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驚動了許多人
「是王大夫?」薛芳一看清楚人群中被幾個大嬸拉扯的東倒西歪的王傳驊,就是大吃一驚。
薛芳反應過來,急忙沖衙役們大聲喊道:「快,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把王大夫拉過來!還有你們,你們,還有你們幾個把這幫潑婦都給我亂棍打散!混賬!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胡鬧簡直是有辱斯文,不成體統!」
衙役們忙應了一聲,就硬著頭皮衝進了人群,揮起手中的鐵尺就是一陣亂打。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一群老娘們老爺們被抽打的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時間不長,王傳驊就被人拉出了亂局,同時被救出的還有他幾個學徒弟子。
王傳驊此刻衣衫凌亂,帽帶也不翼而飛,形象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氣喘吁吁的來到薛芳近前,也不顧整理形象,就先一躬到底衝著薛芳感激道:「多虧薛主簿援手,要不是薛主簿在場,在下以及在下這些夥計可就都要被撕扯碎了。奇怪,看這些人裡頗有幾個像是城中陳家和鍾家的人,怎麼會如此不成樣子!簡直是有辱斯文啊!」
聽著王傳驊和自己一樣的話語,薛芳就是一陣苦笑,上前拉住王大夫的手,就低聲將這陳、鍾兩家人的腌臢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直聽的這位黃城名醫也是目瞪口呆,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當聽到現在陳公子的人就在自己家的廣慈堂,王傳驊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不好,城隍廟那邊也鬧出不小的亂子,如今我不在藥鋪內,裡面又是何人為陳公子治病療傷?這豈不是是耽誤了大事嘛!」
看著王傳驊急的滿頭大汗,又是捶足頓胸的,薛主簿便連忙解說道:「王大夫不要著急,裡面有趙先生和令千金在,不必擔心什麼,倒是城隍廟那邊如何了?」
薛芳是聽聞酒樓命案才急匆匆的離開的縣衙,接著又馬不停蹄的送傷者來廣慈堂求醫,雖然說從廣慈堂夥計們的口中得知城隍廟也發生了刑事案件,可一是陳公子之事對他而言十分重要,實在是無暇分身。二也是因為當聽到犯事者逃之夭夭行蹤不明,再加上受傷的又是一個地痞無賴,薛芳就吩咐幾名衙差趕赴現場,收拾善後。
不過薛芳此刻心中也是一個勁的暗叫倒霉,畢竟今天縣衙知縣和縣丞都不在的情況下,偏偏趕上自己當值的時候鬧出這麼多的事情,一個處置不當,也不知道事後又該如何追究責任呢。
王傳驊一邊擔心著藥鋪裡面的情形,心裡面奇怪這個趙先生又是何許人也。
說實話,他現在是不高興的。
當聽說有外人和自己的女兒共同施診,他心中就不免有些不悅。按照他的想法,畢竟這是自己家的藥鋪,有了病人當然是自家坐堂大夫處置,即便是他對自己女兒的醫術持有很大的信心,可是又有個外人這算是什麼道理!
有句話說的好,同行是冤家!其他行業如此,這杏林之中門第之見卻是更深三分!
只不過有著薛主簿在眼前,王傳驊卻是不好發作,只好耐著性子將城隍廟門前之事挑緊要的敘述。
原來當王傳驊帶著藥鋪夥計趕到城隍廟的時候,一場大亂早就平息的差不多了。雖然瘋馬撞到了幾個圍觀的行人,但是好在當時眾人反應的快,躲的也算及時,傷也都是輕微的擦傷而已。倒是有幾個人被人群擠到受到了踩踏,一時之間還不好處置,只得送進城隍廟內暫時安放。
而那位造成一場騷動的罪魁禍首「周閻王」就有些慘了,胸口不但斷了幾根肋骨,大腿根還被瘋馬踩了一個粉碎,等王傳驊到的時候,這傢伙早就丟了大半條性命,只有出的氣沒進的氣。再加上這小子平日裡花天酒地,早就被掏空了身子,所以幾乎不用王傳驊多費心思,就斷了他一個「準備後事」。
可歎這「周閻王」平時橫行鄉里,無惡不作。如今眼瞅著要斷氣,一時間樹倒猢猻散,平時吃他的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以及幫閒惡漢,到了關鍵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伸手替他「收屍」的。
也真應了那句話,「惡貫滿盈」了。
不過沒人替他收屍不假,但事情卻是發生在城隍廟前,城隍廟的廟祝即便是一千個不願意也只能叫幾個香客用草蓆子一卷,把還剩幾口氣的「周閻王」草草的收進廟去,同時安排人去登州府報信,告知家屬前來「領人」。
等官府的衙役一到,盤查、追兇、善後收尾,這一場風波也算是平息過去,只留下一地雞毛。
倒是黃縣的居民聽聞「周閻王」命不久矣,不由得奔走相告,當時就有那人家在門口放起鞭炮來,熱鬧的彷彿過年……
聽到這裡薛芳搖頭苦笑,自嘲道:「縣衙讓這等腌臢東西逍遙這麼久,也是我等之錯啊!」話一出口,薛芳表情就是一頓,又連忙開口說了幾句其他的。
王傳驊也是明白人,知道官府之所以如此縱然「周閻王」,無非是顧忌著對方背後站著一個六品的登州同知,知縣以下所有黃縣官吏對一個潑皮視若不見,也只是遵循著一定的潛規則,如今薛芳這番話無疑是等於在扇全縣官吏的耳光……
所以薛芳話一說完就自知失言,連忙轉移話題。王傳驊也不傻,哈哈一笑含糊過去,這一雙眼睛就開始往藥鋪裡瞄。
薛主簿見到王傳驊的神情,連忙一閃身讓開去路,歉意道:「拉著王大夫說了這多話,卻忘記大夫還惦記藥鋪的事情。本官這裡要先處理一下公務,就不陪王大夫進去了。不過薛某提醒王大夫一句,裡面正是要緊的時候,進門時且不可高聲,小心為上。」
王傳驊點著頭答應,可是這眉頭就皺了起來,心中暗道:「我自己家的藥鋪又如何不能高聲……」
於是接下來薛主簿如何去處理陳、鍾兩家的家眷暫且不提,只說目送薛芳離去,這王傳驊就迫不及待的邁步向藥鋪門內走去。
王傳驊一進藥鋪正門,迎面就感覺到大堂內一片安靜,目光所及更是驚奇的發現廣慈堂的眾人都站在藥鋪的櫃檯之後,將整個大堂中央都空了出來。
王傳驊見此先是一愣,緊接著心頭就是一陣惱怒!
「人都哪裡去了!不開張,不做生意了!」
他堂堂廣慈堂的大東家進門來,竟然也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一下,這且不說,怎麼連個招呼都沒有!
可是下一刻當他驚愕的發現在門內兩側,一左一右分別還站著兩名衙差的時候。這位小王大夫腦海中這才猛然回想起剛才進門前薛主簿對他的交代,一時之間他腳下就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心中不免打起鼓來,暗道:「這麼大的排場,難道真的只是救一個陳公子那麼簡單?」
可是還不等他想清楚什麼,一股令人心悸的感覺頓時爬上他的心頭!
王傳驊幾乎是一點一點的循著感覺目光看去,就見不遠處一名全身棉甲的虯髯大漢半瞇縫著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危險的精光!就好像是森林中的餓狼一般,盯在自己身上!
王傳驊一個寒噤,下意識的錯開視線,為這個殺氣騰騰的軍漢身上流露出的煞氣所震懾住。
於是原本一副興師問罪模樣的廣慈堂大東家,也不禁站在藥鋪門前躊躇不前,進退兩難的樣子。
好在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倒是沒有人看到他這份尷尬。
直到王傳驊感到那道讓他心驚肉跳的目光消失,他這才敢重新舉目觀察著四周的情形,不過這一看他又是嚇了一大跳!
「爹!?你老怎麼出來了!」
就在王傳驊目光所及之處,赫然看到一個鬚髮皆白,暮氣沉沉的古稀老者正拄著一根赤紅的棗木枴杖,站在大堂的一個角落裡。
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廣慈堂的創始人,黃縣內有「神醫」之名的老王大夫王善莒!
只是這老王大夫不是一直深居不出,假托煉藥半退隱了嗎?
可為什麼如今這老人又出現在大堂內?而且看樣子其他人竟然還沒有注意到這位老人的到來。
王傳驊在這一刻頓時忘記了所有,幾乎是帶著一陣風似得就要衝向老者,臉上佈滿了急火攻心才有的怒色!
不過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驚呼一聲出口驚動了在場所有人的時候,同樣被驚動的王老大夫卻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狸花貓一般,猛地轉過身來,衝著他就揚起了枴杖,同時低聲呵斥道:「混賬!噤聲!」
罵完這句,他也不顧自己已經完全傻掉的兒子,又急忙衝著其他回過神的人揮舞著手中的枴杖,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都給我老實點,誰要是打擾了這位先生救人,老朽就跟他拚命!」
王善莒昏花的老眼閃動著與他老邁的外表不符的精光,等嚇住了在場所有人,這老人便急忙回頭去看大堂內的一個方向,直到看到那人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囁嚅著嘴唇,嘀咕道:「今生能看到剖腹術再現於世,老朽就算是死也瞑目了,元華重生啊!竟不想世間還有人懂此神術!」
王善莒這邊喃喃自語,那邊廣慈堂的眾人倒是愣著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該上前見過這位師祖爺。不過一想到剛才老先生的威嚇,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
只有王葳蕤回頭看到自己爺爺出現,不由得驚喜交加,急忙走到近前一把攙扶住老頭胳膊,嬌嗔道:「爺爺你來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王善莒對寶貝孫女倒是笑容可掬,拍了拍孫女細滑的小手,一撇嘴道:「整天躲在小院子裡,時間長了人都變傻了。要不是老朽耳朵還算是聰敏,竟然還不知道前面有如此千年不遇的盛況!」
王葳蕤杏眼圓睜,驚訝道:「爺爺是為了他才出來的?」
說了一個「他」,王葳蕤的眼眸就已經飄向了大堂中光線最好的那處所在,落在了那個全神貫注,表情一絲不苟的高大男子身上。
不過這一看,自然也看到那大個子身後木床上之人露出的那兩條毛茸茸的長腿,以及腿上很突兀生出的一隻手臂來。
看到這裡王葳蕤也不禁臉上一紅,啐了一口,暗罵這個趙先生不正經,哪有這樣救人的。
不過她心中也驚訝趙越竟然真的可以把斷臂移植到大腿上,雖然說不清楚日後陳公子那條手臂是否能夠恢復如初,但是就眼下來說,相信就從未有人想過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神奇的醫術!
僅憑這一點,這位趙先生就足可以在大明朝的杏林出人頭地了。
王善莒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孫女心中所想,這老人家此刻是滿心的都撲在了不遠處的趙越身上。要不是顧念著上前會影響人家手術,估計這王老先生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詢問一二了。
當即老人家也顧不上和自己心愛的孫女多說幾句,就用手中的枴杖遙指門口處還傻站著的王傳驊,對王葳蕤低聲說道:「去叫你爹閃遠一點,別擋著人家先生的光。讓他別大驚小怪的!丟老王家的臉面!」
藥鋪大堂本就不太大,這老人家的聲音剛好可以讓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
而看到自己的親爹老臉羞紅的走到近前對爺爺恭敬施禮,隨後卻又小心翼翼尷尬的躲在一旁,王葳蕤也不禁掩口失笑。
這就叫同人不同命。
其實也難怪,自古以來就流傳著「寵孫不寵子」,王傳驊這個孝子在女兒面前抬不起頭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如此一來,王傳驊卻是恨上了一個人。
就見這位小王大夫退後到一旁,氣呼呼的就瞪了不遠處那個被自己老爹看重的大個子的背影一眼!
他心中暗道:「等一會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個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