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官場之中無庸人
龐知縣欣喜若狂猛然站起,卻是嚇壞了在場其他人。
李瑋氣的渾身哆嗦,心中暗罵這個武夫不當人子!我這邊急的都火上房了,你竟然還說什麼「果真如此!」真是氣煞我也!
不過他是氣急攻心,也不冷靜想想自己倒霉與人家有什麼好處,就算心裡竊笑也不會表露出來。
後堂內倒是有那頭腦機敏之人,聽到龐知縣驚呼後,一聯想剛才信差的話語,立刻就驚奇的問道:「龐大人驚喜的可是這人所言的沈村趙先生?」
被人一點醒,剛才還在談論登州衛剿倭之事的眾人馬上就把幾個線索聯繫在一起。沈甸村可不就是戚繼光剿滅倭寇的地方嘛!還有,今天在靈堂後面聽那位小戚將軍講述前因後果,其中似乎就有一位海外奇人,好像是叫什麼來著?
當即就有一名官員啪的一聲拍在自己的額頭上,恍然大悟道:「是趙越!故宋遺民,那個來自呂宋,在海上被倭寇襲擊掉海,有一手活死人生白骨神技的趙越趙子川!」
一句話後堂內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平日裡這些官員也沒啥娛樂活動,無非就是喝喝酒,談談詩詞,聽歌姬唱個小曲兒什麼的。好不容易聽到了一件奇聞異事,這記憶的自然深刻。
不過最初在場的官員聽聞趙越這個名字的時候,卻也沒放在心上。心中無非是在腹誹這是小戚將軍一個嘴巴沒毛的毛頭小子大驚小怪被人哄騙而已。
可是現在再次聽聞這個名字,這真實感倒是強烈起來。
於是就有人讓信差詳細講講關於趙越的事情,問下這位能給人開顱療傷的神奇醫生這一次又有什麼驚人之舉!
那信差倒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然很多都不是他親眼所見,但是卻勝在他嘴皮子伶俐,說的活靈活現,就彷彿是讓大家置身眼前一般。
其中難免有些不實之處,不過在場的眾人可不管這些,他們只是好奇這趙越趙子川是如何將人頭顱打開卻不傷人命,還有惦記著那場已經完成的斷臂移植手術……於是很快,在場的這些官員就開始引經據典,說出自己的看法,無非就是八卦而已。
龐知縣見此不由得苦笑起來,不想自己一時失態,竟然把這後堂弄的跟市集一般喧鬧!
不過等到他轉過頭想對李知縣道聲歉,卻不想立刻發現身旁與自己並排而坐的李瑋李知縣看自己時,目光中竟然流露出的一絲記恨的眼神,就不由得一愣。
旋即,龐知縣一顆心就沉了下去,心中冷笑一聲:「爛泥扶不上牆!」他早就知道李瑋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可是他一介二甲進士看不上自己,自己又何嘗看得上這個一無是處的書獃子!
其實別看龐賀鴻此時已經改做了文官,可骨子裡還是一副武人的脾氣。而自古以來文武殊途,相互鄙夷,甚至是拆台之事由來已久,龐知縣心思如此卻也不奇怪。
但是明面上他也不能表露出來自己的內心想法,城府這玩意可是不分文武的……
「諸位,且住吧。」龐知縣不想讓李知縣太過難堪,見差不多了就急忙叫停。
總還算是大家記得龐知縣是地主,見他開口,後堂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龐知縣笑著對李知縣和眾人解說道:「剛才本縣多有失儀之處,還望玉璞兄休要介懷才是。實在是本縣於戚府聽那小戚將軍言趙子川有妙手回春,華佗在世的本領,一時之間心有感慨。想我父親叔伯一輩都是將門中人,為大明,為保家衛國就難免遇到刀兵之傷,年輕時還不覺如何,等到年長才發現舊傷留下一些陳年痼疾,其中痛苦之處難以言表……」
此番話龐知縣說的可謂是真情實意,即便是有人鄙夷他出身將門,但是為國為民卻沒有錯,為國忍受陳年舊疾就更令人欽佩和同情了。因此大家看他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敬慕和理解……
李瑋不屑的一撇嘴,對龐知縣的話絲毫不往心裡去。恐怕在他想來,朝廷每年拿銀子拿糧餉餵飽了你們這群粗鄙的武夫,你們就應該為了我們這些人的頂戴花翎灑血灑汗,即便是有什麼大病小災也是你們自己倒霉,怨不得旁人!
對他而言,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化解這一次的危機,如何去走通李長峰大人的門路,不要被上司遷怒殃及池魚……
龐賀鴻卻是不知道自己並肩而坐的這位如此冷血,他感由心生,侃侃而談道:「家父與幾位叔父昔年在三邊效力之時,曾與北面的韃子交過手,雙方互有傷亡。當時也是如今這個季節,韃子入邊,南下打草谷到處燒殺掠奪,屠我城池,搶我子女……而我父奉命率兩百騎迎擊,斬殺韃子不下十人!」
說到這裡時,堂上的眾官早就聽得如此如醉。當聽聞韃子犯邊燒殺搶掠,大家就無不怒髮衝冠,咬牙切齒,好像恨不能立刻去邊關報到上去跟韃子拚命;而聽到龐知縣父親帶領騎兵斬殺韃子,又齊齊拍案叫好,讚譽之詞難以言表。
龐賀鴻對此也不以為意,只是忽然痛心疾首說道:「……我父雖然殺敵奮勇,無一對手!可是卻不想當時亂軍之中,一支雕翎箭從暗中射出,竟然射中了我父頭部……」
「啊!」眾人一片驚呼,就好像是那支箭射中了他們一樣。
「後來呢?」有人驚問。
龐賀鴻搖頭道:「萬幸那箭距離較遠,射中我父時力道已衰,我父才得以保存一條性命。」聽聞性命保住,眾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言道:「龐老將軍果然是洪福齊天……」不過話一出口,大家就忽然想到如果安然無事龐知縣也不會提起那位海外奇人來,所以又聚精會神的聆聽。
果然,龐賀鴻繼續說道:「……儘管如此,那支箭射入頭部頗深,卻是留下一簇箭頭在顱骨之內難以取出,一直到今天!故此當本縣聽聞小戚將軍言道那趙子川有開顱療傷的本領,就情難自禁,可又擔心其中有什麼不實之處,故此打算等到日後再派人多做詳查……不過不曾想,我這邊未動,那位趙先生卻是再度現身於黃縣,更是再次施展神技救人,所以才會有所失儀。其中要是引起了什麼誤會,倒是讓諸位見笑了,還請多多包涵。」
「好說,好說。」
「我大明朝以仁孝為本,龐大人當是我輩楷模……」
「龐大人為老父求醫本屬應當,何必如此,還是我們不知細底,說包涵的是我們才對。」
「正是,龐大人現在既然已經得知有人可以開顱療傷,必定是心急如焚,不過這裡有李知縣在此,作為黃縣的父母,想必李知縣願意為龐大人推薦一二。」
提到李知縣,這時李瑋的臉黑的都快黑鍋底了。
原本應當是他為主角,可是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給龐賀鴻父親治病的事情上了,而且看著這一群人圍著龐曄歌功頌德的樣子,李瑋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當看到眾人將目光投向他,他也頓時做不住了。
臉皮僵硬的強笑了兩下,掙脫開縣丞的攙扶,李知縣乾笑了兩聲說道:「能夠為龐知縣幫上一點小忙,本縣是榮幸之至。既然如此,本縣還有公務在身,就不便多做停留了。在下告辭……」
說完李瑋就不顧眾人挽留,頭也不回的走出縣衙後堂,直奔前面而去。
「嗯?」眾官員見李知縣只是草草答應就要離開都是一愣,轉而就明白這位黃縣太爺是急的火上房了,想要趕回去收拾爛攤子。將心比心,大家倒也不好說他什麼,就訕訕賠笑了兩句,相互看了一眼便齊齊的站起身緊隨其後。
龐知縣快步跟上前,來到李知縣身後,還大聲囑咐道:「李大人慢走,公務要緊,但也要記著小弟的事情……」
「知道了……」李知縣頭也不回的應付道,聲音猶在,人卻是出了縣衙,只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
目光李瑋離去,眾人都停下腳步去看龐知縣。
此刻龐知縣目光閃爍的望著李瑋離去的背影,心中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彎兒,最後一揮手,馬上就有兩名跟班的衙差上前。
「大人有何吩咐?」衙差恭敬的低聲問道。
龐知縣側過頭去,輕聲在衙差耳邊附耳說道:「你們兩個馬上跟上前去,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不說龐知縣如何吩咐手下,單說李瑋李知縣一出了蓬萊縣縣衙,就急匆匆的上了一頂綠色官轎,四名轎夫見大人入內就連忙喊了一聲「起」。
早就等候在縣衙外的跟班隨從見自家老爺出來,也急忙趕過來,一時間打青旗的、舉藍傘的、持青扇的、拎著桐棍、皮槊的,高舉「肅靜牌」,前呼後擁,好似趕集一般的緊隨其後小跑而行。
直到此刻,才有那縣衙隨從師爺從蓬萊縣縣衙的耳房內聞訊跑了出來,氣喘吁吁的來到轎子跟前,向裡面大聲問道:「太爺,咱們這是回縣裡去?」
「回!馬上回!」李知縣掀開轎子一側的簾子,探出半個頭來急不可待的低吼道。
而就在這時,一直跟在後面的縣丞陳明,忙叫自己的轎夫快跑幾步,讓自己的轎子與李知縣的轎子來了一個並排而行,同時伸長了脖子衝著李知縣低聲提醒道:「大人,切不可現在就回黃縣!」
「嗯?」李知縣此刻是心亂如麻,完全亂了分寸,聽到縣丞如此說,就下意識的問道:「陳縣丞此言何意?」
陳明壓低了嗓子說道:「此刻縣衙事物全都交予薛芳薛主簿處置,此時眾所皆知。所以一旦有了什麼差池,大人不在黃縣,就沒有直接的連帶,可是現在大人要是回去……」
正是一言提醒了夢中人,李知縣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大腿!
「著啊!」李知縣心道正是這個道理,於是又問:「那本縣現在又應該如何?」
看到李知縣如此不濟,陳縣丞目光中就不由得露出幾分鄙夷,心中暗道:「要不是保住你,就是為我自己的仕途鋪路,我又何必管你這個蠢貨……」不過心中這樣想,臉上依舊是一副忠心不二的表情。
「大人現在可以先去登州府府衙去見下那位李大人……」
「李大人?」
看到李知縣一臉的茫然,陳縣丞只得苦笑一聲把話給挑明了:「是李長峰李大人!」
直到此刻李知縣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哈哈笑著就吩咐轎夫轉方向,趕往登州府衙……
「什麼?李瑋去登州府衙了?」蓬萊縣縣衙內,送走了一干同僚,換過一身乾淨寬鬆棉袍的龐知縣聽著屬下的回報,眉頭就是一皺。
身居官場多年,龐知縣只是稍微一尋思,就猜到了李知縣是什麼打算,心中就不由得一陣冷笑。
不過他對此卻毫不介意,因為不管那位李知縣如何作為,都和他沒有半分關係。他只是關係那位正在黃縣的趙子川罷了。
當即龐知縣搖頭一笑,就對屬下吩咐說:「現在馬上安排兩個人去黃縣,為本縣打聽來那位趙先生的所有消息,特別是打聽清楚他之前在沈村是如何為人開顱療傷的……還有,順便也打聽打聽那位李公子現在如何……」
等屬下奉命而去,龐知縣又目光閃爍的靜坐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忽然,龐曄一下子站起身來,衝著外面大聲叫道:「準備轎子,本縣要再去戚府拜祭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