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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七章 折騰 文 / 潮吧

    過小年那天,我通過可智的關係去看了一趟林志揚。這傢伙混得還算不錯,減刑了,還有五年就可以出獄了。問起他姐姐,我說,她很好,住在我們家,現在跟著我在市場上賣魚,孩子也很好,你不用擔心。說到賣魚,林志揚有些疑惑:「蝴蝶不就是在市場上賣魚嗎,你跟著他混?」我說,混什麼混,我現在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個體戶,國家支持我。林志揚說:「蝴蝶那小子很混帳,在這兒打了我,讓我在床上躺了將近一個月。後來我想找他算帳,回頭一想,算了吧,咱不是人家的個兒,還是別給自己找麻煩了……大寬你可千萬別跟他攙和,咱們家跟他有仇。」這傢伙把我當成一家人了,我的心裡有些感慨,是啊,他姐姐是我嫂子,我們還真的是親戚呢,想起蝴蝶曾經揍過他,心中難免彆扭。我說。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有數,你好好在裡面改造,等你出去,我幫你找個好活兒干。林志揚躊躇滿志地說:「老天爺餓不死沒眼的家雀,情好吧。」

    說到楊波,林志揚摸著頭皮笑:「那姑娘確實不錯,找到她就沒命地追求,爭取讓她成為咱家的媳婦。」我開玩笑說,人家對我沒有感覺,她那是躲著我呢,想要跟她搞「江湖義氣」比登天還難。林志揚一撇嘴,忽然就說開了胡話:「當你憤憤不平地埋怨女人無情的時候,那只能說明你無能,人家離開你那是明智的選擇。所以,想討個好老婆就撒猛地賺錢吧,不管你是混黑社會,殺人放火販毒走私,還是裝好人,只要你能弄到票子,女人就多得讓你眼花了。看我的吧,等我出去……」我搖搖手不讓他說了,操你破鞋娘的,人家是那樣的人嘛,人家無非是聯繫不上我罷了。丟下帶給他的東西,我悶頭走了。

    過了年,市場上重新熱鬧起來。外面熱鬧,裡面也熱鬧著,金龍與魏三的矛盾正處在一觸即發的關頭。那天我正跟魏三在庫房裡下棋,金龍站在門口咋呼上了:「寬哥,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是不是我被人塞進下水道裡淹死,你都不想管了?」

    王東在一旁正幫魏三點著步,被他這一咋呼,一下子火了,跳過去暴喝一聲:「滾!誰讓你進來的?」

    金龍不知道是中了哪門子邪,倚著門框翻了個白眼:「東東,過去一百年的事兒了,你還記著?」

    王東不說話,冷冷地看他,屋裡的硝煙氣味頓時濃了起來,門外吵吵嚷嚷的討價還價聲似乎也沒有了。

    魏三看看我,再看看王東,忽地站起來,好像吃了一百個牛逼,一指金龍:「找事兒你?!」

    金龍不理他,衝我嚷嚷道:「寬哥,我怎麼發現,凡是跟著你的夥計全拿我當膘子待?」

    我訕笑著不說話,心想,爺們兒不但拿你當膘子待,還準備好好折騰折騰你呢。

    王東沒看我,抄起一個馬扎,猛地舉過了頭頂:「金龍,聽見沒有?我讓你滾蛋!」

    魏三偷偷拽了王東一把,吐口唾沫在手心,沖金龍亮了個騎驢姿勢:「我跟他來,我他媽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金龍似乎是豁出去了,把脖子一橫,腦袋呈頂牛狀:「你們都來吧,朝這兒來,今天老子豁出去啦。」

    魏三一手拉著王東,一手指著我,話說得氣宇軒昂:「大寬,撂個話,干他不?」

    我把臉轉向了窗口,那裡有我晾在繩子上的幾條鹹鱍魚,很瀟灑地迎風晃動。

    金龍見我「點憨」,一下子跳到我的面前:「寬哥,當初你說既往不咎,現在說個話,我還是不是你兄弟了?」

    王東將我拉到一邊,一個黑虎掏心把他放倒了:「你『慌慌』個!殺了人不用償命?操你媽!」

    魏三把雙拳在胸前織漁網般的晃動,學泰森那樣來回跳著:「起來,起來,上步,上步。」

    金龍躺在地下怔怔地看著我。王東拎著馬扎還要往前衝,我上前推開他,拉起還在發著蒙的金龍,邊給他打撲著蹭了一身的白灰,邊笑道:「龍哥,別跟東東叫板,他現在不相信你了,說揍你就揍你,別瞎毛楞啊。怎麼,找我有事兒嗎?」

    金龍悻悻地掃了王東一眼,頹然倒在了沙發上:「明白了,我金龍錯了一把,在你們的眼裡就永遠是泡狗屎了。」

    驢四兒推門進來,他好像不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衝我一抱拳:「寬哥,謝謝你給我的bb機。」

    王東掐著驢四兒的脖子往金龍的身邊一按:「你聞聞,這夥計身上是不是有股子狗屎味兒?」

    驢四兒不敢吸鼻子,歪著腦袋翻了個白眼:「哪來的什麼狗屎?衛生局有命令,不讓養狗了。」

    金龍乜了驢四兒一眼,臉紅一陣白一陣,不停地喘粗氣,聲音比馬桶還要粗。

    我收起象棋,沖驢四兒笑了笑:「你可真會趕個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罵咱們龍哥呢。」

    「我哪敢?龍哥脾氣不好,我怕他摁倒揍我一頓呢,」驢四兒做了個害怕的表情,離金龍遠遠的,「寬哥,我得跟你匯報匯報工作。東哥太不仗義了,他的號碼後面是四個八,我一呼他就像喊爸爸、爸爸一樣,這不是欺負人嘛。我的倒好,後面是464646,不注意聽就是『死了死了死了』的意思,連大光的都比我強,人家是三個六,666,毒藥啊,多猛?還有……」

    「好了,」我很討厭他這樣絮絮叨叨的沒個完,「不喜歡你就別用了,我給別人。走吧,我跟金龍談點正事兒,」轉身拍拍王東的肩膀,「消消氣,這事兒過去了,你先出去找個地方坐著,點好菜,我跟金龍談完了就去找你,咱們喝點兒。」

    王東彎下腰,用一根手指勾起金龍的下巴,輕聲說:「金龍,咱們的事情永遠沒完,不服氣隨時可以找我。」

    金龍的脖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軟綿綿地耷拉在王東的指頭上,一句話不說。

    王東猛地把手撤了,轉身就走,金龍的腦袋在脖子上滴溜溜打了幾個轉。

    魏三說聲「我不喝酒,回去站攤兒」,像條尾巴似的跟在王東身後,嗖地出了門。

    驢四兒看著魏三的背影,冷笑一聲:「這才是條狗呢,逮著個屎橛子就不撒口。」

    金龍蜷縮在沙發裡,蔫蔫地嘟囔了一聲:「四兒,你很會罵人啊,操你奶奶。」

    驢四兒裝做沒聽見金龍說了什麼,還賴在那裡磨蹭,我踢他的屁股一腳,衝門口掃了一眼。驢四兒以為我是讓他去追王東回來,撲到門口高聲喊,東哥東哥,慢走!我一沙發墊子將他砸出去,一把關了門。屋裡靜了下來,全是金龍粗重的喘息。我故意不說話,坐到辦公桌後面輕輕哼一支曲子。我記得幾年前我跟金龍還有淑芬一起喝酒的時候,淑芬喝醉了,衝著金龍唱:我沒忘記你忘記我,連名字你都說錯,證明你一切都是在騙我,看今天你怎麼說……可能是我把曲調唱得太過纏綿,金龍把它當成了催眠曲,呼吸慢慢平靜下來,溫柔得如同一隻睡覺的小貓。我瞇著眼睛透過煙霧看著他,用兩根手指輪換敲打著桌面,歌聲更加哀怨:你說過兩天來操我,一操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個日子你全不放過,你想要操死老娘我……

    「大爺,大爺,親大爺,求你別唱了,」金龍張開眼,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我服你了還不行?」

    「把我的愛情還給我——」我唱完了最後一句,哈哈一笑,「感動了?我唱得還不錯吧。」

    「寬哥,」金龍抬起頭來,一臉孤苦零丁遭人遺棄的樣子,「你至於這樣對待我嗎?」

    「我沒怎麼著你呀,」我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一本正經地問,「你怎麼說這種話?怎麼了這是?」

    金龍的表情可謂瞬息萬變,最後一哆嗦嘴唇,猛地把目光定格在了班駁的牆壁上,眼淚嘩嘩地流。小時侯,我學過一篇課文,那上面說,一隻鱷魚為了達到把一隻猴子吃掉的目的,流了不少眼淚。最後吃沒吃成猴子肉我忘記了,反正鱷魚的眼淚不能相信,這是這篇課文的中心思想。我估計它最後應該沒吃成猴子肉,吃成了那可就太悲慘了,容易給上學的孩子在心理上留下一個不可行善的陰影,這樣不好,人生是美好的,正義最終會戰勝邪惡,好人怎麼能被壞人輕易吃掉呢?囫圇著吃尚且還能接受,萬一那只鱷魚是個廚子呢?紅燒、清燉、爆炒,最恐怖的是生吃猴腦,這讓人怎麼能夠接受?所以,我把金龍看成了那只流淚的鱷魚,不但不同情他,反而更加警惕起來,我等著,我想看看他到底能流出幾兩眼淚來。

    「寬哥,你就別折騰我了,」金龍哭夠了,臉色蒼白,像是剛被人放了幾升血的樣子,「我知道以前我錯了,可我不是都給你坦白了嗎?我是被逼的!你還想讓我怎麼著?你看看這些天你幹的這些事情,先是資助棍子回來跟我作對,後又把魏三招應到這裡來幫棍子壯膽。剛才王嬌又在我的攤子上撒潑,貨全掀了……寬哥,你不是我心目中那個好漢的形象了,你也開始玩腦子了。你說,就金龍這點兒把戲還至於你使這麼大的勁來修理嗎?給個痛快話,你要讓我怎麼樣你才舒坦?」

    「呵,你都知道了,」我收起笑容,一字一頓地說,「捲鋪蓋走人吧,我不喜歡你在我的眼前晃蕩。」

    「我晃蕩了嗎?」金龍猛地一扭脖子,「真正在你眼前晃蕩的不是我,是家冠。」

    「不錯,是他,可是他現在不在我的眼前了,可以忽略不計,現在我看見的只有你。」

    「他不在你的眼前這是事實,可是他一直在算計你,你不收拾他,反倒來收拾我?」

    「金龍,我告訴你,說話是要有根據的,你說,家冠是怎麼算計我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以前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剩下的,你自己去琢磨。」

    「全告訴我了?」我丟給他一根煙,一眨巴眼,「你不會再藏著點兒什麼吧?」

    金龍把煙抽得像開火車:「這還不夠嗎?非得等他拿槍頂著你的腦袋才算數嗎?」

    我知道從他的嘴裡再也摳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了,擺擺手讓他走。

    金龍站了一半又坐下了:「寬哥,你真的那麼狠心,連一點兒兄弟感情都不講了?」

    是啊,折騰得他也差不多了,為了多年前的那點破事兒,算了,別樹敵太多,我歎口氣不說話了。

    金龍又開始哭,這次好像不是鱷魚的眼淚了,是孟獲感激諸葛亮的眼淚,聲音類似唱歌。

    我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拉他起來,邊推他走邊說:「回去好好混,前面的事情都過去了。」

    看著他縮頭縮腦的背影,我覺得他就像一隻烏龜,一露頭我就彈他一下,這很有意思。

    金爺,暫時先告一段落,別再露頭了,再露頭,我埋下的炸彈隨時都可以把你炸成一撮灰塵。

    金龍剛走,驢四兒又回來了,站在門口期期艾艾地說,王東他媽生病住院了,剛才在門口急著走,沒跟我打招呼。我讓驢四兒走了,坐下給鄭奎打了一個電話,讓他趕緊回去上班。鄭奎說,我正跟朋友談事兒,不行先讓天順過去幫忙照應照應。我說,天順不行,我怕他把我的生意給砸了,再說他是蝴蝶的人,我不好隨便用人家的,把你的事情暫且一放,先過去支撐幾天,王東他媽住院了。鄭奎一聽,掛了電話就走。想起王東他媽那雙渾濁的眼睛,我恍惚起來,感覺我們這些人都很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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