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西苑
「苦主,你們哪一個是苦主!還不上前搭話!」順天府的官差一到場,雖然是來的晚了,可是廣德樓的一方人無不是欣喜過望!都感覺有了主心骨一般。如果剛才胖子沒活過來,他們還心中忐忑,可是現在,場中形勢明顯是偏向他們一方,所以要數高興,肯定是他們。而再看程萬里那些人,臉色就難看許多了。
幾名官差一進門,就趾高氣昂的架勢,四處張望。
謝掌櫃這個時候也忘記趙越了,急忙搶先來到官差面前,一躬到底,態度十分恭敬,諂媚的笑道:「幾位官爺,小民就是苦主!小民是這家酒樓的大掌櫃,是小民報的官,要狀告這些鄉下來的刁民,蓄意訛詐,污蔑我廣德樓聲譽,還請幾位官爺為小民以及我們廣德樓做主伸冤,還我們廣德樓一個清白!還有要把這幾個無恥的罪……罪?咦,人呢!」
還不等謝掌櫃把話說完,等他回過神再向程萬里的方向指去,可是剛才程萬里等人站著的原地此時卻是空空蕩蕩,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啊!人呢!」不光是謝掌櫃見此詭異的情形大吃一驚,廣德樓其他人待轉回頭,再去看,同樣也都是目瞪口呆,竟然誰也沒有發現程萬里這群人什麼時候消失了!
這時趙越三個人,正要跟著小太監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正準備繞過官差,穿過人牆呢。卻不想這邊還沒接近門口,就聽到後面謝掌櫃大聲喊道:「趙先生請留步!」
趙越回頭:「謝掌櫃,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嗎?」
眼看趙越一臉的冷漠,還有許肅和胡三眼神中帶著的幾分不悅之色,靠看人眼色吃飯的謝掌櫃見此心裡頓時咯登一聲,哪裡還不知道自己剛才無意間的舉動,得罪了這幾位。許肅和胡三還好說,看樣子都是趙越的跟班。只有趙越,雖然之前名聲不顯,可是今天見了這個大個子神醫的神奇,掌櫃的哪裡還不知道這是一位未來必定會一飛沖天的准大人物!不說別的,就這一手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本事,看遍當世,也絕對是獨一無二!
人吃五穀雜糧,一輩子不可能無病無災。面對生老病死,任何人都不敢說自己看得淡,因此面對這樣一位舉世無雙的神醫,平常人心中不畏懼那絕對是假的。你說不上哪一天就會求上人家……自己剛才一見官差,就把這位大爺給疏忽輕慢到腦後,現在想來,多少有些勢利小人嘴臉,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啊!
想清楚這一點,謝掌櫃臉上的諂笑就笑的更加的小心,連忙賠禮說道:「趙神醫面前,小人可不敢當交代二字。只是想請趙先生稍作停留,有一件小事,要麻煩先生幫忙。」
趙越不喜歡這個謝掌櫃,不過每個人的為人處事之道各有不同,他也不能強求人家真的把自己當做神仙看待。而且剛開始他就沒有打算留下的意思,小太監這邊又有宮中傳召,他也不好不去!
因此謝掌櫃想要請他逗留幫忙,只是目光向忽然空出來一半的大堂裡去,他頓時心知肚明,也不回答,只是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太監,然後說道:「謝掌櫃,在下眼下身不由己,你想讓我留下幫忙,這話恐怕要經過小公公同意。只要小公公答應,我留下了片刻又有何妨……」
話音一落,謝掌櫃一張老臉馬上就難看起來。
這時小太監滿臉的不高興,又是沮喪,又是沒好氣的冷哼道:「不同意,要不是你們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本公公如何會耽誤這麼多的時間。哎呦,這一次回去復旨,還不知道老祖宗要如何發落我呢。苦也,要是本公公到了沒,你們這些傢伙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公公息怒!」謝掌櫃聞言頓時嚇了一跳。他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可依舊不敢得罪宮裡面的太監。
忽然間,一個突兀聲音響起:「那幾個人都給我站住!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許離開大堂!還有那個掌櫃的,你報了案,可是這死者、兇手都哪裡去了!該不會是你誠心的戲耍我們順天府的官人吧!」
話音一落,就見幾個人身前人影一晃,就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官差,一臉警惕的擋住幾人身前,把酒樓大堂門前正好堵住!
謝掌櫃一聽這話,一張老臉拉長的就好似一根苦瓜相似。他哪裡知道這人都哪裡去了,不對,準確的是說,就在他迎接順天府官差的前一刻,人都還站在大堂內。怎麼一轉眼的功夫,這人就不見了。
望了一眼擠得滿滿噹噹的大堂前門,顯然程萬里等人不會是從這裡明目張膽的走出去的。
其實這個時候不光是他一頭霧水,就連看熱鬧的圍觀眾人,也有不少沒看清楚的。
畢竟剛才大家被順天府的官差推攘到一旁,東倒西歪罵聲一片,注意力完全都落在這幾個耀武揚威的普通官差身上,哪裡還會留意程萬里等人。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模式,這個時候作為苦主,程萬里這些人應該繼續硬撐下去才是正道理。而且就算是要走,也要從正門離去。可是現在不過是說話間的功夫,這幾個大活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不過還是有人眼尖,忽然指著大堂櫃檯一側,適才程萬里等人站立方向後的一扇小門,興奮的大聲叫道:「我看見了,剛才他們就是從這裡走的!」
順著這人聲音,眾人聞聲看去,赫然就看到前堂連接後院的一扇小門門簾無風自動,隱約間似乎還能夠看到門簾底下最後一個人消失時那一閃而過的影子!
「快進去瞧瞧!」謝掌櫃猛地大喊道。
酒樓的一個小夥計距離最近,反應最靈活,一個箭步就衝到門簾下,掀動門簾就鑽了進去。
不大一會,就聽裡面傳出聲音:「掌櫃的,咱們後院的後門被人打開了……」
嘩!
這一句話結局不言而喻,感情這夥人趁著大家注意力不在他們的時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轉眼間從後門偷偷跑了!
謝掌櫃眼珠子都紅了,氣急敗壞的轉身對幾名官差大聲叫道:「快去抓人啊!不能讓他們跑了!」
幾名順天府的官差中,為首的一人是一個三四十歲上下,黃臉小眼的中年漢子。一身衙門口的官衣罩袍,腰間一邊斜插著一把鐵尺,一邊是斜跨百寶囊,腳下一雙千層底的黑色厚底的棉布靴。
謝掌櫃這話他幾乎沒有做什麼反應,只是簡單的一招手,就見一名下屬滿臉不耐煩的慢吞吞向後廚走去。
另外還有一個名官差,一百二十個不高興的衝著謝掌櫃呵斥道:「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吼什麼吼,我們出趟差你當是擺設啊!竟然敢這麼和我們頭兒說話……」
謝掌櫃急的都快哭出聲來,而那個黃臉漢子,則還是盯著趙越幾個人看,不依不撓道:「你們幾個都是什麼人,與酒樓有什麼關係,為何在此!」
趙越還不覺得什麼,警察攔住自己問話,又不是問罪,實屬正常。可是那個來傳召趙越的小太監,這個時候可是滿肚子焦躁煩悶!
原本他只當這次出宮只是一件簡單的小事,卻沒想到中間一波三折的,把時間耽誤了大半!如今趕回宮去,都不知道這差事算不算辦砸了,沒成想最後還是有人跳出來給他找麻煩,這不是誠心瞧不起人嘛。
當即就見小太監面沉似水,小臉一片陰雲,尖聲喝道:「本公公是來傳旨的,不是來給你們順天府盤問的!你們幾個趕緊讓開,不要耽誤了本公公辦差!」
宮裡的太監?順天府的幾名官差早就注意到這個小太監了,雖然謝掌櫃怕得罪了他,可是北京城是天子腳下,宮中外出辦差的太監不知凡幾,可是真正頂事兒的卻是極少數。畢竟這不是二十年前劉瑾橫行無忌的時候,因此官差們對小太監的話語並不依然。
不過他們不怕,不代表他們沒有眼力見,特別是小太監那句「傳旨」,其中蘊含的意味就有待商榷。
黃臉官差頭目還拿不定趙越幾個人身份,不過表面上看來,這個奇怪的組合當真是怎麼瞧怎麼彆扭。
「這位公公有禮了,在下是順天府的辦差官,聽有人報案說此地有兇殺案發生,故此帶人前來探查!如今看來,苦主、凶人都盤問不清,這才要留公公問問剛才發生過什麼,做一個對症,如果耽誤公公辦事,還望見諒。」
這黃臉官差頭目,說起話來到是很有水平,不卑不亢,有理有據。
小太監聞言也不好再發作什麼,只是帶著幾分怨氣的說道:「咱家是為宮中辦事,這裡的事情不歸咱家管。你要是問,就去問別人。要是耽誤了咱家事情,不光是咱家吃罪不起,就是你們順天府也要有人倒霉。」
這話原本是好意,可是從一個年紀小沒什麼心機的小太監口中一說出來,聽起來卻多少有些看不起順天府的意思。
好在這幾個官差雖然心中帶著幾分不虞,但總算是沒和這小太監一般見識。
就在這時,許肅忽然走過來,低聲說道:「我老師要去宮中聽候貴人召喚,正所謂師傅有其事,弟子服其勞。鄙人許肅,填為禮部員外郎、翰林院侍讀,如今在太醫院中行走。幾位要是有什麼要問的,儘管問我就是,還請讓我老師先行一步……」
許肅話語一出,幾個官差倒是都嚇了一跳!
太監他們不放在眼裡,可是禮部員外郎、翰林院侍讀,都是讀書人中清貴的官職,雖然品秩不高,可也不是他們這群連吏員都不是的小人物所能比擬的。至於太醫院內行走,是一個什麼官職,他們不知道,但有了前兩個頭銜,就足以讓他們連忙施禮,口稱不敢。
縣官不如現管,正是如此。
小太監也是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木訥的青年,竟然還是一個官員。他一開始看許肅總跟在趙越身後忙前忙後,還以為和胡三一樣的小跟班呢。
眼見許肅把這些麻煩的事情攔了下來,趙越心中輕鬆之餘,也不禁暗道:「沒想到這個木頭人身上竟然還有其他的官職,聽起來好牛叉的樣子……」只要一想到以後有此類的事情,因為有許肅在都可以迎刃而解,他胸中頓時感到幾分暢快!暗自得意道,能夠有這樣一個弟子,倒是方便許多。
趙越當即就笑著再問幾名官差:「那麼我可以走了吧。」
又有太監在場口稱宮中相招,又有吏部員外郎留下做人證,這幫順天府的官差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那黃臉頭目連忙點頭,微笑道:「這位先生請自便,剛才小人只是隨便問問,有許大人留下,那是小人的榮幸。其實如果不是說這裡出了人命官司,就是許大人也可以隨先生一起離開……」
看到黃臉頭目前倨後恭的嘴臉,趙越倒是佩服他見風使舵的本事,他也沒有心思應付這些官差,而是對許肅交代道:「我這就和這位小公公進宮裡看看,你和胡三這裡處理完了,就自己回太醫院,不用等我。」
許肅和胡三齊齊點頭,趙越很瀟灑的一揮衣袖,就背著手,邁著四方步,在眾目睽睽之下,向門外走去!
這一回不用趙越去擠人群,堵在門口的老百姓就好似潮水一般,目光中充滿敬畏之色,自動的向兩側分散退後,讓出一條道路出來。
趙越見此心中感激,拱手沖兩旁眾人大聲道:「多謝諸位!」
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喊道:「趙神醫妙手回春,華佗在世!敢仗義出手,更是一條好漢子!」
有人起頭叫好,就有人同聲應合,一時之間兩側的人群中無不是一片激烈的讚譽之聲。
小太監走在趙越身邊,這份熱情氣氛感激的最深,雖然那些讚譽都不是衝著他來。可是剛才那一幕他也有份參與,頓有一種與有榮焉之感。
「趙先生,人生在世能夠如趙先生這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啊!」小太監感慨道。
趙越笑而不語,可是出了廣德樓大門,他卻忽然止步,見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四周的叫好聲立刻安靜下許多。
趙越轉回頭,看向大堂內,許肅、胡三還有順天府官差,連同廣德樓眾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跟在後面相送。
趙越的目光落在廣德樓的謝掌櫃身上,就見這位大掌櫃此刻的神情就好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連笑都好像是吃了黃連一般的難看。
「謝掌櫃!」趙越笑著開口說道。
謝掌櫃突然聽到說話先是一怔,緊接著等他明白過來這是趙越在叫自己,頓時精神起來,連忙賠笑臉應聲道:「趙神醫……」
趙越不待他說什麼,就直接說道:「剛才我好像看見程萬里那夥人,在你們迎接順天府的官差時,就自己從你們的後門離開了……」
說完趙越也覺得沒什麼可以交代了,這才放心回過頭來,和小太監在謝掌櫃複雜的目光下逕自離去。…………
兩頂青色小轎,從紫禁城西南的一個角落小門匆匆而入。除了在門洞入口處被幾個大漢將軍攔住簡單檢查一番,趙越幾乎沒有感覺到任何禁宮森嚴的氣氛。
轎子裡空間不大,趙越坐在裡面,低著頭,四肢蜷縮在一起,時間長了,腿腳酸麻,就好像是上刑一般。
想掀開兩側的轎子窗簾,卻不想這轎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原因,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竟然被封死了。
於是這一路上趙越只感覺自己忽低忽高,轉來轉去,就彷彿是在雲端一般,在加上轎子裡又冷又悶,好不難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轎子終於停了下來,頭暈目眩,有一種暈車感覺的趙越就聽到外面有人呼喊他名字。
「到啦?」趙越這個暈啊!忙不迭的一頭撞出的轎子,等到一隻腳踩到了地面,這才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這時他就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驚訝道:「這就是老祖宗要見的人?好大的個子!」
這話趙越都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在現代的時候他這個身高也不算是最高,充其量人家說他身材挺拔而已。而到了明朝,見他的那身高卻驚訝的好似看見姚明似得,時間長了,倒是造成了趙越一種幻覺,就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姚明一樣。
一股清晰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趙越深深吸了一口氣,發洩出胸中的憋悶,頓感清醒不少。多少有幾分不適感的他轉目光先是打量起四周的環境,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不是什麼雕樑畫棟的亭台樓閣,也不是高大恢弘的宮廷殿宇,而是一條被兩面一眼望不到頭的紅漆高牆夾在中間狹窄的清潔平坦的甬道!
趙越見此,明亮的雙眸中先是閃現過幾分茫然,緊接著他就回過神來,明白自己是進了皇宮之內,只不過光看這冷清沒有半分人氣的長長甬道,他也分辨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身在何處……
「這是哪裡?」趙越下意識的開口問道。
「嘿嘿,小子看傻了吧。告訴你,這裡就是大明皇宮!你小子也不知道幾輩子積攢的福氣,竟然有幸進入這天子居所,沾染了這真龍天子之氣,夠你受用一輩子了……」
趙越當然知道這裡就是皇宮,他聞聲向說話的那人看去,就看到面前不遠站著的是一個乾瘦的中年太監,身上的打扮陳舊,看樣子在宮中也是沒有什麼地位的。要不然穿戴哪裡會如此寒酸。
倒是小太監見站在這人背後,低眉順眼的模樣。低聲提醒趙越:「這位是宮裡的管事太監王公公……
趙越點了點頭算是對王公公打過招呼,旁若無人的原地轉了轉,四處打量了打量,這才問道:「咱們接下來去哪裡?頭前帶路吧!」
王公公這邊還在享受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了,卻不成想眼前這個大個子從一開始下轎子,到現在,一直表現的都有異於常人。進了皇宮不說誠惶誠恐,竟然還一副好似在自家裡一般的輕鬆,王公公這個氣啊!原本他還想要在這個外來人面前,好好的顯擺一番,話說在這皇宮之中,管事裡數他座次權位最低,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卻不成想趙越這麼不給面子!
不過氣歸氣,王公公總還沒忘記眼前這人是某位大人物交代下來要特別關照的,忍氣吞聲,乾癟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算是笑了,然後投錢引路,乾巴巴的說道:「去哪裡到地方你自會知道,且跟咱家後面來吧。」說到此處,或許這王公公還想發洩一下,表示一下自己的地位,冷冷的警告道:「宮裡面規矩大,一會走路的時候不要東張西望,不要大聲說話,不要……喂,我說你等一會!」
不等他說完,趙越已經一步越過他,左顧右看的向前走去。邊走邊說:「不知道這邊是離著乾清宮近,還是寧壽宮近……」好在他這句聲音不高,沒讓身後的王公公和小太監聽見,要不然又要惹出多大的亂子。
這一路走來,平平淡淡,趙越沒看見九龍壁,也沒欣賞到御花園。
說實話後世北京故宮趙越不知道自己去,陪女朋友去,單位旅遊去,去過不知道幾次。雖然說不上是如數家珍,但是這座對普通人無比震撼的龐大宮殿群,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神秘感和威嚴可言。
不過這一走一過,他還是對這座宮殿有一種陌生感存在。而且他還感覺到,別看這一路之上很是冷清,但四周總好像是有一雙眼睛,在每時每刻在聚焦在自己的背後……
終於,一行人在一個小門前停了下來。
這時趙越終於可以確定,這裡並不是自己熟悉的故宮了。只是這裡不是紫禁城,哪會是哪裡?
趙越心中隱隱有幾分疑惑,這時王公公已經全身緊張起來,轉回頭故意壓低聲音警告道:「在這裡等一下,待咱家進去通傳一聲,再喚你入內。小豆子,你在這裡看著他!」說完,狠狠的瞪了趙越一眼,這才整理了一下衣襟,小心翼翼的扣了扣門,待裡面有人說話,這才進去。
趙越見此也有幾分緊張了,天知道一會要見自己的是什麼人。雖然他心中已經隱隱的猜測到一個人,可是現在還不敢確定。
趙越故作鎮定,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轉頭看向帶自己過來的小太監,笑道:「原來你叫小豆子。」
小豆子年紀不大,在王公公面前也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可是等到就剩他與趙越,這個小太監頓時站直了身軀,學著大太監那副模樣,對趙越低聲喝道:「小豆子也是你叫的,咱家姓竇,王公公是前輩,怎麼叫都無所謂,你還是要叫咱家竇公公。」
趙越覺得這小太監說的有趣,剛開始還不知道他這副做作的動作表情是怎麼回事,可是等見過了王公公,他這才明白過來這病根在哪裡。
趙越感覺好笑,心情也輕鬆起來。
小豆子不滿意自己被人瞧不起,雖然還是學大太監的樣子,可嘴巴卻不經意的撅了起來。
「這還只是個大孩子而已。」趙越心中一動,忽然感覺到這個小太監有幾分可憐,雖然在這個時代,太監同樣也可以出人頭地,但是與現代的同齡人相比,卻是沒有了應有的快樂和家人的關愛。
趙越這時也收起了笑,覺得自己對這樣一個孩子取笑,太傷害人家的自尊心了。
「我年紀也比你大,叫你小豆子公公總該可以吧。」趙越不缺和年紀小的孩子打交道的經驗,立刻就用一種對方能夠接受的語氣,輕聲說道。
小豆子先是偷看了一眼面前不遠的小門,這才對趙越板著臉,低聲說道:「看在你人高馬大的,那咱家就許你了。」
趙越笑了笑,轉目光看了一眼冷清的四下,然後問他說:「小豆子公公,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小豆子沒好氣的說道:「剛才王公公說話你不用心去聽,現在又來問。」不過還是回答趙越說道:「這裡是大明皇宮,之前沒告訴你嗎?」
趙越點頭,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又問:「我在鄉下的時候,曾聽人說,這紫禁城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可是我一路走來,看這四下裡一片安靜,人都沒有半個。和老人們說的瓊樓玉宇大相逕庭,所以我就有些奇怪了,這皇宮難道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小豆子一聽趙越的話原來是質疑此地來歷,他就不高興了,聲音都大了三分,帶著幾分賣弄的口氣說道:「你們鄉下的老人說的話你也當真?他們一輩子恐怕連順天府都沒來過一次,又哪裡見過真正的皇宮!可是要說起來,也不能怨你,這裡只是皇宮的一部分,是大內內廷的西苑……」
「西苑?」趙越聞言就是一愣,還真就不知道這個西苑是紫禁城的哪一個部分。
果然,看到趙越這副疑惑的表情,小豆子也沒多想,只是不耐煩的說道:「說了你也不知道。」
正說著呢,面前的小門忽然嘎吱一聲,重新開啟,然後就見又一個年紀與小豆子相仿的小太監出來,先是一臉驚訝的看了趙越幾眼,這才對趙越說道:「你是跟王公公來的?隨我進來。」
趙越回頭看小豆子,這時小豆子也顧不得裝腔作勢了,急忙道:「快走快走,我在外面等你……」
趙越點了點頭,雖然與這個小太監相處時間不長,倒是覺得他心思簡單,可惜這輩子也只能在這片充滿了陰謀危險的方寸之地內掙扎了。或許會像是那個王公公碌碌無為一輩子,或者是像馮保一樣出人頭地,可無論是哪一種,他們的人生都與這座宮殿永遠的聯繫在一起了。
懷著這種莫名的感慨,趙越暫時揮別了小豆子,在另外一個小太監的引領下走進了小門。
而就在他走進門的一瞬間,就看到四周景物瞬間變換,只感覺眼前一片開朗!
這是一間面積不小自成一隅的院落,前後左右,面南背北,擁有正殿偏殿一共六七間的樣子,單簷歇山頂,上覆黃琉璃瓦。面闊三間,正中明間辟門,兩次間檻窗。殿前接抱廈三間。又有兩顆一人環抱粗細的怪槐,光禿禿的枝幹,形如虯龍。除此之外,整個院落中空空蕩蕩,朱紅色舊漆斑駁的正門也是緊閉,開啟的是院牆另外一側,靠近偏殿的小門,連通內外。
走進來,迎面就看到垂手而立,噤若寒蟬的王公公正站在距離正殿十步以外的怪槐樹下,連他進來都沒有抬頭去看他。
領趙越進來的小太監也不多言,只是頭前帶路,兩個人就從王公公身旁擦肩而過,一直到了正殿門口時,這才停下。然後就聽小太監大聲說道:「老祖宗,人已經帶進來了。」
趙越好奇,隔著厚厚的棉布門簾子向要向裡面張望,可惜門簾遮擋的嚴實,不留一點縫隙,左右窗戶不是玻璃的,又都是貼著密不透風的窗紙,所以裡面是什麼情景是半分都看不到。
這時就聽到門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叫他進來吧。」
小太監聞言轉頭對趙越低聲說道:「這位先生,且著上前一撩開門簾子,就側過身子讓趙越進門。
趙越也是好奇是誰要見自己,當即就邁開大步走進這間充滿了一股刺鼻檀香味道的房間。
也來不及細細打量這間殿內的佈置,就轉了身,進了裡間。
小太監是低頭走路,趙越是昂首挺胸,目視前方。幾乎是一走進裡間的第一時間,他立刻就看到了此刻裡間正有兩個老者,端坐在一張床榻之上,正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而讓趙越感到驚奇的竟然是其中一人竟然他認識!
趙越這邊一愣神,對面的一名老者就笑著對旁邊的老人說道:「這就是你昨日認下的那個晚輩?果然是異於常人,不同凡響!這年頭,像點樣的後生小子可是屈指可數,前不久西苑新來的一個當差的,叫什麼來著,哎呀,人老了這記性也差了。好像是叫黃錦的,為人還不錯。可是和你這侄子一比,就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哈哈,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也是老夫跟這小朋友有幾分緣分,正好偶遇。但是能夠當著您給一句讚許,倒是他的福氣。」
兩個人不管趙越,自顧的聊著天,等了好一會,似乎才想起來應該和趙越打個招呼。
坐在下首位置上的老者,首先轉頭看向趙越,和顏悅色道:「小子,見到自家長輩也不知道先打聲招呼,難不成你讓伯父我先問你嗎?」
趙越這才得到說話的機會,連忙拱手施禮,口稱「伯父」。
眼前這個老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日在太醫院現身的那位東廠提督太監,司禮監的秉筆,大內的二號人物秦福秦老太監!
只不過與昨日那個普通老者的形象不同,今天他穿了一身格外扎眼,看起來彷彿是龍袍一般的「蟒衣」。
當第一眼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秦福,趙越就是心中一驚,忽然間感覺到昨天秦福的到來,還有今天的再次相逢,兩者之中總透露著幾分怪異。
而能夠坐在秦福上首位置上的老者,同樣也是一身太監服飾,可是如果細心之人就會分辨出他穿的是一身「大紅坐龍」袍!
這乃是極品朝服!
明顯是高出秦福秦老太監一頭出去還要多。
趙越不明白這其中玄虛,但是從秦福的態度上,也能看出個十之**。
毫無疑問,能夠內廷之中,能夠讓秦福屈居下位的也只有那位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了!
只是趙越還不知道這位掌印太監姓字名誰,又是哪一位歷史上留下大名的大人物!
趙越的態度還有表現,秦福看在眼裡,心中也隱隱帶著幾分欣賞還有得意。這才為趙越介紹說道:「這位是你李伯父,見過你李伯父……」
趙越一臉的古怪,心說這老太監是cosplay鄰家老翁上癮了,不過既然不介紹對方的真實身份,他也樂得大家裝糊塗,就對著那上首位的老者拱了拱手,很是隨意的打過招呼。很是簡單的叫了一聲「李伯父」。
這幅模樣要是換做現代,就和他早上去公園,和人工湖邊下棋的老大爺們打招呼的態度差不多。
可是他這大喇喇卻不失親近的舉動可是讓上首位的「李伯父」愣了好一會,等回過神來立刻哈哈哈發出爽朗的大笑聲。顯然,他對這樣的招呼並不反感,甚至還有些感到有趣和喜歡。
「李伯父」擺了擺手笑道:「你這樣個大個子站在這裡,看的本座脖子都酸痛了。既然叫了本座伯父,就許你個坐……」說著就聽他對外面說道:「來,給這位大侄子拿一個凳子過來!」
話音一落,就見趙越身後不大一會就進來一名太監,將一個半米多高的小圓凳放在他的屁股後。
趙越笑著謝了一句,也沒客氣,就一屁股坐下,坐了一個結實。可惜這凳子實在太矮,他又太高腿太長,模樣多少有幾分滑稽。
於是李伯父和親伯父又笑。
此時正殿外,怪槐樹下,正等著通傳伺候的王公公聽到裡面傳出的陣陣大笑聲,頓時忍不住抬起頭,露出一張滿是驚訝表情的臉孔……平時總是不苟言笑的老祖宗今天是怎麼了?
溫暖充滿檀香味的客室之內,李伯父臉上的笑容已經收起,依舊是面無表情,配合著他一張充滿威嚴的臉孔,看著人說不出的心中壓抑。
趙越面對這個老太監,心中本能的就升起幾分警惕和緊張,因此他的目光大半都集中在慈祥和藹的秦福身上。
秦福這時揶揄的對他說道:「看你的樣子,今天可又在哪裡惹麻煩了?」
趙越一聽這話,就立刻知道不久之前廣德樓的事情被這個明朝第一號的大特務頭子知道了。心中驚訝東廠消息靈通的同時,他對自己的這位便宜伯父也愈發的感到絲絲心悸!
當即趙越也沒什麼隱瞞,就把廣德樓的事情從頭到尾簡明扼要的講述一遍,也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太過平淡,只是當說到自己教授小豆子公公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人起死回生,再用雞毛驗明胖子死活的時候。
那個除了剛開始還說笑幾句的「李伯父」就忽然說道:「你這孩子膽大心細,想來也是早就知道那人沒死,只是故作玄虛,讓那漢子誤入歧途。而最後,你只要證明人還活著,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果然是有幾分門道。」
趙越聞聽此言不由得大吃一驚,他這一連串的小動作在旁人眼中看來,簡直是神鬼莫測,難以揣度。但是一旦點破了其中玄機,也只是一個小把戲而已。可是往往就是這最簡單的小竅門,最是不容易被人識破。
但眼前這個「李伯父」只聽了一個開口,就猜到了結尾,這無疑說明此人別看年歲大,可是腦子不糊塗,相反是精明機敏的可怕!
秦福看到趙越目露驚異的眼神,抿嘴一笑,指著他教訓道:「怎麼?是否是覺得自己聰明,就以為全天下人都是被你戲耍於鼓掌之中?老夫看你,除了有些旁門左道的真本事,也就是膽子極大,還算是一個可取之處。」
「李伯父」這時也淡淡的說了一句話:「可惜,這年頭膽子大的人都不長命啊。」
趙越聞聽此言,就感覺自己背脊樑冒出一絲絲的涼風,不知道這位『李伯父『在影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