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德說完以後,又是短時的沉默。大家都盯著張令鐸,看他怎麼表態。
張令鐸抖了抖身上的披風說,「好,我們就按高將軍說的做吧。」
另外兩位將軍趙彥徽和張光翰保持了沉默,低頭一言不發。臨場表現差強人意,他們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趙匡胤上台後,兩人很快被免職,過早地退出了令人眩目的政治舞台。在趙匡胤欽定的六位「擁戴功臣」中,只有他們倆沒有在《宋史》中留下名字,此後經歷不詳。怨天怨地,怨不得別人,政治從來就是殘酷的遊戲,每一關都要順利通過,否則一旦gameover,遊戲的機會就得易手他人。
其實,此時他們的意見並不重要,侍衛司的兩位總指揮全部倒向趙匡胤,趙匡胤本人是殿前司的老大,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們決定推舉點檢是件好事,但不知道點檢會不會答應。好在點檢的弟弟趙匡義也在軍中,我們先叫他過來商量一下吧。」人群中響起一個聲音。
大家順著聲音看過去,此人是都押衙李處耘,趙匡胤的人。
李處耘,公元920年出生於潞州上黨,此時40歲。
他出名也很早。18歲那年,身為後唐將軍的父親不幸戰死沙場。他跟著哥哥李處疇輾轉到了京師,在一條小胡同裡找了一間房子,安頓了下來。不久,突厥人張彥澤投靠遼國人,在京師縱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18歲的李處耘血氣方剛,他守住巷口,射死十幾人,一直堅守到深夜,直到不法分子知難而退。事情還沒有完,第二天早上又來了一撥要錢不要命的,李處耘抖擻精神再次殺死數人,但自己也被圍住脫不了身。恰在此時,一隊官兵飛馳而來,將他救出重圍,帶兵的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
李處耘一戰成名,成了胡同的保護神,不法分子再也不敢到這打主意。
後漢初年,李處耘應召到了府州(今陝西府吉),在永安軍節度使折(音she)從阮軍中任職。
永安軍與別的地方軍不太一樣,實際上是折氏家族自己的軍隊,折家人都在軍中任職,不論男女,無論老少,都能帶兵打仗。「折家軍」擁有世襲的合法地位,即使在朝代更替頻繁的年代,「折家軍」的合法性也是雷打不動的。
府州的地理位置也很特殊,它東瀕黃河,西北臨草原、大漠,南瞰河西諸州,從地理上把中原的漢人和黃河以西強悍的少數民族隔離開來,戰略地位及其重要。
說起來,折家自己就是少數民族,據記載,是鮮卑族拓跋氏的後裔。大約在南北朝後期,由雲中(今山西大同)遷居到邊陲小鎮——府州,在這紮下了根。到了唐朝武德年間(公元618-626年),折家發展成為當地一大豪族,被朝廷任命為「府谷鎮遏使」。
他們的任務就是為政府看守「西大門」,不讓黃河以西少數民族的騎兵部隊隨意進入中原。折家在這個崗位上表現非常突出,一幹就是500多年,為家庭贏得了世襲的官職和榮譽,為中原地區帶來了和平和安定。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無意於中原政權的紛爭,始終保持中立的立場。他們埋頭苦幹,盡責完成自己的任務,即使折家子弟相繼戰死沙場,也無怨無悔,充分發揚了「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大無畏精神。
其實,從唐初到五代的300年間,折家捨生忘死看守的西大門只是小小的鄉鎮單位。直到折從阮這一代,府州才逐步升級到縣,升級到州。從折從阮算起,其子子孫孫在府州又干了200餘年,歷九代之久。
折家英雄輩出,一共出了三個節度使、四個團練使、一個觀察使、一個防禦使。女將也不少,或是女兒,或是兒媳婦,都能掛帥出征。其中最為著名的代表人物,是折從阮的孫女折賽花,她就是後來名揚天下的「佘太君」,老公是北宋名將楊令公楊業。
折家所立的戰功無數,曾經參與平方臘,擒宋江的戰爭。不過,對西夏人的戰績更為突出。在對西夏的戰鬥中,折家多次取得重大勝利,數次擒獲酋長,斬其大將,獲得無數戰利品,讓西夏軍元氣大傷,有一次還差點活捉西夏皇太后。他們為北宋撐起了西部半邊天。
雙方一直打了100多年,西夏才依靠金國人的幫助,最終攻破折家的防線,越過黃河。
西夏人對折家恨之入骨。公元1139年,在襲取府州後,喪心病狂的西夏人把攢了100多年的怨氣全部發洩了出來,他們夷平了折家祖墳,戮其屍骨。
回顧折氏一門忠烈,可以用8個字概括,「功在朝廷,名在四夷。」
公元955年,折從阮病故,臨終前向朝廷舉薦了李處耘,世宗把他調到河陽,做了李繼勳的副手。
剛開始,李繼勳並不拿小後生李處耘當回事,因為他的推薦人折從阮軍階並不高,還是個少數民族。雖然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折家的漢化程度已經很深,但在當時仍被稱作不入流的「蕃兵」。
有一次,李繼勳請軍官們吃飯,席間比賽射箭。李處耘連發4箭,箭箭正中靶心。李繼勳才對這個李姓小兄弟另眼相看,升堂拜母,結為兄弟。在關鍵時候,人得有絕活。
李處耘的特長其實並不在射箭,而是謀略。歷史評價是,「臨機決事,謀無不中」。
在進入河陽軍的權力核心後,李處耘分管渡口。他提出,「渡口接近北方遼國,恐怕會被遼國的奸細利用作為信息通道,應該嚴加盤查。」幾個月後,果然抓捕到一名遼國間諜,身上帶有重要機密文件。
後來,李處耘被派往京師,世宗見他是個人才,把他安插在趙匡胤身邊,做都押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