了生兒育女,作為大明朝的皇族,在吃穿不愁,國家又不許皇室成員當官、當兵、做生意……的前提下,閒著蛋疼的老朱家的子孫們除了關起門來生孩子玩兒,也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有專家做過一個統計,說是歷經三百年的大明天下,明太祖朱元璋的龍子龍孫們在最優越的條件下以幾何級數不斷繁衍,到明朝末年,已由一人之身發展為一個擁有數十萬人口的龐大宗族,分佈於全國各地。即使經過明清鼎革的災難,鳳陽朱氏仍有很大部分生存並繁衍下來,構成今日朱氏族姓中極重要的一支。
而明太祖朱元璋大封子孫,致使朱明王朝皇族宗室人口更是無比龐大。
如朱元璋這一輩子一共生育了二十六個兒子,其中二十四個兒子有留下後人,而明仁宗朱高熾雖然不如老朱,可也生了十個兒子,到了英宗朱祁鎮也有九個兒子,憲宗朱見深有十四個兒子,世宗、神宗也各有八個兒子……而晉王府的慶成王朱濟炫,則創造了一個當時的「吉尼斯世界紀錄」,因為這位王爺一共生了多達一百多個兒子,且均長大成人,兄弟多得不盡相識。讓人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來後世泥轟國《聖鬥士》中城戶光政那個擁有108個兒子的老傢伙。
於是如此高的出生率,使得明朝宗室的人口成幾何級數不斷增加、膨脹。
整個明王朝一代,朱元璋的龍子龍孫們先後登基繼位做皇帝的共有十七人(不包括南明各帝),封為親王的八十三人,封為人公主的八十餘人,封為郡王至奉國中尉的,則多得不可勝數。
據史籍記載,明洪武年間,明宗室人口才五十八人。可到明嘉靖八年,玉牒所載宗室人口就已經達到八千兩百零三人……一百年的時間這都快破萬了。
而嘉靖期間,僅河南地區便有親王五人,郡王八十人,將軍、中尉、郡主、縣主、縣君等共一千八百九十人,為天下之最。估計到明朝末年,宗室人口至少已超過二十萬人,這大概是世界上繁衍發展最快的宗族。
正如當時人王世貞所說,這也是「千古所未有也」。
而且按照明制規定,宗室祿給標準,親王祿米一萬石,郡王兩千石,鎮國將軍一千石,輔國將軍六百石,鎮國中尉四百石,輔國中尉三百石,奉國中尉兩百石。公主及駙馬兩千石,郡主以下逐級遞減。這樣,明王朝的皇族宗室成員,成為一種特權階層和寄生階層。這些龍子皇孫們,大都不勞而獲,過著縱情聲色犬馬的生活。除個別優秀者對國家民族和世界文化的進步作出過特殊貢獻外,大都是一些只吃喝玩樂和沒有出息的人。而龐大的宗室,耗費了不知多少國家財富、民脂民膏,特別是明中後期,巨額的宗祿開支使人人的賦役負擔日益繁重,也造成明王朝嚴重的財政危機。
就說現在,嘉靖朝一年全國稅糧總收入才為兩千兩百八十五萬石,而各王府的歲祿開支就達八百五十三萬石,佔全國稅糧總收入的37%,成為國家經費中的最大開支。因此,日益膨脹的皇族宗室人口和負擔,成為明朝中晚期最嚴重的問題,可惜,分封之制,是太祖所定的萬世不易的祖訓,明王朝始終沒能很好解決這一問題。可以說,與當初太祖屏藩願望相反,宗室問題,正是導致明王朝朱氏天下衰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因此如今天下宗室是不缺的,藩王就是更是多不勝數。而且還是朝廷一個沉重的負累。
如果不是楚王府在這藩王中算是拔尖的,也顯不出他來。
可是不管此時的嘉靖皇帝是否退位,還是東宮的太子身體有恙,要重複當年武宗皇帝的故事,也怎麼也輪不到他楚王府啊!
所以趙越才說楚王父子視滿朝文武大臣為白癡,這樣簡單的道理難道他都看不透,竟然癡心妄想,學習當今的嘉靖皇帝?
可是趙越話音一落,徐渭就笑了,笑的還很高深莫測的樣子。然後就對趙越壓低了聲音說道:「兄長,小弟還在家中讀書的時候,就常聽聞楚王府在天下諸王中風評不錯,雖然蝸居在武昌城中,卻是廣羅天下奇人異士……有人說其居於高觀山上,看遍武昌繁華勝景,可是這高觀山又叫蛇山,蛇為青龍,這虎踞龍盤的氣勢,卻是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麼展佈!當時小弟只以為是江湖術士有意揶揄這楚王府,可如今看來,這楚王府果然是胸中另有一番錦繡啊!」
趙越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驚訝道:「這不就是想要造反嗎?雖然說如今的大明朝弊病深重,可是總體來說還是天下景平,民心思安,可不比當年建文帝時,這楚王府又是想效仿當今聖上,又是要學永樂皇帝,他就不想想,畫虎不成反類犬嗎?」
提到這話,徐渭歎了一口氣說道:「想當年成祖文皇帝靖難功成,對天下藩王格外的寬容,哪怕是犯上造反這種誅九族的大罪,也是只追元兇,罪其嫡系,少有遷怒於旁人的。自成祖之後,天下藩王只有越來越多,不見減少,就是出自這裡,說起來就算是楚王父子心中有什麼心思,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最後朝廷為了安撫天下諸王之心,也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只誅首惡而已。至於楚王府依然還是會有人繼承,卻是不傷藩王一脈的根本。說起來,這也是當年成祖皇帝尊崇太祖的遺訓,對宗室弟子有意縱容了吧。當然,也是怕重蹈了建文帝的覆轍……」
當年燕王朱棣自己就是受迫害的藩王,要不是被自己的親侄子給逼急眼了,說不定還真會老老實實的躲在王府裡裝孫子。可惜朱允炆連讓他的這位叔叔當孫子的希望都破滅了……這小子也許是被方孝孺與黃子澄兩個腐儒給忽悠暈了,凡事做絕,腦子裡也簡單,就想著斬草除根來著,卻忘記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還是威震北疆,戰功赫赫的燕王朱棣。於是朱棣怒了,帶著幾百家僕太監,就敢玩起義。可是結果,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兵微將寡的朱棣出人意料,竟然用短短四年的時間,就打敗了坐擁天下,掌握了數百萬大軍的建文皇帝……
這其中究竟發生過什麼,趙越雖然不得而知,可是他知道的是,從那以後,明朝對各地藩王的政策卻是改變了方向,以懷柔為主了。
所以徐渭才會說,楚王父子固然心懷叵測,有謀朝篡位的野心。那也是因為他們自持嘉靖皇帝此刻深居西苑,投鼠忌器,不敢大動干戈,才有恃無恐。
而事實確實是如此嗎?徐渭直接就說了,這也可能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猜測,但是除了謀求皇位,他也實在是想不出來這位目高於頂,別有用心的楚王父子,還能夠有什麼心思。
「現在楚王世子朱英耀久居京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結交的都是京城中有名的富紳權貴,還有讀書人,可以說是看著行事低調穩重,實際上就差了上串下跳的折騰了。可是朝中的大臣對這位世子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大家心裡都有數。這麼說起來,這位楚王世子這段時間做散財童子,也不是沒有效果的。最起碼京城中的各部衙門,都已經被他餵飽了,至於最後會不會達到他心中的目的,就不得而知。」徐渭看起來這些天在京城裡拜師會友也不是沒有收穫,最起碼對於楚王世子的事情,他倒是瞭解一二。不過從另外一個方面說,連徐渭這樣一位初到京城的士子,都知道了楚王府的事情,想必私底下那位朱英耀,也著實是花費了一番苦工了。
可是僅憑這些,就想當皇帝,未免就有些異想天開了。
所以趙越疑惑道:「那霍天德又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霍天德與許家的比試,還能左右楚王府的皇圖大業不成?」
徐渭也不是神仙,對於這一點他也是一頭霧水,只是猜測道:「或許是楚王府想要藉著這件事,為霍天德造勢?畢竟前太醫院院使許紳去世,陛下身邊也缺少了一位可以依仗的御醫,至於現任的院使如何,小弟不得而知,可要是地方藩王推薦醫官入太醫院,也是有例可循。所以楚王世子如此安排,或許是……」
不等徐渭把話說完,趙越就猛然間驚醒過來,驚訝的看著徐渭說道:「楚王府是想把霍天德送到陛下身邊,他是想要打探陛下的身體究竟是否病入膏肓,或許即便是沒有,那也有可能是想要……」
說到這裡,趙越頓時停住噤聲,而徐渭也是瞪大了雙眼,與趙越面面相覷,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有些好笑,或許是說楚王世子的心思太簡單?還是自己想的太複雜,竟然會想到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上面。
不過正如徐渭猜測的那樣,趙越幫助許肅,結果把霍天德給打敗了。而霍天德一認輸,楚王府之前佈置的「造神計劃」自然就不能實現,就等於是觸及了楚王府最根本的利益。惱羞成怒之下,楚王世子想要計劃繼續下去,就唯有把趙越還有許肅兩個人剷除!自然,如果看威脅性來判斷,趙越比許肅要更具有作為謀殺目標的潛質,所以對方才會不顧一切的想要除掉趙越而後快!當然了,能把許肅帶上自然是好的,要是殺不死,也要讓趙越師徒兩個人成為殘疾,最起碼要讓霍天德成為京師醫術第一人!
而這樣一想,事情就好像是融會貫通……可惜如此一來,事情就越發的複雜,對於趙越而言,更不是一個好消息。
最後趙越苦笑一聲對徐渭說道:「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不管是誰想殺我。我都不會坐以待斃,可是要是不小心攪合到這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面,那可真的是離死不遠了。」
徐渭聞聽此言深以為然,但是現在讓他想出來一個應對的方法,徐大才子似乎還沒有一個章程。因此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屯,見招拆招了。
於是接下來,趙越與徐渭又說了一些閒話,就把這件事情暫且放了下來。不過看的出來,兩個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其實也難怪,畢竟大家還只是普通人,可是偏偏被楚王府盯上了,這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
等最後徐渭拱手與趙越告辭,回房去休息,趙越還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個勁的發呆,想著如何保護自己身邊人的事情。
正當趙越一腦門子官司,沉思不語的時候,一隻溫柔的小手忽然攀上了他的肩頭。
趙越先是一愣,緊接著驚醒過來一抬頭,就看到王葳蕤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的身旁,沈雪更是端著一隻冒著熱氣的藥碗,放在自己面前,然後一把拉起自己的手,清澈的眼眸中儘是關切。
趙越一笑,就問道:「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怎麼沒有聽到一點聲音。」
王葳蕤溫柔的看著趙越,低聲說道:「是趙大哥你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我們兩個進來你都沒有注意到。」說著王葳蕤欲言又止的樣子,紅潤的嘴唇囁嚅了一下,最後還是問道:「趙大哥,你還是在想今天的事情嗎?」
趙越本來不想承認,讓眼前的兩個女孩子擔心,可是轉念一想這件事情瞞也瞞不住,還不如說出來,讓大家心中有所警惕,也好過出了事情自己後悔。所以就點了點頭,笑道說:「這些時日家裡恐怕不會太平,你們不管是留在家裡,還是外出,都要記得身邊多帶些人,注意安全。」
王葳蕤一聽這話,馬上就猜到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不單純,可她還是溫順的點了點頭,然後就接過藥碗,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趙大哥,我和小雪妹妹這些天會一直在家裡,出去也會和賀大哥他們說一聲的。倒是你現在,身上還有傷呢,還是先把藥喝了吧。」
趙越知道王葳蕤聽進去,也就不多說了。可是當看到眼前這一碗黑漆漆散發著刺鼻味道的湯藥,卻不由得眉頭緊皺了起來,苦著一張拉長了的臉,對王葳蕤祈求說道:「我的傷口早就包紮好了,又打了針,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了。這湯藥,是不是可以不喝?」
「不可以!」王葳蕤回絕的很乾脆,很堅持的將碗放到了趙越鼻子底下,然後又露出無限的溫柔,對趙越勸道:「這是我家的祖傳秘方,是專門為刀傷外傷用的,可以補血補氣,對身體很好的。趙大哥雖然也是大夫,可是也不能不聽話,來,把這碗藥都喝光,要是覺得苦,我還特意給趙大哥你準備了蜜餞……」說著那邊的沈雪小丫頭已經笑呵呵的把一碟子蜜餞端到了趙越面前,看起來人家早就準備好了。
趙越哭笑不得的看著眼前的一大一小兩個美少女,眼巴巴的盯著自己喝藥,怎麼看起來就好像是自己醫院裡兒科的護士阿姨在哄小朋友呢。
正所謂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別管這湯藥有多難喝,當面對著兩雙美人眼眸的注視下,趙越也只能捏著鼻子把這碗黑糊糊的湯藥硬著頭皮,一飲而盡!
不得不說,良藥苦口這句話簡直是太正確了!良藥是不是真的,暫時趙越還無法鑒定,可是這苦口,卻是貨真價實!
當最後一口藥被灌進了喉嚨,趙越就有一種痛苦的想撓牆的衝動。
這不是一般的難喝,可是真的難喝啊!
不過王葳蕤和沈雪兩個女孩子見他喝完,倒是鬆下了一口氣,然後一邊咯咯笑著,一邊拿蜜餞給趙越解嘴裡苦味兒。
等好不容易回過這一口氣,還沒等趙越從這刺鼻的藥味中完全適應過來,王葳蕤下面一句話卻是讓這位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差一點落荒而逃。
就見王葳蕤一邊收拾起湯藥藥碗,一邊笑道:「等晚上臨睡前再喝一碗,以後一天早晚兩次,連續喝上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啊!怎麼還有!」趙越不由驚叫道。
王葳蕤嚴肅的看著趙越,義正言辭的告訴他:「傷筋動骨一百天,半個月還是看趙大哥你身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