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段時間,我閒著沒事就看《白銀谷》,而且一看就是幾個鐘頭,一邊看完了還看第二遍,莫小平幾次從臥室裡出來關電視。她關上我又打開,氣得她說:「你要再看就去王巍巍那裡去看。」
我說:「你要是再這麼無理取鬧,我還真去她那裡。」
莫小平氣著說:「我怎麼無理取鬧了?白天還那麼多事,晚上你一夜一夜不睡,你當人事鐵打的?你要去王巍巍那裡,你去呀去呀?」
說是說,她還是賭氣進臥室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那裡看。
為什麼我這麼喜歡看那戲?最主要的是,那戲說出了很多經商的基本規則。
我最看好的就是天成元票號的管理方法,而那些方法在今天,對於我仍具有極其重要的提示意義。單就其最直接的一點,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對我公司制度的制定就有很大的啟示。
就說權力的問題。除了資金上的控制問題和大是大非的問題,日常經營上的問題全部交給了分號大掌櫃。而他們的制度也是明確的,分號大掌櫃犯了錯誤,按照西方的規矩,清理出號,罰者有據,受者信服。而他們對掌櫃的和夥計們的控制,最主要的就是規矩,規矩就是做事情的行為規範,給掌櫃的和夥計一個判斷做事對錯的標準。
康老先生有一句話特別觸動我,他說:「管人和買古董不一樣,古董越放越值錢,人可不一樣,要麼用他,要麼廢了他,你不用別人就會用他」。對一個人一定要用好,做好使用工作,絕不能讓他閒著。調教是很重要的,調教一個人是為了使用他而不是閒著他,一定要讓他有所提高。調教是手段,使用是目的。否則,競爭對手就極有可能將你的人挖走使用。這一點,我在李自為的使用上就犯了大忌,因為在成立房地產公司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他當時是滿懷著大志,想幹一番大事,而只是為了保護我和靳守堅、黃奕章的秘密而使他閒了下來。另外,西方的眾多規矩中,不准攜家眷那條我也犯了錯,怎麼叫李自為去和一個有明顯間諜嫌疑的女人去接觸呢?結果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另外就是如何選人的問題。康家對人員的培養要經過長期的考核,側重業績和企業忠誠度。康老太爺曾多次告訴六爺,當地是一等的聰明才俊子弟多入商途,二流的才去讀書應試。而且多次提到子弟外出,必到口外歷練,從櫃檯夥計做起,做好了,再行提拔。這是為什麼?這就是在尋找最合適的掌櫃的人選。總號和分號大掌櫃手中都握有實權,很多時候甚至不買企業家族成員的帳。這就使放權,而放權的最大好處是使一個家族企業的管理更為職業化,家族成員也必須以能力才能在企業立足,而不僅僅是因為血緣關係。我這個公司雖然不是家族管理,但是尋找合適的總經理依然是頭等大事。楊在田合適嗎?他當然不合適,但是,選人、用人、育人、留人的過程中必定要有人來管,不能出現真空不是?
「你有完沒完了?」正當我看著邱泰基的銳意進取與孫北溟的保守發生衝突時,莫小平從臥室裡衝了出來,「你搞得一屋子蟲子?」
我這才注意,屋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飛進了好多長翅膀的白蟻。
「看樣子是要下大雨了」,我自言自語地說。看來工地要加強防護措施才對,於是,我打電話給房震、黃敬瀾等人,這些人本來已經睡了,見我這麼晚打電話,知道事情馬虎不得,連忙佈置下去。
莫小平在一邊看著我,見我打完電話她說:「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整天半夜不睡覺折騰什麼?你看你剛才打這麼多電話給人家,你不睡,人家還不睡嗎?」
我說:「我最近對公司下一步何去何從還沒有很好的思路,看看這白銀谷很受啟發。」
莫小平說:「你就神經吧,我看不出什麼好來,你趕緊睡,不然你睡客房去。」說罷,氣哼哼地進了屋。
我接著看,心裡不禁又有許多感慨。我很佩服西幫的那些規矩,什麼不得帶家眷上路、在外當值3年才能回家一次、休息半年要算上往來路程、不錄用有功名的人員、進入票號都要從櫃檯夥計做起、不能賭博、不能吸鴉片,禁買空賣空……倘有犯者,立刻出號等等,票號的規矩多且完備,據說是當年顧炎武、傅山等人幫票號制定的。可是,我看中的卻是執行,我公司的規章制度可謂是嚴密的,可是往往空有制度而執行不下去,為什麼?主要是我還沒有建立起自己的企業文化。企業變革最大的阻力其實便來自於文化,不假思索的就把別人的東西亂用一氣,這種所謂的變革只能是把企業整的不三不四。
還有一點,我印象很深。票號的賬本也多種多樣,以方便業務的記錄和統計,還要在總號留底,所以京號的賬本可以在毀掉後由總帳重新核對出來一部分。現在,我這裡基本上都實行了分公司獨立核算制,總公司只有月報和季報、年報,一旦是出現問題非常棘手,所以,我準備從下月起,分公司的帳目一律要經過總公司的審計並且憑證複印留底。
有一個細節我很重視,那就是北京撤莊的時候提到戴老幫經營有方,平時就讓夥計們各自分帶銀兩,降低集中存放的風險。各個分號也經常有銀兩的調配,根據各個分號的經營情況來抽疲轉快,為了防範風險,從紅利中抽取部分作為損失預備金,類似現在的壞賬準備金。而這些手段都是為了保障票號的長期穩定的發展。我這就想起了我公司目前由於資金緊張經常是把資金集中起來使用,看起來是控制了風險,實際上是增加了風險,尤其是分公司清款要費好多周章,也是減低了效率。
孫北溟的「全線業務收縮」和邱泰基的「全線業務拓展」,從本質上說,他們都犯了一個毛病,就是片面。具體的地方執行一種政策是不行的,即使在深圳,各個鎮之間的經濟、政治情況也是不同的,在這些不同的區域做事,更需要結合具體的實際情況而調整策略。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也沒有沒有規律可循的事情,只要堅持利潤最大化的原則,手段可以靈活。
直到凌晨四點多,我才戀戀不捨地關上電視回到臥室,莫小平沒有開空調,只蓋了一條薄薄的毛巾,但是,我還是感覺到悶熱難耐。我關上窗子,打開空調在她身邊躺下,用手摸摸她,她使勁一甩,閃開了我。我自知理虧,也不再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