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許肅認輸
「竟然是天王保命丸!」霍天德話音一落,就見大堂下面短暫的失聲過後,騰的一下子先是站起來好幾位,然後就有那熟悉江南消息的驚呼起來,似乎霍天德拿出來的是很了不起的東西。
與此同時,不管是梁宏公、杜文孚還是劉玉山,包括剛從羅龍文口中得知這名字的嚴世蕃,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目光發亮的看著這只光是瓶子就價值千金的羊脂白玉瓶。
嚴世蕃眼珠子發紅,低聲嘀咕了一句:「姥姥的,用最上等的白玉瓶來裝藥丸,這藥丸得多珍貴,豈不是價值萬金!」
羅龍文初時愣了一愣,這一刻忽然感覺自己心情好了起來,連忙也掛上了微笑,似乎是覺得霍天德給自己長了臉面一般。
「大公子,像是這種靈丹妙藥,那真乃是萬金不可得,簡直就是有價無市……你想啊,這藥丸既然叫做天王保命丸,能保住一條性命,這是用銀錢能夠買來的嗎?」
有了羅龍文這麼一句添油加醋的話,嚴世蕃的眼眸中頓時散發出難以阻擋的炙熱,那是一種貪婪的神色,一種想要將這「天王保命丸」據為己有的光芒!
而這一刻,和嚴世蕃擁有同樣眼神的人大有人在,可是他們大部分都是當了一輩子郎中的大夫,更多的還是想要得到這藥丸的方子!如果不是顧忌到霍天德背後的勢力,顧忌這位霍先生一把這藥瓶拿出來,就已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了。
可是儘管如此,大堂內清晰的能夠感覺到一陣陣吸氣聲,眾人的呼吸都跟著變粗了起來。
劉玉山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有些激動的發抖,衝著霍天德笑容極其燦爛的問道:「敢問霍先生,你手裡拿著的就是傳說中可以讓人重煥生機,死中求活的天王保命丸?」
梁宏公和杜文孚相比之下要冷靜許多,除了一開始略微有些失態,可是很快就恢復過來。兩個人先是對視一眼,就聽梁宏公說道:「老夫一輩子居住順天府,從未南下一步,但是也聽說過這藥神奇。只不過是只聞其名未見真容,如今見到,倒是一時見獵心喜,呵呵,霍先生倒是好大的魄力。」
梁宏公如此說不是沒有道理,今天在場的無不是醫道名家,哪一個一輩子不是和中醫藥打交道。雖然說不是所有人都有抓起一把藥材,就可以分辨出其中每一種的具體成分,但是也是十之**。
所以大家馬上就猛然間驚醒到,這霍天德竟然敢把自己的看家本事亮出來讓許肅看,難道就不怕許肅把他這一手神奇丹藥的成分都看了去。雖然說不知道具體配方,可是心中一旦有了一定的範圍,那麼就算是再複製出一份「天王保命丸」也不是沒有可能。
也正因為如此,梁宏公才會說霍天德好大的魄力。
可不是麼,霍天德能夠拿出這一瓶丹藥,只能是兩種情況,一種就是過於自信,自信許肅根本就分辨不出來他這瓶裡藥丸的成分;再一個就是霍天德狂妄自大,又犯了自己之前的錯誤……可是一個人犯過一次錯誤之後,還會再重蹈覆轍,在同一個錯誤上犯上兩遍嗎?
顯然霍天德不是傻子,那麼結果只能是第一種……
想到此處,在場眾人無不是看向許肅。
杜文孚手捋鬚髯,另外一隻手中核桃轉動了一下,笑著說道:「許公子要是這一次愛能夠勝出,那麼到是一場造化了。」
可惜等大家看向許肅的時候,就見這位許肅許公子正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也往霍天德手中的羊脂白玉瓶上猛看,顯然還沒回過神來呢。
霍天德見了他這副模樣,臉上的不屑與輕蔑之色更勝,不由得出言提醒道:「許公子,不知道你又能夠拿出來什麼藥物。想必你來之前,也該想到了這一場如何比試,也應該早有準備了吧。」
話音一落,許肅就好像從夢境中驚醒過來一樣,低聲嘀咕了一句:「羊脂玉性溫潤,看樣子這丹藥倒是不易保存……」
原本霍天德心裡面還有幾分得意,可一聽到許肅這句話,心情頓時就好像是三月裡的天氣,說變就變,陰沉了起來。
許肅目光戀戀不捨的從羊脂白玉瓶上挪開,雖然看不到裡面丹藥的是什麼樣子,但是看到不少人驚訝的表情,也猜測出來這東西怕是頗有幾分來歷。不過眼下輪到他拿出藥來,這個倒是早有準備,就見許肅轉回身,邁步來到趙越身旁,躬身施禮道:「老師,這一場要請老師你幫忙了。」
旁人見此不明所以,不知道趙越如何能夠幫忙,但是稍微轉念一聯想,就馬上想到怕是人家霍天德有「天王保命丸」,這趙越手上十有**也有壓箱底的神藥。
果然,正如大家想像中的一樣,趙越微微一笑,立刻就有一個妙齡少女將一隻小木箱交到許肅手上。
這隻小木箱外表看起來就是用最普通的首飾匣子,與霍天德那只一比起來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見此不少人心中都不免生起幾分輕視,不過心說也對。趙越師徒即便是再有本事,可是這背景和財力卻不一定能夠有人家地方藩王來的財雄勢大,所以這麼一個箱子倒是在情理之中了。
不過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只「簡陋」的匣子上,直到許肅當著眾人的面前,慢慢將木匣打開,露出裡面的容器後,大堂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沉寂!
只見這木匣之內紅色綢絨鋪墊,正中一隻成人拇指大小,通體玲瓏剔透,流光溢彩,毫無瑕疵,裡面充滿了同樣清澈透明液體,分外惹眼的小瓶子赫然安放在內。
好半天才有人一聲輕呼,叫道:「竟然是一隻琉璃瓶!」
呼聲一起,在場眾人心中的震撼就不必細說了。
而霍天德更是在看到這瓶子的第一時間臉色就急速變化,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如果說剛才霍天德的那一隻羊脂白玉打磨成的白玉瓶讓人見了為之驚艷的話,那麼這還好說,畢竟華夏以玉為君子,視玉器為國寶。故而這白玉瓶雖然價值千金,可也不是沒有過,數量也並不稀少。
可是這通體剔透的琉璃瓶就不一樣了。
這琉璃號稱是五大名器之首,(五大名器分別是金銀、玉翠、琉璃、陶瓷、青銅),更是佛家「七寶」之一,到了明代已基本失傳,只在傳說與神怪小說裡有記載,《西遊記》中的沙僧就是因為打破一隻琉璃盞而被貶下天庭的。
由此可見這琉璃之物,有多麼珍貴。
這就更不用說,還是這一隻毫無瑕疵的寶物!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場眾人才會表現的如此驚訝。只是他們並不知道,許肅拿出來的這一隻「琉璃瓶」其實就是一隻「玻璃瓶」。別看現在很稀罕的樣子,可是等到幾個月後,山東一地打量的出現玻璃製品的時候,這玻璃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最快的速度流傳到大江南北,等到以後玻璃製品日漸增多,這古代的寶物,也會變成了普通大眾消費品。就好像是尋常百姓家用的鍋碗瓢盆一樣……
當然,他們不知道這未來玻璃製品氾濫的始作俑者,就坐在他們對面。
趙越後世來的人,自然不會把玻璃放在眼中,雖然理解場中眾人驚訝的心態,可他也不禁腹誹,不就是一個玻璃瓶子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殊不知他不以為然,可這瓶子一出場,就奪了霍天德的風頭。
趙越當看到霍天德那副死了親爹一般的表情,其實很想說,可以用這玻璃瓶子與他的羊脂白玉瓶交換的……好在趙越最後還有點理智,要不然這麼丟人的事情,說不準他還真能幹得出來。
不過他是淡定了,許肅這一刻卻是難免有幾分激動。
有句話說的好,正所謂的是士為知己者死。如今許肅大概就是這麼一種心情,無非是自己的老師把這麼貴重的物品交給自己,光是這一份信任,就值得自己為老師牽馬墜蹬,肝腦塗地一輩子了……直到不久之後,等到山東的玻璃鋪子開遍了整個京城的時候,許肅這小子恐怕才知道自己眼下這個決定做的是多麼輕率。
倒是眼下,大家都還驚訝於許肅手上這一隻難得一見的「寶物」,心中也不由得聯想到,能夠用這種寶物承載的藥物,也必定不是凡品。
就這麼一瞬間,許肅手中的藥瓶裡裝的藥劑,就被視為了一種與「天王保命丸」同等級的神藥……看來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古代,這產品包裝果然是十分重要啊!
「許公子,不知道你這瓶子裡裝的又是什麼靈丹妙藥?」終於梁宏公還是忍不住,替在場眾人問出來他們此刻心中最想問的問題。
許肅回答的倒是很簡單,也沒有故弄玄虛,一指門外掛著的紅色橫幅,就說道:「就是外面寫的那個青黴素……」
「青黴素?」這一下在場眾人又難免心臟有點承受不了,說實話,這「青黴素」的名字聽起來實在是沒有「天王保命丸」來的大氣,威風,而且這青黴素三個字,從字面上看,應該是一種青霉製造的藥物……可是翻遍古書中,能夠使用到青霉這種原材料的,似乎都是一些民間偏方,或許還可以加兩頭三歲大的蟋蟀做藥引子……可是要真的如此簡單,那豈不是莫名其妙嘛!
杜文孚訕笑一聲說道:「想必這就是剛才那個什麼冊子裡介紹的神藥吧,只不過看起來,這似乎是藥水,無色透明,倒是和清水一般,這個青霉兩個字卻是……」這老先生言下之意,你這東西既然叫做青黴素,可是怎麼看也沒看出來它哪裡青了。
不過許肅既然拿出來藥物,也讓眾人終於見識到了「青黴素」的廬山真面目,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只能由許肅與霍天德互相交換藥物,來分辨其中的成分了。只希望霍天德能夠名副其實,真的是一位用藥大家,如此一來,也要解開眾人心中的疑團。
於是在劉玉山一聲比試開始後,霍天德就帶著一肚子的怨氣,與許肅交換了彼此事先準備的藥物。然後相視一點頭,算是客氣了一下,同時打開彼此交換的藥瓶。
然後整個人一個是觀其色,另外一個則是先將藥瓶裡的藥丸倒了出來,觀其形。
不得不說這「天王保命丸」的賣相著實不錯,外表呈現淡淡金色,通體圓潤,猶如龍眼,遠遠看去,甚至還帶著幾分半透明的感覺。在羊脂白玉瓶的襯托之下,真的好比是一顆仙家丹藥,格外的賞心悅目。
再說霍天德,觀看了青黴素的顏色,其實也不用細看都能分辨出來這完全是一種透明的液體,只不過一般的藥物能夠提煉成這個樣子,無不是家傳秘法,所以霍天德神色就越發的謹慎小心。然後就見他伸出手來在瓶子上空三寸處,鼻子靠近,用手掌輕輕扇動了扇動,這是嗅其氣味。
話說這青黴素的味道實在是不太好聞,所以就見霍天德當一聞到一股子刺鼻的氣味之後,表情就瞬間扭曲起來,五官都聚到了一起。
見此性情,在座的眾人因為距離遠,無法親身體會,所以也不免好奇起來。
反倒是看向許肅,表情則是要好看多了。
就見許肅這小子鼻子湊的很近,輕輕嗅了嗅,就在那自言自語道:「味苦,還帶著淡淡的甜味……這似乎像是蜂蜜的味道,只不過這金色的又是什麼?」
這一刻雙方已經大致的將彼此的藥物外表能看到能夠辨別的,都在心中有了一定的計較。只不過霍天德的臉上是越發的陰沉,或許是這傢伙忽然發現這「青黴素」的味道實在是古怪,根本就和自己所知的那些湯藥沒有辦法比較。
反觀許肅,倒是有了一點收穫。
而接下來,就是這兩個人以身試藥了!
對於這一步,趙越是相當的無語。不過沒辦法,誰讓這個時代沒有基礎化學,沒有顯微鏡,沒有各種檢測儀器。醫生想要測試藥物屬性,唯一的辦法就是親身嘗試……趙越心說,這在古代當醫生還真不容易。由此也可見當年李時珍編寫《本草綱目》的重要性了。
「太史公曰,神農氏以赭鞭鞭草木,始嘗百草。」說這話的是梁宏公,這老先生看著場中兩個人一會皺眉,一會變色的,趁著這個空擋的時機,老先生就忍不住出言賣弄一下肚子裡的學問,當然,也多少有點提點在場眾諸位後輩的意思:「如今咱們這些人,都是吃著前人的老本,用的也都是古方。哪一家手心裡沒有藏著幾十分或者是上百份的方子,可是敝帚自珍,時間久了,很多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也就就此消亡,說起來也是我們這些不肖子孫的罪過。如今看到霍先生與許公子,老朽才感覺長江後浪推前浪,到有一種廉頗老矣之感,也不知道這個身體能夠支撐多久,什麼時候就進了棺材板了。日後這杏林中的事情,就要全靠在座的諸位了。借此機會,只希望諸位日後有時間也不要總守著自家的家業,也能多出來走動走動,能夠多多聚會,不是為了比試分一個高低上下,只是想大家能夠交流一下醫道經驗,推陳出新,也好讓咱們這一行當裡的晚輩們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梁宏公這番話可以說是苦口婆心,如此見識,也算是在場眾人中出挑的了。最起碼趙越是一直旁觀,坐在一旁好不氣悶。如今聽到梁宏公的話,倒是覺得眼前一亮。
只不過想要靠幾句話就破除門戶之見,讓大家相互交流,未免有些一廂情願。
就說梁宏公旁邊的杜文孚,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當一看到在座的眾人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這位老先生也就歎了一口氣,和梁宏公相視一眼,搖頭苦笑不再多言。
劉玉山心中腹誹身旁的兩個老不死的簡直就是老糊塗了。有句話說的好啊,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這不管是行醫之人,還是別的行當,這別管是秘方還是手藝,誰人不是父傳子,子傳孫,傳男不傳女。又有哪一個真的大公無私,到最後全家人跑到大街上要飯,你看哪一個徒弟會好心給你口熱的,那就真的是老天保佑燒高香了。
也不怪劉玉山把人心想的如此險惡,雖然說現如今的大明朝民風算是淳樸,古代人也沒有現代人眼界寬,花花腸子也相對而言比較少。可是不要忘記了,有句話說的好,叫「升米恩,斗米仇」。要是沒有這些先例,你當大家為什麼都會如此自私。這自私是最難以解釋的一種人類特有屬性,要不然後世也不會出現xx摔倒路邊而無人敢上前攙扶的事情了。
——真當到處都是北大副校長啊!
而就在此時,場中情形又好像發生了變化,頓時就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就見許肅忽然苦笑一聲,舉手說道:「這一局,在下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