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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一字,由淺入深難 文 / 雲的留痕

    第二十二章一字,由淺入深難

    農曆二月十二這天多雲有風。

    算算日子,再過幾天就是二十四節氣中的「雨水」了。

    按照登州一地往年傳統,在「雨水」到來之前要翻耕土地,並將種子播種下去。因此抬眼望去,一望無際的蒼茫大地上到處可以見到早早下地裡幹活的農人。

    一頭生著灰白雜毛的老毛驢拉著一輛大板車,行駛在農田間狹窄的沙土道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引得左右農田里的農人下意識的抬頭去看。結果他們就看到這輩子最古怪的一個畫面。

    就見那輛驢車後面的車板上坐著一個打扮像個和尚一樣的大高個子,他的那一雙大長腿自一側垂下,幾乎要拖在泥土地上。遠遠望去,怎麼都感覺那頭老毛驢有些不負重荷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大小伙子一點都不知道愛惜牲口。

    除此之外叫人感到奇怪的就是在這驢車前後跟著大大小小七、八個十歲左右大的童子,一個個穿戴打扮看起來也都是農家子弟,嘻嘻哈哈的走在驢車四周,一副學堂裡學子出來踏青的架勢。

    不過這還不算完,最讓人為之側目的是在隊伍最後,竟然還跟著一個手臂受傷的健壯軍漢。光看他那身滿是刀劍刮痕的棉甲,就知道這一定是某位將軍門下的親兵甲將!普通百姓之所以有這點認知,倒是和地方衛所吃空餉有關,要不是親兵又有誰會花這本錢給一個士卒配備全套的棉甲的。

    說起來這棉甲卻是明朝中後期的產物,因為這個時代火銃開始大量的裝備軍隊,部隊鎧甲的裝備就越來越少,明中後期部隊除了將軍和重騎兵之外基本都是配備棉甲。這種戰場防護服裝,是以厚棉打底,在重要部位嵌上扎板甚至有的直接在面底上縫製一層薄帶圓釘鋼皮而已。

    這種以棉、麻、織布等材料製成了由甲身、甲袖、甲裙組成,還有小臂,小腿護套等配件。甲表面或可染成彩色,釘有大顆的銅、鐵甲泡。綿甲用材比較輕軟,身衣寬大,戰鬥身較著棉甲行動較為自如,沾濕後還可抵禦初級火器的射擊。

    不過用料雖然改變,但是以當時官辦匠戶營的生產效率,以及某部分人中飽私囊蓄意偷工減料,才使得這種制式裝備成本越來越高。也只有地方各營官以上才會配備幾套,也都裝備給了自己的心腹親兵。

    所以離著老遠一看這「獨臂」軍漢的裝備,臨近的鄉野農夫就不免肅然起敬的意思。這就好像後世在批發市場忽然碰見一個穿著正版阿瑪尼的是一樣的道理。

    於是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等到驢車一過去,這田間地頭就三三兩兩的碰起頭來,研究這一對奇怪的組合究竟是什麼來路。

    似官非官,似民非民,好生奇怪!

    正當大家疑惑不解的時候,這只組合古怪的隊伍中忽然響起來一陣朗朗上口的吟詩聲,一下子就打斷了眾人的猜測!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三月田溝走水渾,機耕機播綠村村。溪垟日暮雞聲遠,白鷺新留埂上痕。」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原來是一群學堂的娃娃!」眾人一下子恍然大悟,雖然覺得還有少許的奇怪,不知道是附近哪一個私塾的學生這個時候不在書堂裡讀書,卻跑出來郊遊……還有車上那大個子是什麼人。但是既然不用費心猜了,自然就重新埋頭幹起自家的活計。而這一段插曲,日後或許還會被他們閒談間再三提起,卻任誰也不會想到這一幕竟然會在厚重的歷史中書下濃重的一筆……

    趙越腦子裡關於春天的詩詞就那麼幾首,這還是當年爺爺在世時用木尺逼著他熟讀《唐詩宋詞》才會印象深刻的。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算是出身半個醫學世家的他,有朝一日竟然也會客串起「私塾先生」的工作,也教起學生學字讀書來。

    趙越單臂支撐著身體半靠在驢車之上,看著眼前這七八個活潑可愛的男孩子,心思就不由得回到了兩天前。自己和七叔公商量要求派個人帶自己去附近的縣城,去官府兌現「賞銀」,然後再順便買些糧食和藥材回來。

    其實在趙越接收了那十幾個傷兵的當天下午,戚繼光就派人送來了一些中草藥,不過等送到了趙越手裡,趙越自己才發現自己對中醫藥的知識很欠缺,腦海中記憶的一些方子都還是從古醫書中學來的。藥方或許還記得,但是份量的掌握,又如何因人而異,的確是讓他手忙腳亂的一陣子。

    等到把這些頭緒理順了,趙越最終還是決定進附近的縣城找一家醫館好好求教一下。

    畢竟人命比天大,如果自己沒有十足的把握,最好還是請教一下行內人比較妥當。

    可是趙越沒有想到,當聽說趙越願意用官府的「賞金」用來給村裡買糧食(只是說一部分好不好!),七叔公眼前就是一亮。

    也不知道這位叔公是怎麼想的,當即就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畢恭畢敬的提出一個情理之中的請求。

    那就是請趙越教村裡的孩子們讀書認字……

    趙越還記得當時七叔公表現的很激動,說村裡的大人都沒讀過什麼書,大字不識一個,沒本事沒學問,一輩子就只能在莊稼地打滾。想請識文斷字的先生來村裡教自家的子弟,又出不起這份束脩,當然以沈甸村的情況即便是有錢請也不會有人來。

    而現如今趙越既然答應暫居沈村,又是唯一一個有學問的讀書人,他一個老頭自然就厚著臉皮求上門來。

    當時七叔公那番話簡直是說的趙越當場動容。

    在這個時代還有人懂得「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卻是十分難得,更難得的還是七叔公的態度。

    七叔公說也不指望村裡的孩子讀書讀成一個什麼樣子,也不求考秀才舉人。只求一輩子不做睜眼瞎,眼界開闊,不用成年後回過頭埋怨自己這些做長輩的就「死而無憾」了。

    至於說這些孩子是想一直讀書讀下去,還是願意跟著趙越學醫,就讓孩子們自己做主了。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趙越答應做這個先生。

    趙越怎麼會不答應!

    可這一答應,村裡適齡的孩子就全都被七叔公領來拜認老師。直到這個時候趙越才有點傻眼,因為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無從教起……因為面對這一群目不識丁的孩子,一切都要重頭開始。

    趙越幾乎眼含熱淚的用樹枝在沙地上畫了一橫,寫了一個「一」字,打算由淺入深……

    可嘴巴剛動,他才赫然想起來這個時代的漢字是要用繁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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