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門要了一個僻靜的單間,坐下對萬兵說:「東哥不是外人,有什麼話當著他的面說沒問題。」
萬兵知道我跟王東的關係,沖王東一笑:「東哥是我的偶像,我避諱他幹什麼。」
我示意王東出去點菜,直接問:「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寬哥我知道你一直擔心這事兒,聽我從頭對你說,」萬兵說,「去年我跟奎哥去了威海,找到老譚以後,先是嚇唬了他一通。老譚同意了咱們的條件,晚上請我們吃飯。當初我和奎哥都沒在意他的意圖,以為這頓飯算是『和合宴』。誰知道酒喝到一半,外面就進來了三個拿槍的傢伙。奎哥直接毛了,沒等他們動手,先下手了,一槍打爆了老譚的腦袋。那三個傢伙全懵了,舉著槍不敢動……媽的,假裝黑社會呢。我和奎哥把他們的槍下了以後,綁在單間裡就走了。出事兒了,我們就沒敢回來。本來想打電話跟你打聲招呼,奎哥愛面子,覺得他跟著你,一件漂亮事兒沒辦成,這次又惹了這麼場禍害,一定會連累你,他沒臉見你了……寬哥,奎哥的脾氣你知道,我就不說了。後來我們倆就分手了,他讓我回來,我不敢,害怕這事兒沒完。一直在外面躲著。最近我打聽到這事兒過去了,就回來了。沒地方去,我還想跟著寬哥吃飯。」
「沒問題,你還回來,」我笑了笑,「我明白了,鄭奎這小子是徹底豁出去了。你們出事兒時間不長我就知道了,警察找過我,讓我給搪塞過去了。現在沒事兒了,只要警察抓不到鄭奎,他們就沒有證據囉嗦咱哥們兒。回來好好幹吧。」
王東點好菜,回來坐下了。萬兵敬了一杯就不喝了,他說這些日子他在外面流浪,養成了不喝酒的習慣。我沒勸他,和王東邊喝邊聊。王東說,二哥知道吳胖子的野雞飯店嗎?遇到麻煩啦,前幾天一個外號叫老虎的混子帶著三十多個人在那裡鬧事兒,白吃白喝還把飯店砸了個稀里嘩啦,最後用刀架著吳胖子跟他要一千塊錢,吳胖子害怕,當場給了。後來老虎又去找吳胖子,讓吳胖子每個月給他一千塊錢,說是保護費。吳胖子當面答應了他,過後找了王東,想每月給王東兩千,讓他帶人去把老虎干挺了。王東把吳胖子踹了好幾腳,你他媽的有毛病?沒看見我現在做正經生意了?我想了想,問王東,那個叫老虎的是個什麼來歷?王東說,操,誰不知道他?整個一個無賴,逮誰敲誰,沒有怕的人,像條瘋狗一樣。
「他以前是跟誰玩兒的?」我的腦子一亮,想要利用他一下。
「自己混起來的唄,跟誰也不『靠膀』,」王東輕蔑地一笑,「他以為自己是下街第一名了,呵。」
「我認識他,」萬兵說,「混子行他也有些資力了,名聲是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
「我怎麼沒聽說還有這麼個人?」我很好奇,第一次聽說這個人呢。
「你整天忙自己的,哪顧得上去打聽別人?」萬兵笑道。
「咱們進去的時候,他剛開始混,等咱們出來了,他也就成了個人物。」王東還在輕蔑地笑。
「就這德行還人物?」我哧了一下鼻子,「每月跟人家要一千,這胃口也太小了嘛。」
王東把微笑直接變成了大笑:「哈哈哈,寬哥,你以為一千是個小數目?一個工人一月才掙多少?」
我想了想,那倒也是,劉梅一個月才掙八十左右呢,笑笑說:「呵,『小戳戳』啊。」
說話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裡打好了譜,我必須把這個叫老虎的傢伙籠絡到自己的身邊,因為以後的路上肯定會有不少打打殺殺的事情,我不想動用自己的夥計,一來是因為他們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我應該給他們一條相對平穩的路來走。二來也是為我自己考慮,因為一旦我的人參與了這些活動,就等於把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我不想做那麼傻的事情。
我慢慢啜了一口酒,問王東:「你知道老虎現在哪裡?」
王東吃了一驚:「什麼意思?你不會是真的想插?」
我擺了擺手:「我有我的打算,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人,先回答我的話。」
王東無奈,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搖搖頭說:「胖子給過我一個傳呼號,想不起來了。」
我摸出電話本,查到了吳胖子店裡的電話號碼,讓王東和萬兵別出聲,直接撥通了那個電話。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問我找誰,我說找吳經理,她問我是哪裡的?我說我姓張,叫張寬,你對他一說他就知道了。那個女的說吳經理今天沒來,你要是跟他熟悉就直接打他的大哥大吧。看來這小子很仔細,像是被人找怕了的意思。我說,我跟他好長時間沒聯繫了,你幫我找找他,你一提我的名字他就知道了,讓他給我打電話。隨口說了我的大哥大號碼。那邊說聲「請稍等」,掛了電話。萬兵歪著鼻子說:「我覺得像你這種級別,不應該跟吳胖子這種下三爛玩意兒直接對話,派個兄弟跟他談就是了。」
「你級別不小,你去?」王東剛想開句玩笑,我的大哥大就響了,我按了接聽鍵,那邊說:「寬哥嗎?我是胖子啊。」
「哈哈,你很忙啊。」我噓了一聲,讓金高和常青別說話。
「沒辦法,不忙怎麼辦?我得吃飯啊,哪敢跟你比?夥計那麼多,不用親自操心。」
「胖子,」我不想跟他囉嗦,直接說,「聽說你最近遇到麻煩了?」
「誰說的?沒有的事兒,」吳胖子藉機獻媚,「誰敢找我的麻煩?不知道我跟寬哥是什麼關係?」
「別說廢話了,王東告訴我的,聽說有個叫老虎的『詐厲』你?我想幫你。」
「寬哥,不是吧?」吳胖子似乎很吃驚,「你『稀的』管這種小事兒?」
「胖子,跟你說實話,不牽扯『稀的』不『稀的』,我是想給我的弟兄們多條來錢的路。」
「哦,是這樣啊,我明白了,」吳胖子反應很快,「自從一哥『走』了以後,我這裡就經常被人欺負,蒯斌哥又忙,抽不出人來幫我,既然寬哥有興趣,寬哥的人就來吧,」吳胖子頓了頓,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寬哥,一個月三千怎麼樣?」
「少了,五千。」我的口氣不容置否。
「四千。」吳胖子猶豫了一下,嗡聲道。
「那你還是找蒯斌吧,我不做你的生意了。」
「四千五!」吳胖子嚥了一口唾沫,嘎的一聲。
「胖子,咱們這是趕集買菜?」我笑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別跟我講價錢。」
吳胖子不說話了,他好像在那邊把算盤搬出來了,辟里啪啦地打。我沖王東做了個鬼臉,捂著話筒說:「你說這小子不是缺他媽腦子嗎?他跟我講的什麼價錢?我要是不管,這當口他找誰去?哈哈,」吳胖子還在那邊喘氣,我忍不住了,「胖子,想好了沒有?放心,我派去的人很講職業道德,不會吃你一頓飯,抽你一支煙……還沒想好?那算了,我掛電話了啊。」
「好,就這麼定了!」吳胖子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寬哥有時間嗎?到我這兒來吧,我想請你吃頓飯。」
「以後再說吧,你把老虎的傳呼號告訴我,今天我先把這事兒給你辦了。」
「不用這麼著急吧?」聽得出來吳胖子很驚喜,但他在裝,「先吃個飯,我好好跟你匯報匯報工作。」
「你不用跟我玩這套虛的,哥哥是個痛快人,說辦就辦,決不拖拉,快說號碼。」
吳胖子的嘴皮子一下子利落起來,鏗鏗地念了一串號碼:「記下了?寬哥,不管你用什麼方式……」
我打斷了他:「你還指揮我?放心吧,你平安,我拿錢,就這麼簡單,好了,掛了啊。」
吳胖子還在哎哎著,我已經把電話掛了,轉頭掃了王東一眼:「下一步該你了。」
王東用雙手使勁地在臉上搓了兩把,托著腮幫子念叨:「先禮後兵?先兵後禮?這得策劃策劃。」
我盯著王東看了好久,轉頭對萬兵笑笑,說:「聽見他說什麼了嗎?得策劃策劃。」
萬兵也笑了:「東哥貌似粗魯,其實精細啊……不過,砸那麼個街痞不需要策劃的,依著我直接剁了他拉倒。」
王東橫了他一眼:「你小孩子懂個蛋?直接剁人那不成一般混混了?你哥我現在不是那個級別的了。」
我瞇著眼看他,突然覺得王東跟我一樣,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經歷的多少,成熟了許多。
「還是先禮後兵吧,」王東沉吟半晌,把臉轉向了我,「我直接找他談,談甭了再說,談成了更好。」
「你打算怎麼談?」其實我早在心裡策劃好了,故意問他。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在勞改隊你沒跟政府學過這招兒嗎?反正我是運用得得心應手。」
「那就開始吧。」我拿起大哥大,沖王東一笑,直接撥了老虎的傳呼號。
老虎很快就回了電話,我沖王東一眨巴眼,王東咳嗽一聲,矜持地摸起了電話:「哪位?」
老虎的聲音很大:「你打傳呼了?」
王東把臉板起來,聲音很沉穩:「我打了,我找老虎。」
聽那邊嘈雜的聲音,老虎好像是在喝酒:「你是誰?認識我嗎?」
「我是王東。」
「王東?哦!我操,是東哥啊,你怎麼知道我的傳呼號?」
「打聽的。老虎,不是我找你,是張寬。」
「張寬?」老虎的聲音顯出驚訝的意思,「他找我幹什麼?我不認識他啊。」
「可他認識你,想跟你嘮叨兩句。」
「那好,張寬呢?」
「他在跟一個朋友說話,你稍等一會兒。」
「那好,我等。」
王東把大哥大輕輕放到桌子上,拽我一把,指了指大哥大。我把耳朵貼到聽筒那裡,屏住呼吸仔細聽。那邊好像有不少人,開鍋一樣嗡嗡嚶嚶的,時候不大,這些聲音就沒了,只聽見沙沙的電流聲。我估計是老虎讓大家噤聲,在跟大家說他接的是我的傳呼。我聽見有個聲音在說,老大,你沒得罪他吧,聽說他很牛逼的,一哥的弟弟,跟「街裡」的蝴蝶是鐵哥們兒,金高和天順還有蒯斌都是他的「牢友」呢。另一個聲音說,沒問題,我認識爛木頭,老木跟張寬是把兄弟,他要是找咱們的茬兒,我找老木去。接著傳來一聲酒瓶子爆裂的聲音,一個聲音大喊,全他媽蛋子!張寬怎麼了?惹惱了爺爺,我他媽提他的腦袋給兄弟們下酒!好像是老虎扇了他一巴掌,那個人哎喲一聲,哭了,虎哥,你別對我這樣,我這幾年跟著你風風雨雨,跑裡跑外的,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老虎不說話,起先的那個聲音似乎是在教訓那個哭的人,你他媽該揍,咱們混到這一天也不容易,該動點腦子就動點腦子,咱們現在的勢力根本不是張寬的個兒……我拿起了大哥大:「喂,老虎嗎?」
「是我,我是老虎,是寬哥嗎?」
「哈哈,別叫我哥,咱倆還不知道誰大呢。」
「我64年的,你呢?」
「那你是大哥,呵呵。」
「咳,這說的什麼話?」他不喊我寬哥了,「張寬,你怎麼想起找我來了?」
「沒什麼,想認識一下。」
「好啊,我在長興酒樓,你過來吧,我給你擺一桌。」
我沖窗外一笑:「哪好意思讓你破費?我小,我應該給老虎哥擺一桌的。呵呵,不說廢話了,老虎哥,聽說前幾天你去找過吳胖子?」老虎咦了一聲:「你還認識吳胖子?」我說,認識,我倆關係不錯。老虎笑不起來了:「張寬,我猜他把事情都跟你說了,你打算什麼辦?」我輕描淡寫地說:「還能怎麼辦?大家都在道兒上混,互相讓一讓,別再去折騰他了,算你給我一個面子。」老虎頓了頓,聲音相當沉穩:「這樣吧,面子我給,可是他也得給我個面子。我已經開口了,也不容易,讓他每月給我五百吧,這樣大家都好看。」我沒猶豫,直接說:「不行,我派人去了,他的錢不能給你,我也需要面子。」
「明白了,」老虎粗重地喘了一口氣,「話說到這裡,再說就多餘了,約個時間吧咱們。」
「你說,我隨時恭候。」這小子還處在初級階段,這是要跟我約仗呢,我忍不住想笑。
「明天晚上八點,大海池子,怎麼樣?」老虎這話說得氣宇軒昂。
「行。老虎哥是個痛快人,」我笑了,「一言為定。」
老虎啪地掛了電話。我回頭掃了王東和萬兵一眼:「聽見了吧?這小子跟我裝逼呢。」
王東把拳頭攥得卡卡響:「廢了他完事兒!你不用去,我自己就把事兒辦了,這個小逼養的,活夠了這是。」
萬兵把眉頭皺得像只拳頭:「不需要你們,像這種沒腦子的傻逼我自己就把他辦了。」
我坐下拍了拍萬兵的手:「你以為我真的會跟他去拚命?他的命才值幾個錢?不會的,我不傻。」
「對,這小子就是打的這個譜,」萬兵忿忿地說,「你想想,他跟你約了這一仗,不管輸贏,他的名聲又長了一大截子,街面上的人好說了,看看看看,老虎敢跟張寬叫板,硬漢子啊。操他媽的,想得倒美!寬哥,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這事兒我替你來辦,反正我來無蹤去無影習慣了,誰拿我也沒有辦法,我去他家找他,一槍敲殘廢了他,再讓他『慌慌』。」
「那更完蛋了,」王東說,「把他敲殘廢了簡單,可是寬哥就得去坐幾年牢了,你想想這個道理。」
「不用想,」萬兵忽地站了起來,「跟著奎哥闖蕩這麼長時間我還沒長點兒本領?廢他簡單,讓他老實是目的。」
「你打算怎麼操作?」我突然覺得這更是一條捷徑,因為萬兵的確是來無蹤去無影的,對他沒有損失。
「給我一條槍,我這就去長興酒樓,當著他那幫小螞蟻的面兒打斷他的腿,」萬兵的眼睛放出血紅的光,臉也漲成了茄子色,「我知道他們那點兒把戲,大場面他們做夢都做不著,我一掏槍他們肯定全都尿了,誰敢我直接放倒他。然後我就大搖大擺地走人。他們裡面的小螞蟻有不少認識我的,根本不敢出來追,出來那不等於找死?當年我跟著小王八幹過這樣的事兒。我走了,他們忙活著抬螞蟻王去醫院吧。我帶著槍遠走高飛,他們一分析就知道我是你的人,誰還敢再來亂叨叨?等這事兒過去一段時間,你就出面去找他,他不給你當孫子才怪呢,怎麼使怎麼有,他連個磕巴都不敢打。時間一長,你再一籠絡,人就是你的了。這種人天生就是一頭牛,需要一個懂行的人來『了了』,你先想到了,這頭牛就給你出力去吧。」
看著萬兵滔滔不絕的嘴,我傻眼了,這小子簡直太厲害了,我冷不丁打了一個激靈,幸虧鄭奎把他收攏在我的身邊,要是這樣的人跟了家冠,我就等著死去吧,這樣的人比十個錢風那樣的都厲害啊,心裡不禁暗自慶幸。垂著頭想了一會兒,我抬起頭對萬兵說:「本來我是這麼打算的,今天晚上我就帶著槍親自去他家,跟他攤牌,以我的想法,在他家裡他不敢動我,因為我知道,像這種低級小混子都很愛面子,一般是不會打一個登門談事兒的人的。如果談崩了,我就想辦法讓他出來送我,那時候你們就出來,直接把他架回去,慢慢熬他,直到把他熬成咱們的一支雜牌軍。剛才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比我這個辦法利索一些。這樣吧,槍我給你,人也給你幾個,你帶人去,讓這幾個夥計在暗處等著,一旦出現意外就一起衝進去,這個你會安排。你進去以後,沖天棚放上一槍,這就結了。我估計也就是這麼個結局。走得要迅速,千萬別等警察來了……」
「明白了哥哥,我馬上動身,」萬兵起身穿上了衣服,「讓大光跟我去吧,別人我不放心。」
「行,正好槍都在大光那裡,」我抓起大哥大,邊撥大光的電話邊叮囑道,「千萬小心,別陰溝裡翻船。」
「翻不了,」萬兵笑得很燦爛,「真正的黑道人物我都敢動他,何況幾個小螞蟻。」
在電話裡吩咐完大光,我放下電話,抱了抱萬兵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說:「去吧,路上小心警察。」
萬兵嘬了一下牙花子:「沒那麼快,警察還以為我是個好人呢。你們呢?就在這裡等我?」
我點了點頭:「不挪地方,這裡很安全。成功了就盡量回來,失敗了就找個地方給我來個電話。」
萬兵走到門口,回頭笑道:「關老爺溫酒斬華熊,不信你燙上杯酒等我試試。」
裡就顯得空了許多。我不說話了,眼睛澀得厲害,轉動一下就像砂輪在砬著。我瞇起眼睛看著淺蘭色的窗簾,感覺眼睛舒服了一點兒。窗簾的顏色跟薄霧中的大海有些類似,風一吹,窗簾就晃,窗簾上繡著的圖案也隨之變化,像海面上飛翔的海鷗。這時候我突然就想起了楊波,記得那時候住在劉大為家,劉大為家的窗口正衝著大海。我經常和楊波一起站在窗前看那無垠的海面,風吹過的時候,海面上會飄起霧一般的水氣,那些迎風飛翔的海鷗就在這樣的霧氣裡上下翻飛,叫聲是那樣的清晰,很尖利,但一點兒也不覺得刺耳,軟綿綿地往耳朵裡面鑽。看著大海,我的心胸就變得無比寬闊,我甚至都忘記了自己還有仇人,寬恕之心是那麼的強烈。楊波把腦袋附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我使勁甩了一下頭,腦子隨之清醒了許多,站起來一把拉開了窗簾,看著白茫茫的大海說:「啊,人生。」
王東把剛剛喝到嘴裡的一口酒噴了個滿天飛:「我操啊,勞改隊裡的三字詩來了!」
我沒有回頭,繼續朗誦:「啊,人生!啊……」我一下子呆住了,停車場上並肩走來了三個人。
我一把拉上了窗簾:「趕快坐好,拿出大哥的派頭來,萬兵和大光押著老虎來了。」
王東把手裡的那杯酒喝了,放下酒杯,用手摸了一把臉,一呲牙,一瞪眼,一橫脖子,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臉色鐵青,目光陰沉。好嘛,這傢伙猛地一看就跟電影裡的土匪頭子一個德行。我衝他一豎大拇指,閃到窗簾後面,用一根指頭將窗簾撥開一條縫,瞇著眼睛看外面。萬兵和大光面無表情,一邊一個把老虎夾在中間,疾步往酒店裡走。老虎走得輕飄飄的,腳底下好像踩著一隻滑板,但他的表情很沉穩,甚至還帶了一絲怒氣。萬兵這是怎麼想的呢?怎麼直接把人給帶來了?
看著他們進了大門,我坐回來,悠然給自己添了一杯酒,拿在手裡輕輕搖晃著。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我聽見萬兵在說,見了寬哥規矩點兒,沒有禮貌的話我直接當著他的面兒干你。
門被敲了兩下,我沉著嗓子喊了一聲「進來」,長相如大猩猩的老虎一個趔趄被推了進來。
沒等他跟我打招呼,我忽地站起來,繞過桌子向他伸出了手:「呦,老虎哥親自來了。」
老虎有些不知所措,把手在褲子上擦兩下,拘禁地握住了我的手:「寬哥,你在這裡等我?」
「咳,什麼寬哥,」我拉他坐到身邊,淡然一笑,「剛才在電話裡不是論過了嗎?你大,我應該喊你哥。」
「都一樣……」老虎心有顧忌地瞄了萬兵一眼,「萬兵現在跟著你玩兒啊。」
「別這麼說,我張寬沒那麼多規矩,大家一起混飯吃,不牽扯誰跟著誰的意思,呵呵。」
「呦,東哥也在這裡?」老虎這才看見王東虎視眈眈地坐在他的對面,想站起來,王東一把按下他,輕輕一笑。
我轉頭對王東說:「你陪老虎哥先聊一會兒,我跟萬兵說個事兒,」沖萬兵一使眼色,「出來一下。」
萬兵推開門,把我讓出去,對大光說:「你在這裡看著,他敢對東哥歪歪,直接拿槍『噴』他。」
我回去邊關門邊笑道:「這是什麼話?大光,給你虎哥添酒。」
「怎麼搞的?」一帶上門,我就急急地問萬兵,「你們怎麼把他直接架來了?」
「關門擠了蛋子,趕巧了,」萬兵把我往旁邊拉了拉,嘿嘿笑道,「我真沒想到我還有這麼大的威力。」
「怎麼回事兒?不會是他一看見你就跟著你來了吧?」我很納悶。
「差不多啊,老虎是幹什麼的?人家大小也是個老江湖了,場面上『鋪撒』的好看啊。」
萬兵說,他去找到大光以後,簡單一說情況,大光找出了兩條槍。怕老虎走了,兩個人一刻不敢耽擱,打個車就去了長興酒樓。老虎也算是個知名人士,一打聽就打聽到了他在哪個房間。萬兵讓大光在大廳裡等著,萬一有什麼動靜直接衝進去幫忙,他自己就擼一下槍管進了老虎的房間。老虎他們還在昏天黑地的喝著,萬兵就站在門口亮出了獵槍。老虎的一個夥計一看不好,喊一聲「張寬的人來了,大家上了啊」,一酒瓶子摔了過來。萬兵一歪頭,沖天棚就是一槍,那幫人全趴下了,房間裡一點兒聲音沒有。一個服務員想進來看個究竟,直接被衝上來的大光推了進去,大光對趕過來的保安說,老虎哥他們喝大了,摔了幾個酒瓶子,沒事兒,把他們糊弄走了。老虎不愧是個老江湖,從地下爬起來,憚著一身菜湯沖大家壓了壓手,說,兄弟們別緊張,這肯定是誤會了。說著就要拉萬兵出去,萬兵就讓大光先押著他在門口等著。剛想對大家說幾句威脅的話,那幫小螞蟻就全跪下了,有幾個跪都跪不利索,他們一齊喊,萬哥萬哥,饒了我們吧,千萬別開槍啊。
「我就走過去,挨個腦袋上給了他們一槍托,大笑著走了。哈哈,這幫土鱉……」
「你沒告訴他們你是我的人,讓他們有點兒數?」
「告訴了,走到門口我回頭對土鱉們說,就你們這些爛逼樣兒還想跟張寬大哥約仗?」
「然後就走了?」我覺得這樣很好,再多了就畫蛇添足了。
「走了,不走我怕警察聞著味兒來了,」萬兵還在笑,「你猜他們在後面說什麼?」
「說什麼?」我也輕鬆地笑了,「他們說感謝萬大俠不殺之恩唄。」
「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那幫土鱉說,萬哥,讓老虎結帳啊,我們都沒帶錢,哈哈哈!」
媽的,這是一群標準的街頭「污爛」!我不禁皺緊了眉頭,這幫烏合之眾我是堅決不能讓他們深入到我的圈子裡面來的,將來利用他們去嚇唬類似魚販子老錢這樣的想跟我玩兒「離格楞」的老油條,倒是很對他們的路子。老錢這小子早就應該給他點兒顏色看了,以前他曾經涮過我一把,賣爛魚給我,因為那時候我對冷藏行業一竅不通,不敢得罪他,就忍了,可是這小子覺得我好說話,經常這樣糊弄我,這不,前幾天他又跟我玩起了「離格楞」,欠了我的錢,跑了。正好,這個任務將來就交給這幫土鱉去辦吧,折騰完了他,還讓他給我送貨,價格就不一定是原來那個價格了。萬兵見我冷冷地笑,也跟著笑了:「寬哥,我這麼辦還可以吧?歪打正著啊,這樣反倒利索了,一會兒單等你跟東哥舌戰他了,論腦子,他不是你們哥兒倆的對手。他現在這種狀況很不好受,有個成語叫什麼來著?騎虎難下?不是這個意思,反正就是那什麼……他得裝,我瞭解這種『污爛』的心理,心裡害怕得要命,面子上還得裝,想起來了,這個成語叫色厲內什麼東西,就是一個字,裝。」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裡面砰地響了一下,好像是酒瓶子砸在腦袋上的聲音。
我拉開萬兵,一把推開了門。王東坐在那裡,用一個酒瓶子茬兒指著老虎:「再他媽的跟我裝?」
我讓萬兵先回家等我,輕輕開了門:「怎麼了這是,你們怎麼這樣對待虎哥呢?」
「我改主意了,」王東忽地站了起來,把手裡的瓶子茬兒啪地摔在地下,「不跟他叨叨了,直接殺了他!」「哪能呢?」我知道金高是在「演花兒」,衝他一擠眼,「江湖上友情為重啊,嗯,友情為重,呵呵。」大光插了一句話:「我贊成東哥的意見,這種雜碎應該直接殺了他,反正來的時候又沒人看見。」老虎橫著脖子,冷眼看著牆角,一言不發。我站在他身後摸著他的肩膀說:「虎哥,怎麼不說話?」老虎一歪肩膀,滑開我的手,悶聲道:「你猛,你敢殺人了,佩服,佩服。」我繞過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對大光說:「你真是沒有禮貌,老虎哥比我年紀都大,你怎麼能這麼說話?要尊老啊,中華美德不能忘啊。」
「這小子太放肆了,」大光猛地扇了老虎的脖頸一下,「你問他,他剛才說什麼了?」
「說什麼你也不能殺人啊,」我瞪了大光一眼,語氣曖昧地嘟囔道,「人生是美好的,哪能說死就死呢?」
「大光,給寬哥倒上酒,」王東說,「二哥,你不想知道這個混蛋剛才說過什麼?」
我沖王東擺了擺手:「不用說,虎哥是條硬漢子,我想先跟他研究研究有關人生的話題,其他的先一放。」
老虎疑惑地看看我,又看了看一臉怒氣的王東:「二位,你們這是唱的哪出?有話直接說嘛,砍頭不過碗大個疤。」
好傢伙,這好漢裝的,帶出匪氣來了。我想笑又沒笑得出來,正色道:「虎哥對毛澤東選集有研究嗎?」
老虎徹底「暈罐兒」了,腦袋在脖子上像是一隻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嗖嗖地轉:「什麼意思?」
我拿起他的酒杯給他放到嘴邊,用我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的很多理論需要我們這樣的人來學習啊。」
老虎覺察到我是在拿他取樂,猛地把酒杯敦在桌子上:「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少他媽來這套虛的!」
我揮手制止了要拿槍頂老虎腦袋的大光,把酒喝了,嘿嘿一笑:「虎哥怎麼說上火就上火呢?」
老虎忿忿地把脖子一橫,擺了個挨刀的姿勢:「來吧,讓你兄弟殺了我。」
我順手摸了他的脖子一把:「你這是何苦呢?我憑什麼殺你?你跟我有仇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說好了在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咱們先干一仗的,你來不來的就先把我抓……不是,我來不來的就跟著萬兵他們來見你了,」老虎的腦子有些亂,話說得語無倫次,「我這麼做可以了吧?咱們都在社會上闖蕩,多少得遵守點兒江湖規矩吧?你答應我,說明天晚上咱們爭個高下,可是轉臉就變,你說你這麼辦就不怕別人笑話?剛才王東說我說話不好,我說什麼了?我沒說錯,我就是說你不是我的對手,論單挑我不怕你,論人手我也不怕你,還論什麼?論錢?我也不是沒有錢!大不了咱們滾戰滾戰,誰怕誰?我還不是在這裡跟你吹,我老虎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除了當年的一哥,我還沒怕過誰呢。當然,你是一哥的弟弟……說實話,連一哥當年見了我都弟弟長弟弟短的呢,我會怕你二哥?有膽量咱們照規矩來,你放我回去,明天晚上咱們見分曉,」見我捏著嘴巴在控制著笑,他翻個漂亮的白眼,陡然提高了聲音,「你不要拿這種表情看我,我說錯了嗎?你可以打聽打聽我老虎在下街是個什麼人物,咱講義氣,講江湖規矩,不像你動不動就綁人……」
「老虎哥,你這話說的不對,我綁你了嗎?剛才你還說是你自己願意來的呢。」
「對,是我自己願意來的,要不就憑萬兵拿著條破五連發就想綁我?笑話嘛。」老虎的神情十分天真。
「我操,」王東徹底忍不住了,扭回頭嘩地噴了一口酒,「服了服了,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啦!」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我,反正我就這樣了,有本事別讓我出去,就在這裡殺了我。」
大光跳過來,一把揪住他的頭髮,讓他的臉仰到天上,厲聲說:「你以為我不敢是吧?」
老虎的兩條胳膊搭拉在下面,風吹柳條似的晃悠著:「來吧來吧,開槍吧,喊一聲饒命不算男人。」
大光瞟我一眼,我搖了搖頭,做了個打人的表情,起身道:「虎哥,我上趟廁所。大光,不許毛楞啊。」
老虎似乎明白了接下來他將面臨什麼,驚恐地把腦袋轉向了我:「張,二哥……快點兒回來啊。」
我邊往外走邊拍了拍他的臉:「上大便,時間會長一點兒。別怕,我兄弟很聽我的話,他不會打你的。」
剛帶上門,我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彭彭的聲音,很雜亂,好像很多人在踢球的樣子。
我走到樓梯口點了一根煙,茫然地看著遠方白茫茫的大海,腦子彷彿空了。海面上的風很大,風中的海鷗像紙片一樣上下翻飛,海浪濺起的水氣不時將它們包圍,大海好像是在漲潮,排排巨浪滾滾向前。我能看到巨浪沖擊大壩躥到半空的情景,壯觀極了,可是我聽不見聲音,於是這樣的場景就變得很安詳,好像是在一場無聲電影裡。一個領班模樣的服務員站在我的身邊輕聲說:「這位先生,能不能讓你們的房間裡安靜一些?別的客人提出意見來了。」我衝他笑了笑:「給你添麻煩了,都喝醉了……我這就去勸勸他們,我保證一會兒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把煙頭彈到牆角,做個深呼吸,輕輕推開了門。老虎抱著腦袋蹲在一個角落裡。我故做驚訝地哎喲了一聲:「發生了什麼?怎麼我剛剛出去了一會兒你們就欺負虎哥了?」
「不是欺負,這叫幫助他提高思想認識,」王東哈哈大笑,「讓他知道,吹牛逼也是需要照章納稅的。」
「張,二哥,」老虎的臉看不出來有什麼異常,估計他們是打的他的肚子,「你夠狠的啊……」
「唉,又誤會我了不是?」我想拉他起來,可是他直打墜,我索性放棄了,一提褲腿蹲在了他的對面。
「是嗎?」老虎的眼睛閃出一絲恐懼,但是口氣還是那麼硬,「你以為我是個膘子?」
「你怎麼能是個膘子呢?」我想伸手拿開他擋著臉的手,沒等碰他,他就猛地抱緊了腦袋,身子也開始劇烈地顫抖。我的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憐憫,「老虎哥,你這是幹什麼?好像我是個野獸似的,別躲我,我不會咬你的。」
「二哥,你到底想要把我怎麼樣呢?」老虎的嗓音開始顫抖,我估計這一頓「忙活」不輕。
「虎哥,你是條好漢,」看著他因為緊張又心虛而變得蠟黃的臉,我輕聲說,「別鬧了,談正事兒吧。」
「有你這麼談事兒的嗎?」老虎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說出去不怕別人笑話?」
「別擔心,」我明白他的意思,別人不會笑話我,是會笑話你的,「今天的事情沒人會知道,你放心。」
老虎的目光散亂,他似乎是想趕緊放棄偽裝,接受我的條件:「二哥,你儘管說,還是那件事情?」
我點點頭:「是,還是那件事情,你打譜什麼處理呢?」
老虎用力嚥了一口唾沫,他似乎是用盡了最後的一把力氣想要保持最後的一點尊嚴:「你先說。」
我站起來,對大光說:「把你虎哥扶起來,我要跟他先喝上幾杯再說。」
「不用了。」老虎驚恐地瞥了大光一眼,使勁按著大腿,吃力地站了起來,一屁股癱在椅子上。
「虎哥,在談事兒之前,咱哥兒倆先喝一杯,預祝談判成功。」我給他換了一個新杯子,倒上酒,白沫四溢。
「談判?」王東推了老虎的腦袋一把,「你他媽有資格跟我們談判嗎?談判是需要底氣的,你有嗎?」
「不用談了……」老虎瞥一眼金高,長吁一口氣,徹底放棄了尊嚴,「我不去胖子那裡就是了。」
這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我端起酒杯一口氣喝了,站起來在老虎跟前來回踱步:「虎哥啊,其實我很敬重你,為什麼?因為我相信你是個守規矩的人。剛才你不是說了嗎?在江湖上行走就得守江湖上的規矩。什麼是規矩,你比我清楚,有時候說出來的話比法律還管用,你必須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不遵守遊戲規則早晚是要吃虧的,這樣的例子不少,我就不用再囉嗦了。我呢,一直很守規矩,為什麼今天要破一次例呢,說白了,是哥哥你把我給逼的。剛開始,我按照規矩跟你打招呼,可是你不說正經話,要跟我比勢力,這不是亂來是什麼?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玩兒這一套把戲?動不動就『約仗』,那是小孩子的把戲,我不想跟著你去掉這個底子,」我知道自己的這套說教多少有些胡攪蠻纏的意思,可是我必須這樣說,要不我還真的沒有什麼道理可講了呢,「你說我要是真的跟你在大海池子『開』起來了,那算什麼?我傷了你也好,你傷了我也好,以後大家還見不見面了?見了面怎麼辦?繼續拼?那有意思嗎?所以啊,沒有辦法,我只好讓我的兄弟先出手了,這你得理解……虎哥,記著我這句話,想要繼續在社會上混,就不能由著性子來,要學會跟上時代,不然會被淘汰的。」
看來老虎的腦子的確是不太夠用的,他懵著,竟然從眼睛裡擠出了幾滴渾濁的眼淚。我歪著腦袋看他的眼睛,那裡面流露出來的不再是恐懼,而是虔誠的懺悔:「張,二哥,別說了,我他媽犯糊塗了,我根本就沒有這個實力跟你鬥……」
「你也別這麼說,」我感覺他即將成為我的人了,宛然一笑,「咱們是一樣的人,無非是乾的活兒不同罷了。」
「張寬,不……二哥,」這小子又改了口,「張寬,從今往後只要是你插手的地盤,我一律撤退。」
「別撤退,」我坐回來輕輕拍著他的手,「繼續呆在那裡,我做你的後盾。」
「什麼?」老虎沒聽明白,眼睛像螃蟹那樣一下子支稜了起來,「張寬,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你繼續收吳胖子的保護費,我撤出來。」
「暈了暈了,」老虎猛地把身子倚上了靠背,「張……二哥,你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
「你帶著你的弟兄繼續收吳胖子的保護費,以我的名義,我跟他談好了,每月五千。」
老虎的身上好像不疼了,身子一扭站了起來:「二哥,這是真的?」
我沒有看他,從桌子上摸起大哥大,直接給吳胖子撥了過去:「胖子,是我,張寬。」
吳胖子好像是在吃飯,嘴巴呱唧呱唧響:「寬哥,還有什麼吩咐?」
我瞟一眼老虎,一字一頓地說:「馬上在你飯店裡擺一桌,老虎要在那裡請客,他說什麼你聽什麼。」
吳胖子的聲音像是在哭:「哥哥哎,老虎這麼厲害?連你都治不了他?」
我把大哥大遞給了老虎:「虎哥,你跟他說。」
老虎的眼睛像點了一千瓦的燈泡,趾高氣揚地說:「胖子,聽著,遵照寬哥的指示,你的店受我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