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登州府的官場表面上風平浪靜,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暗湧。
對此趙越茫然不知,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被一群官員記在心裡。
至於是福是禍,就全憑天意了。
此時的他正在廣慈堂內迎接一位「故人」的拜訪。
沒錯趙越在這個時代,在大明朝,在黃縣的確是有一位故人。
當麥門冬引著一位身穿藍色綢緞面長袍,腰繫絲帶,身體富態紅光滿面的中年男人進來後,趙越就一眼認出來對方的身份。
「哈哈,趙先生多日不見卻是越發的神采奕奕了。剛才鄧三在府裡面聽聞有人在廣慈堂施展妙手,就猜到是趙先生本人,一時心切急忙趕了過來,卻不想真的在這裡再次見到了先生本人!趙先生,救命大恩無以言謝,還請受鄧三一拜!」
這人倒是有趣,人剛進門也不待和大家相互認識,就辟里啪啦的說了一通。結果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富態的中年人就已經撩衣襟單膝跪倒在地,眼瞅著就要跪倒磕頭了!
這一下意外的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趙越也嚇了一跳,急忙上前,一把攙住對方的一條胳膊,哭笑不得的說道:「鄧管家多日不見這禮數卻是大了,在下可是承受不起,鄧管家你還是先起身吧。有什麼話咱們坐下說……」
這故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來沈村訂購海貨的黃縣曲府大管家鄧三爺。
當日倭寇襲擊沈村的計劃被趙越發現前,這位鄧三爺就在場。
雖然趙越事後也沒有詢問這位鄧管家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偏僻的小漁村裡,但是卻不影響他和鄧三之間的一絲交情。
回憶當時,鄧管家先是自告奮勇去州府通風報信搬取救兵,這固然多少有幾分臨陣脫逃的意思在內,可人家一不是沈村人,二也沒有這份義務留下陪著大家一起承擔未知的風險。所以他走與不走,都不會令人多做計較。倒是他臨行之時,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想要帶上趙越一起離開這個舉動,卻是叫趙越對此人心生幾分好感。故此趙越當時就出言提點了他幾句,間接的救了他一條性命。
趙越對此倒是沒有放在心上,不過這位鄧管家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當時趙先生與我附耳交代,言倭寇欲襲擊血洗沈村,必定會顧慮到當地官府,為了防止人通風報信,所以一定會沿著幾個州縣重要路口設下專人埋伏,專門截殺通風報信之人。如果不是當時先生提醒,在下必定按照原路返回,而事後也是證明先生所料不假,那小戚將軍在剿滅倭寇之時,果真從殘餘倭寇口中得知他們封堵了各處咽喉要道。所以說在下這條性命就是趙先生救下的,當真是鄧某的再生父母……」
眾人這廂分賓主落座,坐在趙越下首的鄧三管家激動不已的大聲敘述當時情景,聽的眾人無不震驚莫名。
在場的諸人有許多都是聽過倭寇襲擊登州周邊村落消息的,只是因為倭寇沒有到黃縣,就缺乏幾分真實感。如今被鄧管家證實,大家這才知道如果不是趙越及時發現倭寇奸計,恐怕到時候不光是沈村要遭受災禍,就是這黃縣也逃不到被倭寇襲擊的局面。
一想到傳聞中倭寇燒殺搶掠,每到一處必定會過村屠村,過城劫城,**擄掠無惡不作,大家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善莒一臉興奮的看著趙越,就好像看到了一塊寶藏一般,哈哈笑道:「當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如果不是鄧管家敘說,老朽等人還不知道趙先生竟然是一位真英雄。」
王老先生興奮莫名,他那寶貝孫女王葳蕤看趙越的眼神更是異彩漣漣,就好像要在趙越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趙越難得一見的臉上發燒,訕訕的謙虛了幾句後,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此刻有人便問趙越當時給鄧三爺指點了什麼。
鄧三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喉嚨,笑著說道:「趙先生告訴我避開大路,先走小路,然後沿著去蓬萊的反方向走……」
「這又是何道理?」後堂內除了趙越師徒與王家爺孫幾人外,門口處還站在幾名藥鋪的夥計,都好奇的想要看看趙越這位高人相貌,當聽到鄧三爺的話,就有人忍不住出言問了一句。
話音一落,就有人鄙夷的說道:「笨啊!大路被倭寇攔著當然要走小路,反方向走?咦……那豈不是越走越遠了嗎?」
一時間大家想到矛盾之處,竟然連王善莒都陷入了謎團。
鄧三爺放下茶碗看著眾人哈哈一笑,顯然最開始他也被趙越的法子迷惑住了。不過就在這時一旁侍立的王葳蕤突然輕啟朱唇,笑道:「倭寇本欲染指黃縣周邊,必然會在去往衛軍衛所的路上設伏,可是相反的方向而行倭寇哪裡會留意?趙先生的意思可是讓你避開倭寇眼線,繞道其他官道,再折返蓬萊?」
鄧三爺聞言眼睛就是一亮,拍手叫好道:「小姐果然聰明,正是這個道理!雖然路上耽誤一些功夫,卻是救了在下一條性命。只是就不知道後來有沒有耽誤了救援沈村的時間……」說完鄧管家一臉慚愧的看著趙越,再次站起躬身施禮,感激不盡。
現在大家已經知道了鄧三爺的身份,知道他是黃縣曲家的大管家。
可千萬不要小瞧了這一個管家的身份。
正所謂是宰相門前七品官。
作為黃縣三大家族之一「曲府」的大管家,鄧三爺在黃縣這一畝三分地顯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雖然說「曲府」只是一介商賈之家,但是這曲家門下的生意涉及各個領域,特別是鹽、茶、糧食幾宗大生意上都有涉足,名下的商舖幾乎遍佈整個登州!
就說這黃縣內,如果沿街有十家店舖,其中五家必定是與曲家有關。也正是如此,這曲家還有一個「曲半城」的名號,僅憑此一點,就足以看出曲家在黃縣的地位了。
而作為掌管曲府大大小小雜事的大管家,再兼之鄧三爺官私兩面手眼通天的本事,試問又有誰敢小看了他。
不過就是這樣一位平日裡大家見了都要叫聲「三爺」的人物,如今卻是對趙越一謝再謝,感激涕零。以至於趙越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也跟著水漲船高,再加上適才那一場驚世駭俗的外科手術,更是一下子到了一個令人仰視的地步,愈發的令人心中敬畏。
王葳蕤一語點破了鄧三爺的玄機,便紅著臉後退一步,不再多言。
王善莒哈哈一笑,顯然是滿意自己孫女的機敏,目光又落在趙越身上,眼神中彷彿充滿了期待。
趙越這時感覺到王善莒的目光,老臉就是一紅,心中一下子又想起來這老人家適才是那句令人心生歧義的問話,還有自己自作多情。
鄧三爺不知道細底,見兩個人似乎還有話講,就故意把話題拉了回來,一臉歉意的說道:「鄧某來的冒昧,剛才卻是不小心打擾了諸位的談話。還請教一下,不知道鄧某可不可以打聽一下諸位都談論了一些什麼。」
王善莒手捋鬚髯笑道:「適才老朽想求趙先生收了老頭子的孫女葳蕤,學習一下先生的外科神技,先生還沒有答覆……不過門外那些蠢貨吵鬧的實在是令人煩心,好在先生讓人定做一批孝服,讓人帶著這幫蠢貨去看陳公子去了……」
「爺爺!不是孝服,先生說了那是白大褂!」一旁的王葳蕤嬌嗔的一跺腳,連忙插言更正說道。
「哈哈,是,沒錯,是白大褂。總之和孝服差不多……」王老先生不以為意的哈哈一笑,反倒是趙越看到王葳蕤嬌靨如花的嬌嗔模樣,心中就是一動。可是一想到剛才人家王老先生只是婉言請求自己教一教王姑娘外科醫術,卻被自己聯想成相親,臉上的笑就不免帶著幾分尷尬。
王善莒笑過之後繼續說道:「鄧管家也是來的巧了,剛好遇到這些事情,卻談不上打擾二字……對了,剛才我與先生還談到開藥廠的事情,鄧三爺掌管著曲府上上下下大小事務,卻不知道能不能出面幫一下忙?」
王老先生說到最後也是一時靈光一現,想到了曲家家大業大或許可以幫上什麼忙,於是立刻又將剛才趙越所言開辦藥廠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鄧三爺初時還不覺得什麼,當聽說趙越開藥廠的目的只是想要將外科醫術傳授出去,心中頓時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有句話說的好,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在這個時代師傅與徒弟之間的關係,很是複雜。
就好像是廣慈堂,一名學徒想要學習到有用的知識,必先要做三年雜役,然後再做三年長工,最後才是和師傅學習想要的學問,但是到了這時師傅也會事事都留上一手,以免自家的獨門絕技被輕易學走,而自己到時候老無所依。
所以說自古以來,向來都是學生找老師,沒有老師找學生的道理。
而開學館授徒的事情,那也只有儒家的大儒們,或為了揚名、或為生計,才會偶爾為之。可人家那也是徒弟引進門,修行靠個人。完全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學問,卻不怕被人惦記。
至於被世人視為奇『淫』技巧的雜學,雖然看一再貶低,可那卻是實實在在一門賴以生存的「手藝」。卻從未聽說有哪個大匠或者是名醫說是開館授徒的,當然了,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
敝帚自珍尚且不及,又有誰會真的傾囊相授,將自己的拿手絕活傳授出去?
可眼前這位趙先生卻是敢想前人所不敢想,不光是要將自己的絕藝傳給外人,竟然為了這個目標還要興建藥廠……雖然鄧三爺不知道趙越口中這個新式藥廠有多麼新奇,但光是看在這份豁達的胸懷上,他也不由得叫了聲好!
當即就見鄧三爺拍著胸脯擔保道:「趙先生既然有意在黃縣興建藥廠,別的不敢說,在這銀錢方面鄧某就不會缺了趙先生你的。如此,在下也不多坐了,現在鄧某就回去找我家老太爺去說……」
不等他把話說完,鄧管家就起身離座,抬腳就要向外走。
趙越見了連忙拉住他,心說這人看著穩重,怎麼聽風就是雨呢。他卻不知道鄧管家如此心急,也是有他自己的一番計較在內。不過趙越不會讀心術,只是不知道而已。
趙越忙道:「此事不急在一時,鄧管家還是等等再說吧。藥廠的事情在下不過是提了一個頭,還沒有詳細計劃,如何就敢拿出去到處張揚。」趙越的意思是說,你即便是要去給我拉投資,你也要等我寫好計劃書再說啊!
可是在鄧管家聽來,卻是以為趙越是顧慮自己背後的曲家勢大壓人,有所忌憚,所以想要準備完全了再開口。
因此鄧三爺尷尬的哈哈一笑,就自嘲道:「還是先生提醒的對,是我心急了。」
而正在此時,門外忽然走進一人,一進門一邊擦汗,一邊衝著主座上的王老先生說道:「爹,外面的諸位大夫和東家都等急了,那個你看看是不是可以出去見見了……」
趙越急忙起身,笑道:「前輩,把客人晾在外面卻是失禮,還是出去見上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