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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五章 春風不解禁楊花(四) 文 / 三月暮雪

    第二十五章春風不解禁楊花(四)(本章免費)

    穿針低著頭只管往前走,並未注意到珠瓔一臉擔心地等在外面。

    一見穿針出來,珠瓔朝著裡面罵開了:「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因為父親是王爺的僚下。她父親明明是把她送給王爺的,還以為是王爺看上的呢。氣焰何必囂張成這樣子?回頭我告訴陳徽妃去,珉姬是陳徽妃調教的,豈容別人來插一手!」

    穿針一怔,連忙將義憤填膺的珠瓔拉至一樹海棠畔的山石後,嗔怪道:「你失心瘋了!這是什麼地方,你敢明目張膽地叫。」

    珠瓔冷冷一笑:「別看她像母老虎,這樣說她,她倒不敢衝出來,誰都知道她是什麼人,王爺是看在她父親替他捱一箭的份上收了她的,她以為自己是誰?骨子裡比咱命定做奴婢的還賤!」

    穿針見附近確無旁人,在珠瓔肩上輕拍一掌:「真是人小不知利害,你心裡明白就是,何必亂嚷嚷?我這樣說你,也是為你好。」

    「我只是不忿邢妃那樣待你。」珠瓔依然憤憤不平的樣子,「你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

    穿針大為感動,將手撫住珠瓔的頭髮:「小人兒,罵起話來倒利落。罰你今晚別給我洗腳。」

    珠瓔哧的一笑,兩人相擁相攜款款而行,分花拂柳,回至荔香院。一回臥房,穿針將手中的那色裙帔攤開,沉思片刻,終無奈地歎道:「沒有畫樣,怎麼繡得出來?」

    「邢妃要在上面繡上這麼複雜的花樣,拿去織工局用花機織好了,幹嗎要你來繡?」珠瓔生氣道,「我看邢妃分明是在找碴,別去管她。」

    「真想為難我也就罷了,」穿針苦笑,「她是看上我的針繡,又不能直言要,看我疼小秀的樣子,故意折磨她逼我答應下來的。」

    「這母老虎!」珠瓔禁不住又罵。

    「也不知道哪裡去找畫樣?」穿針感到為難。

    珠瓔眼珠一轉,撫掌笑道:「王府工坊裡有工匠描金描銀的,興許他們會描這些。」

    晉王府的堂閣樓台大都建在芙蓉洲的東南與西南,西北角仍是大片未經劈荒的森森林木,隱顯出低矮的縱橫屋脊。

    穿針在珠瓔的攙扶下漸近工房,便聽見有一群蒼老的男音在吟唱胡調,循著歌聲,走至最東一處院落,歌聲正從後窗中傳出,夾雜著捶打金器聲。她們站在窗外探頭向內窺看。

    幾名年老的金工正在一邊俯首做活,一邊隨口吟唱不知名的歌調,聽來悠遠而蒼涼。這些人原本應該身材高大,此時都頸背佝僂,滿面愁容,顯是曾經飽嘗艱辛。工案上立著幾個彩釉的瓷偶,彩釉滴流出纈花紋,十分絢麗。

    穿針的目光落在工案上,一瞬不瞬的不能移開。

    「都是柬國的俘虜,先皇在世時就抓了來,都是能工巧匠。背井離鄉幾十年,估計老死在這裡了。」珠瓔在身邊小聲地解釋著。

    穿針移身至門楣旁,就在門口佇立著觀望。她細柔的影子正巧落在工案上,歌聲停了,老金工們吃驚地抬起了頭看她,隨即又木然地低下頭去,繼續手中的活計。其中一個人用力在牆上敲了個暗號,只聽有人尖聲應道「來了」,接著,一個青年工匠輕快地從隔壁工室趕了過來。

    「又做錯什麼了?府裡再怪下來我不管了……」他一邊邁步一邊說著話,忽然看見穿針她們,呆了呆。

    穿針沒想到裡面還有這般年輕的男子,與珠瓔面面相覷,不能言語。

    「兩位姑娘找長壽什麼事?」那叫長壽的男子滿臉笑容道。

    穿針表示她們過來要個畫樣。長壽問清楚了,沉吟片刻,道:「你們隨我來。」

    穿針她們跟著他走,有人忽然在後面揚聲:「長壽,這裡的活計還少了?我們求你繪個畫樣,你就煩,說是忙得不能喘氣。今日怎麼見了女人不忙了?這口氣喘勻了?」

    更有人說著刻薄的言語。那些原本木板的老人們鬧著應和。

    長壽也不理會,逕直帶著穿針和珠瓔一處荒廢的遊廊,只見壁間、樑上,昔年被精心繪上的彩畫雖有剝落,但是大多完好清晰。穿針駐足在苔痕斑駁的花磚階上,凝立仰看殿簷下一處拱眼上的牡丹錦雞圖。

    「我從前在寺院裡繪的畫壁,比這個好許多倍。」長壽指點著面前一幅幅圖畫,帶著自滿的笑。

    「師父是寺院的畫工?」珠瓔好奇的問。王府裡除了晉王,都是那些閹了的宮人內侍,那些老金工一天到晚關在工房裡,也是與廢人無異。

    長壽聞言臉色黯淡下來:「我本和尚,犯了事,被罰入宮做了畫工……」

    穿針她們沉默下來。

    「姑娘是否喜歡從這些彩畫上采寫畫本?或者長壽另外給您畫個花樣?姑娘儘管講來。」長壽慇勤地說。他的目光有別於宮中年久的宮監的混濁,注視穿針的眼神裡閃了一點火星。

    穿針求畫心切,低眼絮絮細說著。長壽大有興致地細問穿針是何想法,用何種絲線、意待以何法挑繡。然後,用筆在紙上飛快地勾勒畫草,洋洋灑灑。穿針不禁暗歎,這人既心靈手巧,又博學多才,成了閹人真是可惜了。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長壽完成了手中的圖,滿意地交給了穿針。穿針和珠瓔謝了,送他到庭中,方慢悠悠地出了果園,說說笑笑地來到了芙蓉洲。

    芙蓉洲畔楊柳垂地,水煙凝碧,重重樓台參差,倒影波中,四周澄澈空明,真令人胸襟漱滌,不著一塵。

    穿針心情愉悅,拉著珠瓔倘徉在柳蔭間,想起家鄉泥石路兩邊的柳樹,淡淡而愜意的笑浮現在臉上。

    不經意抬頭,前面一群宮人正顛著一座步輦過來,上面一身杏黃,悠閒坐著的正是晉王肖彥。

    穿針臉色大變,慌忙扯住珠瓔:「咱們走別的道。」倒退著轉另一石橋走,繞過一帶短紅欄,方來到通往荔香院五色石砌的羊腸小徑。

    因為心虛,穿針這一路走來已是香汗涔涔,雙腳無端的痛起來,兩人愈走愈慢。珠瓔憐憫地看著秀眉緊蹙的穿針,在前面彎下身來,說道:「我來背你吧。」

    穿針並未應答,惶惑不安地望著前方。珠瓔疑惑地順著穿針的眼光看去,晉王的步輦不知何時停在了前面,晉王正背著手朝她們走過來,嘴角含著一縷笑,看起來心情不壞。

    倆個人雙雙跪地,晉王一手扶了穿針,打量了她一番,英爽之氣溢於眉宇。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可否讓本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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