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出言不遜
「誠斌兄,就是這裡,前些日子還是在前面,可惜咱們的許大公子手段太過驚人,最後咱們太醫院上下都受不了了,就只得將他送到了此處。說真的,那被拆的不成樣子的母雞燉出來的湯,都叫人不敢下嚥啊!」
正在趙越和許肅在屋子裡說話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一片嘈雜聲,緊接著腳步聲響起,說話的聲音也隨之傳進了房間內三人耳中。
胡三站起身來,回過頭,感到幾分奇怪。不知道這時候又是會誰人來。可是仔細一聽,當聽到其中一句比較清晰的話語,他臉色就是一變。
趙越不覺得什麼,注意力都放在許肅身上,外面有動靜他也是不以為意。你總不能管人家說話吧。可是他沒放在心裡,一旁的許肅這幾天是被人騷擾煩了的,因此當他聽到外面說話聲時,臉色的表情就和胡三一樣,變得陰晴不定。因為他已經聽出來這個說話的聲音格外的熟悉,腦海中也瞬間浮現出一張討厭的臉孔。
而就在這時,另外一個略顯陌生的聲音也隨之響起。這一次許肅沒分辨出來,或者說,說話之人或許許肅認識,可是這些時日不曾見面,有些生疏了。
就聽此人說起話來帶著三分傲氣,半是調侃,半是揶揄的說道:
「哈哈,聽這意思,你還是吃了的啊!不過這麼說來,許大公子如此辛苦,你們幾位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正所謂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禮尚往來正是君子之道。人家請你們吃雞,回一份烤鴨總不為過吧。不過這幾天不回太醫院,不成想咱們太醫院裡竟然如此熱鬧,哎,可惜我錯過了。真的是讓人好生惱火……」
話音一落,馬上就有人接話說道:「誠斌公子不必遺憾,雖然前段時間的熱鬧誠斌兄沒有見到,如今起碼還能欣賞一下許公子親手殺雞的壯觀場面,也是一樣的。」說完,笑聲已經距離房門越來越近,顯然人已經到了近前了。
「哼,君子遠庖廚。這殺雞弄狗都是市井小人做的腌臢事情,不想這許肅也墮落至此,真是有辱斯文。誠斌兄,以我所見,不看也罷。省得到時候看到了滿目的血腥污濁,玷污了你我的眼睛……」
這時趙越已經抬頭去看向門口了,他反應再吃頓,也知道登門的是來找自己寶貝徒弟麻煩的了。
許肅的表情有些難看,見到趙越也變了臉色,急忙躬身低聲說道:「老師,不必把這些人放在心裡。無非就是來看學生笑話的,等待會他們進來,學生親自打發了他們也就是了。」
趙越沒說什麼,只是去看門口方向。
也就是說話的功夫,來人也沒敲門,竟然直接推門而入。緊接著趙越迎面就看到兩個穿著太醫院太醫制服的年輕太醫橫衝直撞的走了進來。然後這兩個人一進門就自動向兩側一閃,把門口的地方讓出來。然後藉著房門外的光亮,就看到還有三四個人,等在門口,隨後魚貫而入。
不過等他們說說笑笑好似閒庭信步一般的走進房間,抬眼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時,就先後都是一怔!
「咦?」就見房間的外室內,一個光頭短髮,穿著綠色官袍的年輕官員,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堂中的一把太師椅上,此人相貌氣度都是不俗。當看清楚此人,進來的幾個人中就有不少一眼就認出來此人的身份,頓時就顏色大變!
而再往此人下首位置上看,這人倒是更熟悉,大家都認識,可惜也沒有想像中滿身血污,手拎菜刀的狼狽模樣,而是換做了一身新衣,形象大大的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如此一來,他們滿心等著看笑話的心思,也在瞬間化作泡影。
當即,頭前帶路的人就已經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可為了,就想著回頭提醒一下同伴,省得言語上不小心得罪了正坐上的那人,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惜這邊念頭一起,總歸還是晚了一步。
就見這群人當中一個穿著戴補子官袍,竟然是有品秩的年輕醫官,目光睥睨的在房間內一掃而過,最後落在了趙越、許肅師徒身上,一副大失所望的口氣說道:「張峰,這就是你說的宰殺活雞的所在?怎麼我就看見堂上兩個好端端的大活人,哪裡有你說的什麼瘋子。哈哈,子敬賢弟,多日不見聽聞你得了癔症,為兄在太子殿下那裡多呆了一些時日,如今回到太醫院就聽聞賢弟你時日不多,特此上門來看看,出一份力氣。」
說著,不等旁邊人提醒,這年輕的醫官,就邁著四方步走到近前,也不管許肅的臉色寫滿了不歡迎,就大喇喇的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最後怪聲怪氣的說道:「奇怪啊,子敬賢弟這雙眼深陷,眼袋泛青,嘴唇乾裂,面色蒼白,腳下虛浮無力,鼻息紊亂氣短。這倒是不像是癔症瘋病,倒好像是腎水缺失,肝火虛旺的症狀。難不成子敬賢弟這幾日是夜會狐仙,花精,旦旦而伐,元氣大傷了吧。」
此時的明朝民間正流行說一些狐仙兒夜會書生,花精化作仙女報恩,與讀書士子《》夜宿纏綿的曖昧故事。不光是如此,什麼春宮圖、黃色話本,也都成了風雅之物,朝野上下,王公大臣私底下交流甚歡。甚至大家閨秀偶爾也會來上幾段,竟然被視為才藝。就連保媒的媒婆說親,說起哪位小姐畫了一手好春宮,也會讓未來婆婆眼前一亮,說不定就加了不少分數。
如此一來,開黃腔不光是下里巴人們的專利,也成了那些才子佳人賣弄風流的一種手段。
可是流行歸流行,時尚歸時尚,你拿這些時期出來嘲諷人,就是不對了。
「你……」因此許肅再木然,也不由得惱羞成怒,剛才面對趙越時臉色如果是羞紅,那麼此時這位許大公子的臉色早已經憋得發紫了。
領著這年輕醫官進門的幾個太醫見此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就別提多精彩了,想笑又不敢笑,想退又不便退,就這樣進退不得,最後還是得出言提醒,省得到時候場面不可收拾,到時候罪過的就是他們了。
而這一群人中,還有幾個是沒見過趙越的,聽到年輕醫官揶揄嘲諷許肅的言辭,都是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
不過隨著他們的笑聲不斷的響起,許肅直氣的雙拳緊握,恨不能就上前和這群人拼了。前些時日雖然太醫院內對他的行止也頗有微詞,取笑他也不是沒有,可也未曾言語如此不堪!更何況這還是當著趙越面前,這又讓他情何以堪!
就在許肅快要按耐不住的時候,忽然趙越的聲音低聲在他耳邊響起:「稍安勿躁,不用和這種滿口噴糞的傢伙一般見識!難不成瘋狗對著你一通亂吠,你還能和畜生制氣不成……」
雖然趙越的聲音不高,可是這外室本就不大,以至於在場的眾人無不聽的清清楚楚。特別是剛才自以為一番話要氣的許肅嘔血三升的年輕醫官,聽到趙越這句話,臉上的譏笑瞬間僵在那裡。
趙越視若不見,老神在在的自言自語道:「辱人者,人恆辱之。他媽的,嗑瓜子蹦出一隻臭蟲來,好不噁心!」
一句話,滿堂的哄笑戛然而止!
得了,剛才大笑的都成了臭蟲了!
「啊!你是何人,為何出言不遜!」趙越話音一落,對方中的人就立刻急了,上前一步,指著趙越的鼻子就大聲質問道。
趙越不屑的鄙夷道:「你又是誰啊,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出言不遜了?我是在罵幾條到處亂吠的惡狗而已,你接什麼話,難不成你自認自己是惡狗不成?」
「你……我……」這人被趙越一句話頂的啞口無言,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差點沒把他憋死。
這時終於有人站出來打圓場了,連忙低聲說道:「都不要動氣,誤會,都是誤會……」然後這才有機會低聲提醒道:「他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山東來的趙越趙子川。不成想他竟然也在這裡……」
話音一落,還要和趙越對罵的幾個人都猛地愣住了,呆呆的看著面前一副雲淡風輕,滿面嘲諷的趙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其實這幾個人都是太醫院的太醫,只因為前不久東宮太子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太子身體越發的不好了,因此特意讓太醫院這邊挑選精兵強將過去治療調養太子的身子。
話說如今的嘉靖皇帝別看登基繼位二十餘年,可惜在子嗣方面一直不給力。雖然先後也有不少嬪妃誕下子嗣,可惜都養不長久,最小的生下來就沒了,大一點的也就養到兩三歲……
開始嘉靖皇帝還幾度傷心,可是到了後來也就平淡下來,不是被傷的習慣了。而是這個時代養孩子本來就不容易,子嗣艱難的又不止他一個人。當年先帝在世的時候,就是因為沒有繼承人,才讓嘉靖有了當皇帝的機會。所以老朱家的皇帝生不出兒子來也是「常事」。
而事實上皇帝雖然子嗣艱難,可是朱氏皇族那些藩王們卻是能生,朱家子孫到了後期,多不勝數,以至於連起名字都成了一件難事。當然,這些對嘉靖皇帝起不到半點安慰作用。
不過說來也怪,自從嘉靖皇帝遷居到西苑後,這後宮的嬪妃就頻頻傳出懷孕的消息出來,接連有兩三位嬪妃傳出喜訊,可儘管如此,太子只有一個。如今的太子年紀也不過三歲,自幼體弱多病,使得嘉靖對這未來的皇位接班人格外的小心呵護。為此太醫院專門劃分出一部分人常輪換駐紮在東宮,只為了照顧這位太子爺,希望太子長命百歲,萬萬不能再夭折了。
正因為這樣,趙越眼前的這幾名太醫,可以說是如今太醫院的中堅力量。
為首的那個有品秩的年輕人,雖然年輕,又有幾分年輕氣盛,很臭屁的樣子。但卻是出身醫學世家,自小通讀《黃帝內經》《神農百草經》《傷害雜病論》等等醫學典籍,被稱作神童。長大後進了太醫院,更是展現出不同凡響的醫學天賦,年紀輕輕的就有了御醫之職,身居正八品的官秩!
正因為這樣,人家有才華,有本事,自然就資本狂妄!於是時間一久,大家都把他視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就越發的目中無人,少有人能夠入他的眼。不過也有例外,就比如說趙越身邊的許肅許子敬,前任太醫院院使許紳的公子。
話說,許紳當初還活著的時候,許肅在太醫院裡也頗有幾分名聲,固然官二代的名聲好說不好聽。可是說實話,要平心而論,許肅的醫術也並不下與旁人,甚至某些方面的天賦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可惜許肅太過的不會與人交際,又是一副木訥,冷淡的臭脾氣,以至於在不少人眼裡,這位就是仗著有個好父親,在太醫院裡作威作福的公子爺。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趙越會看到龐太醫他們刻意的刁難許肅的一個主要原因。
而且不光是龐太醫看許肅不順眼,眼前的這位年輕的御醫也同樣的心裡不舒服,以前許紳還活著的時候,他就敢公然不給許肅好臉色看。如今許紳死了,這位年輕御醫就更加的不把許肅放在眼裡,而且覺得如今許肅的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就有心好好欣賞一下這位曾經公子爺的笑話!
所以當一聽說許肅在太醫院裡殺雞的事情,這人就以為許大公子是受不了壓力終於崩潰了,頓時大喜過望,連休息也不顧了,立刻就主動的跑過來,看熱鬧。
可惜眼前熱鬧是沒看到,反倒是被人劈頭蓋臉的一通奚落,差點沒把這位爺氣炸了肺!等聽說這人赫然就是前不久大鬧太醫院的趙越時,他反倒是冷靜下來,然後冷笑一聲,不屑道:「我說是許公子怎麼沒事兒人似的,原來是又找到靠山,攀上高枝兒了啊!」說著,就見他目光緊緊盯住趙越,仰著頭,朗聲說道:「你就是那個沽名釣譽,認閹人做父,不要臉皮的趙越趙子川?哼,在下太醫院御醫劉蟒劉化龍,你且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