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生死之間
聽到這話,張浩天心中一震,失聲道:「什麼,你說出賣師父的,不是白蝴蝶。」
田野三郎點了點頭道:「不錯,白蝴蝶跟我到了日本,我雖然遵守承諾,謝絕了讓我從政的邀請,在日本風景最好的北海道買了一幢大房子每天都陪著她,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快樂過,甚至生了孩子,也沒有別的母親那樣笑得開心。」
張浩天此刻已經知道呂東傑對白蝴蝶有了誤會,想到在白蝴蝶的家鄉聽到的有關於她的一切,心中燭明,白蝴蝶一直以來都是仇恨日本人的,但沒想到會被田野三郎這個日本人蒙騙,而且懷上了他的孩子,不得不跟著他到了日本,但是,她絕對是不習慣的,在靜下來的時候,也肯定會後悔自己走錯了路,當然就高興不起來了。
不過,對於這些,張浩天不願再想下去,因為他在意的,是師父的行蹤如何被出賣的。
田野三郎的話並沒有停頓,繼續道:「我愛這個女人,真心真意的陪著她,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才發現,她心裡面真正愛的,其實還是呂東傑,竟然還悄悄的藏著他的照片,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有時候會失聲痛哭,有時候會笑容甜美。我沒有去驚動她,但心中明白,她和我發生的一切,只是因為空虛,因為負氣,而不是愛情,所以,我很痛苦,對呂東傑嫉妒得要命,害怕有一天她會重新回到呂東傑的身邊,所以就找了一個借口回到了中國,想要殺死呂東傑。那時候他還沒有隱居,正潛伏在上海,我通過台灣那邊的關係找到了他,並蒙了面向他挑戰,誰知道被他的王家刀法擊敗,於是我又想到要暗殺他,但沒想到的是,呂東傑被我驚動之後,竟然離開上海不知去向,就連台灣那邊也聯繫不到他,於是,我只得回到了日本,騙白蝴蝶說我已經得到了消息,由於當初呂東傑殺死了無數的日本軍方要員,日本軍方決定向他報復,而且知道了他的行蹤,將要派遣暗殺人員到中國去。白蝴蝶果然上了當,求我馬上去中國通知呂東傑,而且把他最有可能躲的三處地方告訴了我,我一處處的去找,終於在南方的一個山村找到了他,我忌憚他的身手,也知道他是一個暗殺高手,如果自己不能成功,很可能反被他所殺,便去通知了新政府,想不到的是,新政府抓住他之後,並沒有殺死他,而是把他關了起來。」
張浩天已經捏緊的拳頭,望著這個害了師父一生的男人,恨不得立刻將他斃於拳下,白蝴蝶雖然一時糊塗犯了過錯,但最終並沒有出賣自己的丈夫,可惜的是,呂東傑含恨九泉,永遠不會知道了。
他已經忍不住想對田野三郎動手,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須問明白,便道:「你剛才說和白蝴蝶生了一個兒子,他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寫過一封信到中國去。」
田野三郎聽他問起兒子的名字,忽然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神情,過了好一陣才道:「我的兒子叫做田野喜夫,不過他沒有寫那封信,因為在三歲的時候,他被自己的母親殺死了,而他的母親也『自殺』了,那封信,是我寫的。」
這話一傳入張浩天的耳朵,讓他禁不住身體又是一震,失聲道:「白蝴蝶殺死了自己的兒子,這……這怎麼可能?」
田野三郎的表情已經越來越苦楚,道:「呂東傑被捕後,我回到日本告訴白蝴蝶,已經趕在軍方派出去的人之前,悄悄的通知了呂東傑,讓他另外躲避去了,但沒想到的是,白蝴蝶不放心,會親自瞞著我回到中國,打聽到了呂東傑在小村被抓的消息。於是,她跑去劫獄,可是對於呂東傑,『共產』黨防範得太嚴了,她闖了兩次,都無功而返,最後一次還中了槍,她回到日本後,也不治傷,卻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兩天兩夜,當她出來之後,竟然做一件事,一件瘋狂的,讓我意想不到的事,她竟然將喜夫抱在懷裡,然後……然後……然後用刀刺穿了母子倆的身體……」
說到這裡的時候,田野三郎聲音顫抖著,臉色恐怖,顯然當時的情況讓他至今未忘。
大腦裡浮現出田野三郎說的場景,張浩天的一顆心也覺得加速跳動,但看著田野三郎痛苦與恐怖的表情,忽然明白了白蝴蝶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恨田野三郎隱瞞了日本人的身份,欺騙了自己,更恨田野三郎竟然騙她說出了呂東傑的隱身的地方,結果害他入獄,而且多半會被『共產』黨槍決,她殺了自己與兒子,一半是因為悔恨,一半也是不想自己與日本人的孽種再活在世上,而且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她要報復田野三郎,而這種報復甚至比她殺死田野三郎更殘酷,事實證明,她的確是成功了,田野三郎就算是當了和尚,也沒有得到安寧,他的人還活著,但靈魂卻無疑時時在地獄煎熬,畢竟親眼見到自己最愛的女人殺死親生兒子,這種刺激沒有多少人能夠承受的。
田野三郎閉上了眼睛,似乎在調整自己的情緒,大殿裡一片寂靜,過了良久之後,他才重新睜開眼睛,恢復了平靜的聲音道:「發生了這件事之後,我痛苦了許多年,每天一睡覺就會夢見他們母子讓刀穿過的血淋淋身體,對別的女人也再沒有興趣,後來無意中接觸到了佛教,感受到了忘情空無的佛意,心頭開始漸漸的寧靜下來,胸腹豁然開朗,打開了過去狹隘短視的魔障。我知道白蝴蝶其實是想回到中國,因此想將她的骨灰送回去安葬,於是按她曾經告訴過我的地址,寫了一封信給她的家人,誰知沒有回音,也就作罷了,再後來,我清游各地,無意中到了清覺寺,這裡雖然很簡陋,而且清苦,但能讓人感覺到說不出的平和,便在這裡出了家,生活在現在,已經有十六年了,我的師父也已經去世,可是我還是沒有修行到『心中無物,何處染塵』的地步,每隔一段時間,仍然有心魔出現。張施主,你今天能夠到這裡來,或許就是佛給我指引,讓我把所有的污穢從軀體裡倒出來,使靈魂得到重生的機會。」
說到這裡,望著一臉激憤的張浩天,他已經站起身來,道:「該說的事,我已經說完了,再沒有什麼牽掛,張施主,你要替你師父報仇,那就開始吧,平助的死,也是我未了的塵緣之一,今日的決鬥,絕對會全力以赴,你我之間,那就生死各安天命了。」
張浩天也驀然起身,緊盯著他,厲聲道:「不錯,田野三郎,你我之間的仇怨已經糾纏不清,唯有生死一搏,你有什麼遺願,可以告訴我,我會盡量替你完成,假如我死了,就請你把我的屍體送回中國,我的身份,相信你也很清楚。」
田野三郎點了點頭道:「聽說你在中國南方的黑道上非常有名,手下數以萬計,以你的年紀,有如此成就,實在讓人驚歎,你想過沒有,雖然你年紀與體力佔了優勢,但畢竟學刀不過十來年,與我交手,其實並不平等。」
張浩天沉聲道:「日本有武士道精神,但中國更有浩然之氣,有所為有所不為,師父對我有再造之恩,我有今天的一切是蒙他所賜,而你當初加入山百合會,殺害我中國人民,掠奪我中國財富,國仇家恨,皆負在我的身上,我若不與你一戰,背上的這根脊樑,將永遠挺不起來,那樣的活著,不是我張浩天所想要的。」
田野三郎望著他,露出了尊敬之色,道:「在中國人的哲學裡,明哲保身的思想佔了大部分,這也是中國人很難強勢起來的原因,當年大日本帝國入侵中國,如果沒有上百萬明哲保身的偽軍相助,也是難以駕御那麼大的地方的,如果現在中國的青年都像你這樣,以貴國的歷史與資源,日本國是再無法征服你們了。」
張浩天忽然仰天大笑道:「像我這樣的人,在中國千千萬萬,數之不盡,別說現在,就是過去,威武不能屈的人也比比皆是,我師父就是其中之一,白蝴蝶也要算一個,你們日本人現在看不起中國人,是因為從清末以來,由於政府的**無能,閉關自守,和外國人打仗連戰連敗,你既然說精通中國的歷史,應該不會忘了,在過去的數千年裡,中國都是當之無愧的世界之首,萬國來朝,日本國不過是一方蠻夷,只有學習進貢的份兒,現在的中國,已經在一步一步的重新崛起,如果再有強盜進門,我們一定會把他們碎屍萬段,然後丟進黃河長江裡喂王八。」
聽著張浩天充滿自信,豪氣干雲的話,田野三郎默然了一陣,跟著道:「張施主,這裡是佛門清淨地,我們之間既然要決出生死,在這裡實在不宜,山門的正北方有一塊空地,請到那裡去等一等我,我稍候就來。」
張浩天點了點頭,就大踏步的出了正殿,穿過了庭院,出了清覺寺的木門,向著正北方而行,果然見到在瀑布之下的清池邊有一塊平坦的空地,而且空地四邊都立著木樁,很多被從中削斷,顯然是練刀所用,剛才田野三郎說白鳥平助曾經在這山上呆過,估計這是他的遺作了。
站在空地裡負手仰望玉龍般飛流而下,轟聲如雷的瀑布,張浩天也無法做到心平氣定,與田野三郎這一戰是絕不能退縮的,但他自己深深的知道,和浸『淫』劍道數十年的田野三郎比起來,就算他身強力壯,也不是優勢的一方,如果死在田野三郎的武士刀之下,他的理想,他的情感,就要隨著他的鮮血在這白雪皚皚的富士山上就此終結,這一生,假如要問他做過什麼最有意義的事,只怕就是這次日本之行,他做了一個中國人應該做的事,無愧於做一個中國人,無愧於華夏祖宗,現在,他要向強盜索債,那怕是血濺異國,也在所不惜,魂兮歸去,佑我華夏。
默默的站了大約二十分鐘,就見到田野三郎走了出來,此刻,他身上的裝束已經換了,那灰色暗淡的僧袍已經換成了一件白色的貴族武士服,而他的臉色肅穆,精神矍爍,哪裡看得出來是一個年過八旬的人。
田野三郎右手裡拿著兩柄武士刀,走到了張浩天的面前,遞了一柄墨綠色刀鞘的給他道:「張先生,我們需要一場公平的決鬥,王家刀法用短刀施展起來會威力大減的,這柄刀,也許更適合你。」
張浩天聽他對自己以「先生」相稱,自然已經暫時拋開了佛家束縛,恢復了武士的身份,當下也不客氣,從他手裡接過,緩緩的抽了出來,卻見這刀有一米來長,寒氣逼人,但比起普通的日本武士刀要寬厚一些,就和當初白鳥平助手中的那柄刀差不多,知道是「神道無念流」的**武士刀,便向田野三郎鞠了一個躬道:「多謝。」
田野三郎立刻向他還了禮,跟著後退了十餘步,將手中的武士刀抽了出來,然後雙手握住刀柄,斜舉在胸前,卻是準備進攻的起手式。
此時,張浩天也將手中的刀斜橫著,隨時準備進攻。
對視之間,幾乎在同時,兩人發出了大吼之聲,腳步急移,向前奔去,片刻之間,就相向而對,張浩天揮刀向著田野三郎的頭部劈去,然而,就在他的刀要落在田野三郎頭上時,雪光一閃,一道寒風已經逼向了他的喉嚨,竟是田野三郎後發先至,向他攻來。
想不到田野三郎的刀法如此之快,張浩天趕緊向左側身避過,那刀從田野三郎的右肩掠過,而田野三郎似乎已經算準了他要向左閃避,手中的刀在中途忽然一收,行雲流水般的攔在了他的左邊。
眼看著張浩天的腰就要迎上田野三郎的刀鋒,但他的刀也收了回來,在腰間一豎,正好架在田野三郎的刀鋒上,發出了「錚」的一聲清鳴。
田野三郎見到他的應變迅捷,喝了一聲好,手中的刀就像是有靈性似的,忽然斜刺向張浩天的下頜,若是這一刀刺實了,足可以將他的整顆頭貫穿,當真毒辣之極。
張浩天趕緊將頭一仰,避過了這一刺,然而田野三郎的手腕向下一壓,變刺為劈,又向著他的胸前奔至,張浩天只得將手中的刀一橫,再次架住了他的刀鋒。
就這麼短短的幾招,已經讓張浩天驚出了冷汗,要知道自從他學成「王家刀法」以來,還從沒有人一出手就逼得他只能自保,攻不出一招,在這樣的時候,他已經無法用出「王家刀法」,而是全憑自己的反應與經驗在格擋閃避,田野三郎的武士刀,看起來雖然沒有多大的力度,但是卻快疾如電,每一招都攻向自己的必救之處,像這樣的招式,憑的是多年的練習與對敵的經驗判斷,他剛才說得的確沒有錯,年青力盛是比不過實打實的功底的,白鳥平助的刀法已經在他之上,而這田野三郎更在白鳥平助之上,他自然會被逼得無還手之力了。
田野三郎的武士刀不停的疾展著,然而,與白鳥平助的那場決鬥經驗對張浩天起了作用,他已經懂得了一個道理,生死決鬥與比刀鬥劍有區別,留住命的,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於是,他控制住了自己驚慌的心理,細心的留意著田野三郎的刀勢,這「神道無念流」的刀法,他已經從白鳥平助那裡見識過了,田野三郎施展的,雖然要高明快疾,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劍勢的主要脈絡是相同的,他比刀比不過田野三郎,最明智的辦法,就是集中精力,只守不攻,用一個「拖」字決,消耗他的體力,打擊對方的劣勢點,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像田野三郎如此的速度揮展比普通武士刀重了一倍以上的**鋼刀,絕對撐不過一百招就會力竭,所以,這一百招是他的生死線,要是捱過去了,那麼這場決鬥的優勢,就會向他這一邊傾斜。
有了這樣的思想,張浩天對付起田野三郎來就明朗得多了,由於「神道無念流」是雙手握刀,以毒辣沉猛為主,變化是並不多的,他只需要準確的判斷出田野三郎刀勢的落點,然後架擋閃避就行了,由於不用想著進攻,心無雜念,反應防禦速度也會提升些。
瞧著張浩天完全變得只守不攻了,田野三郎眼神中也流露出了異色,出手之間,刀勢的速度似乎緩了一些,身體有了些破綻,然而,張浩天打定了主意拖過一百招,無論田野三郎如何的引誘自己,手中的刀始終只在自己的身邊盤旋護衛,雙腳也不停的移動展挪著,用自己的體力,彌補功底的不足。
鬥到七十招左右,張浩天雖然左支右絀,招架起田野三郎的刀來甚是狼狽,但是,最後的防線一直沒有被攻破,田野三郎的刀鋒環繞著他,但就是那絲毫之間,無法觸及到他的肌膚。
又鬥了十招,田野三郎的臉色已經微微開始有了變化,雖然大冷的天,額頭上卻不停的浸出了汗珠,就在這時,他忽然發出一聲狂吼,身子竟然不顧暴露在張浩天的刀鋒下,向他貼身而近,手中的刀,挽出了無數刀花,一朵接著一朵的向著張浩天上身的頭、頸、肩、胸的各個要害部位捲去,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多,完全將張浩天包圍住了。
張浩天已經避無可避,只得舉刀去揮擋,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刀一觸及到田野三郎的刀,讓他的手臂停頓下來,這所有的刀花就會在瞬間消失。
然而田野三郎已經算準了他會這樣的招架,雙臂揮展,竟然不與他的刀相觸,那雪光閃閃的刀花只在張浩天的面前數寸吞吐伸縮,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只等他一但判斷失誤,就一刀刺進。
這一記「雪花斬」,是田野三郎最厲害的絕技,此刻,無論是田野三郎還是張浩天心裡都明白,決定勝負生死的分界點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