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夜對朱粲來說是極為漫長,因為從鐵甲兵沖營的那一刻,他就是備受煎熬,如坐針氈。
這一夜對朱粲來說,也是極為短暫,從他中箭落江那一刻,他這一生看起來也就到了盡頭。
利箭從他背心刺入,前心穿出,鮮血如泉,他怎能不死?
朱粲從馬上飛起,落入漢江那一刻,眾盜匪看的清清楚楚,馬上那將凌空躍起,游龍在空那一刻,群盜悚然動容。朱粲在他們心中即是頭領,又是魔鬼,他食人肉,以婦孺為軍糧固然殘忍,可就是因為殘忍,才讓眾生畏懼,覺得就算魔鬼也是不過如此,魔鬼自然無人能敵,這才跟從。可就是這魔鬼一樣的人物,也是架不住天神的一擊。
空中那將矯若游龍,射出一箭的力道已經極似張須陀,極似那個打遍大江南北,武功無敵手,陣仗無敵手的張須陀!
此人是誰?此人就是蕭布衣?此人就是那個闖蕩黃河兩岸,阻突厥,擊歷山飛,破瓦崗,震懾淮北群盜的大隋右驍衛大將軍蕭布衣?
蕭布衣自己或許都還不知道,他這兩年來所做的事情極富傳奇色彩,經南北通商百姓眾口相傳,早就傳的和神人一樣,威名已經不遜張須陀。
此戰逐朱粲倒不算什麼,可在這多人之眼中,一箭射殺朱粲實在是天神的行徑眾盜都是驚疑不定的時候,蕭布衣已經落在馬上,縱馬疾馳到了橋邊,再次長身飛起,落到橋邊,大喝一聲,長刀一出即收,腳一跺,木橋已經轟然倒塌!
橋上的群盜大聲慘叫。已經隨著倒塌的木橋向漢水落了去,稀里嘩啦,咕咚撲通的掉下水,轉瞬被漢江之水淹沒,一時間呼救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河邊的群盜喊了一聲。心道我的媽呀,這如何是人?那多人在橋上,木橋都是安然無事,這人一腳跺塌了木橋,金剛再生不過如此。
眾人亡命逃奔,蕭布衣卻是不再追逐,翻身上馬,凝望滔滔漢江水,目光中複雜萬千。
木橋本是有些破舊,可也絕非他一腳就能跺塌。不過他手持鋼刀鋒利異常,又比尋常腰刀長了半尺,一刀削過去,已經削斷了木橋接榫半數。再加上他勤修易筋經良久,一腳之力大的迥乎常人,是以踏斷了木橋。
不過他出刀極快,眾人只見到他威猛的一腳。卻忽略了他地長刀,紛紛逃命途中,腦海中倒是留下蕭布衣有如天神般的印象。
蕭布衣的長刀卻是綦毋工布所制,秘密從草原運來。
鋒銳雖說不上絕世寶刀,可堪稱這時代罕見的利刃。
綦毋工布不愧為大匠,不但製作出利刃,而且考慮到騎兵的特點,鑄造出這種獨一無二的加長馬刀,馬上揮舞固然犀利,就算是馬下作戰也覺得不差。
蕭布衣本有一把寶刀。在太原城取自高君雅之手,後來被張須陀追殺地時候,寶刀折斷,這刻見到綦毋工布的鑄刀,忍不住的取了一把。
這一夜對他來說,也是慘烈非常,他和徐世績,周慕儒探測敵情回轉後,察覺到敵軍後營空虛,防禦形同虛設。徐世績很快制定下了攻打的策略,卻又等了兩天。
按照徐世績的觀點來說,朱粲想要攻克襄陽城極為困難,可他多攻一日,等到蕭布衣前去解圍。襄陽城的老百姓就會多感激蕭布衣一分。他取得襄陽城遇到的阻力就小一分。再說朱粲手下群盜久戰疲憊,他們一鼓作氣攻克的把握都大一分。
徐世績的道理極為淺顯。說的也透徹,可周慕儒並不贊同,也並不開心,但他還是聽從蕭布衣地意見,他希望蕭布衣能和以前一樣,即刻去救襄陽,可蕭布衣尊重徐世績的安排。
蕭布衣知道周慕儒的不滿,可卻也無可奈何。
他早已經知道戰場的冷酷無情,將軍既然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絕對沒有什麼人情可講。徐世績所為,是為他蕭布衣著想,無可厚非戰場上你當然也可以講人情,但是最直接的後果就是以你手下的損失慘重為代價。
亂世之中,任何的人情都不及你手上握有實力最為重要。
蕭布衣也想早些解襄陽於倒懸,可卻不能拿手中積蓄地力量輕易做賭注。
他做事隱秘,到現在經過李靖培訓,可以運用的手下不過千餘兵士,這些兵士是他亂世之中生存的根本,當然不肯輕易折損。
徐世績為蕭布衣分析了天下大勢,定下奪襄陽,取江南,進軍中原之策。蕭布衣和李靖一起時,李靖早為他分析了天下盜匪的實力。
盜匪雖動輒十數萬之多,可多是烏合之眾,很多人都是放下鋤頭拿起槍,放下鍋剷去握刀,這樣的人除了可以增加聲勢外,真正打仗只能說是不堪一擊。蕭布衣手中雖然不過是數千之眾,可騎兵千餘人,裝備精良,合在一處,那已經是很驚人的力量。
如今中原烽煙四起,征戰頻繁,突厥交易通道又是斷絕,找好馬,找戰馬極為不容易,蕭布衣能擁有這種力量,已經是最大的本錢。蕭布衣若是想做大,無論身世,實力,威望都是必不可少,盜匪多是出身農家百姓,雖是攪亂大隋的江山,可真的若爭天下,平心而論,就算李靖也不認可他們會取得天下。這個時代畢竟門第觀念極重,歷山飛,翟讓,李子通,杜伏威,朱粲之流在眾人眼中,出身低賤,不過還是盜匪而已,算不上什麼真命天子,更是得不到門閥士族高門的青睞,他們就算推倒大隋,扶植新主。肯定也要找一個能代表他們地利益之人,這些泥腿子當然不是他們中意的對象。
可蕭布衣對門閥士族高門而言,也是一個選擇。首先他威望一時無二,再次他的身份也算是個沒落貴族,再加上袁嵐暗中的操縱和宣傳,他是蕭姓。西梁後人,這足可讓門閥士族考慮歸附支持。
可光有以上的幾條還是遠遠不夠,他必須要有自己的實力,取襄陽是他很重要的一步,不容有失。
凝望滾滾而流地漢江水,蕭布衣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了很多,若是以往,他可能也就任由盜匪逃命,雖說他們跟隨食人,無惡不作。可如今。無論為了樹立威望還是為了除惡,他必須踹上這一腳。漢江水不停流淌,江面上的盜匪有的游到兩岸,有地沉入了江底,沉沉浮浮有如蕭布衣此刻的心情。
一騎飛奔而來,卻是胡彪快馬趕到,他一直都是孫少方的手下。如今跟著蕭布衣出生入死,雖是沉默寡言,卻也算是生死之交。
「蕭將軍,徐將軍請你按計劃行事,裴將軍已經和孫親衛跟隨竇仲去騙開城門,還請蕭將軍早些去和徐將軍合兵一處。」
蕭布衣沉吟片刻,上馬揮槍,當先馳去,三百兵士見到蕭布衣地命令,縱馬跟在身後。不急不緩。
胡彪卻滿是敬仰的望著蕭布衣,不敢再多說一句。
蕭布衣暗自忖度和徐世績定下地計劃,唯有不安。
計劃到現在為止,只能說是走了第一步,驅逐盜匪朱粲是入主襄陽地第一步,至於能否射殺朱粲並非是計劃之中的事情。徐世績主攻,蕭布衣策應,裴行儼帶著義陽軍士在漢水附近做疑兵之計。驅逐了盜匪朱粲,緊接著地第二步就是竇仲去騙開城門,當然竇仲不見得心甘情願。裴行儼一直看押著竇仲,不棄不離,裴行儼和孫少方,還有大多武功高強的護衛都在竇仲身邊,只等入了城。或者再讓眾兵士進城。或者伺機殺了竇軼,搶佔襄陽城。只要打開城門,裡應外合,襄陽城可說是唾手可得。竇軼雖是仁義,可仁義無能佔據個好地方,有時候也是肥肉的代名詞,誰都盯著這仁義,朱粲流口水,徐世績也不例外。
可這畢竟和蕭布衣本性不符,但除了周慕儒,裴行儼,孫少方,徐世績,包括裴蓓都是建議如此,蕭布衣見到大家期待甚也就不加反對,他知道自己已經慢慢被這個時代所同化。
到了襄陽城南門附近,只見到屍骨堆積如山,到處都是殘旗死馬,斷槍折刀,頗為淒涼。徐世績帶兵遠遠的候著,見到蕭布衣前來,低聲道:「蕭老大,城中歡呼一片,都對援軍大為好感。竇軼已經開了城門,少方行儼跟著進去,依行儼的身手,加上一幫親衛,應該不是問題。」
蕭布衣只是點點頭,輕輕歎息聲,徐世績卻是笑笑,轉頭盯著城門,暗想裴蓓說地不錯,蕭布衣婆婆媽媽,婦人之仁,有時候爭奪天下就是如此,壞人要殺,好人也要殺幾個。他當初對張金稱的做法何等讓人心折,可聽說竇軼有仁名,卻是猶豫起來。不過他還是從大勢出發,現在有這種態度,也算不容易。
本來攻入城池和被請入城池可以選一種,徐世績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按兵不動,準備讓竇軼請到城中。
徐世績說的雖是肯定,可畢竟還沒有十分的把握,只是凝望著城門,只等裴行儼他們萬一談不妥,就裡應外合打開城門衝進去!
仁義之名害死人呀,徐世績暗道。
至於竇仲,徐世績倒不用擔心他臨陣變卦,有些人,天生下來就是膽小怕死,無論怎樣,都是無法改變。行儼這時候已經到了城中,到了郡守府,一番官員前呼後擁,倒是好不威風。
不過這行的將領還是竇仲,裴行儼只能算是個隨從。徐世績攻打朱粲後,裴行儼帶著孫少方還有一幫護衛,表面上護送竇仲,卻是押運竇仲叫開城門。
竇軼看起來一點疑心都沒有,帶著城中的一幫官員出來迎接,一直將眾人接到了郡守府。
夾道兩旁,百姓歡呼雀躍,熱烈的歡迎援軍地到來。
幾日前的愁雲慘霧已經不見,方才黃龍滾滾。援軍來到,打的朱粲屁滾尿流早就在百姓中口口相傳。
可到底援軍是誰,很多人都不知道,眾百姓有的認識竇仲,說那是太守竇軼的兄弟,果然將門無犬子。竇軼郡守清正廉明,弟弟也是威武雄壯。卻不知道竇仲膽小怕死,更沒有什麼清正廉明,和竇軼完全不像一個媽生的。
竇仲挺胸抬頭,真地如同英雄般接受著百姓的歡呼,可不經意的斜睨到裴行儼一張鐵板般的臉,心中打鼓。他已經隱約猜到裴行儼要做什麼,可心底地懦弱讓他不敢示警,再說前幾天裴行儼給他灌了幾丸藥,說叫什麼斷腸裂肝奪命丹。只聽名字就害怕,更何況吃到肚子裡面。他這幾日肚子總是隱約作痛,只怕就要毒發身亡,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竇軼臉上卻滿是笑容,等到了郡守府,不等說什麼,孔邵安已經建議道:「郡守大人。我見到賢弟帶來的精兵還在城外屯紮,他們遠道而來,勞苦功高,郡守大人應該將他們請到城中一敘才對。」
竇仲心口又是一跳,只想喊出來莫要,這是引狼入室。
可話到嘴邊居然變成,「孔大人說地極是,還要大哥把精兵請到城中好生招待才對。」
竇軼緩緩坐下,眉頭輕鎖,沉聲道:「四弟。你我都是知根知底,你有多少份量我還不知道。還不知精兵出自何處,這等實力,只怕就算張將軍前來,也是不遑多讓。」
竇仲嘴張了幾張,咳嗽道:「這是,這是……」
裴行儼握緊了拳頭,和孫少方互望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殺氣。
這個竇軼雖然不過是文官,也是不能帶兵。可精明之處顯然比竇仲強上太多,要是他看出破綻,執意不讓眾人進城,二人只能先下手為強,挾持住竇軼。逼迫他們開城。
好在竇軼看起來沒有什麼疑心。身邊也是文官,卻把眾校尉都攔到門外。二人估計形勢。自負武功,再看看廳中的人手,覺得可以在竇軼逃出前抓住他,倒也不急於先發制人。
孔邵安滿是奇怪的望著竇仲,「竇大人,難道你都不知道精兵是哪個?」
他不過是開個玩笑,善意的笑,周圍的官員也是笑。亂匪平息,眾人多少放鬆點心情,心道無論是哪路精兵,總比朱粲要好。
竇軼也是笑了起來,「四弟嗓子怎麼了,其實我倒知道精兵是哪個!」
眾人都是詫異,竇軼目光卻已經落在了裴行儼的身上,輕聲道:「這位將軍想必姓裴,令尊裴仁基鎮守虎牢,守大隋命脈,虎父無犬子,裴將軍和蕭將軍東征破瓦崗,擊無上王,威名赫赫,勇猛無敵,朱粲當然也是不堪兩位將軍一擊。」
竇軼話音落地,群情悚然,裴行儼神色不變,卻是長舒口氣。他記憶中,絕對和竇軼沒有見過,竇軼認識他,這麼說已經事敗?
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蕭布衣是通緝的要犯,想必淮水沿途各郡縣都是下達了圖形通緝公文,可他在義陽郡已經問過,圖文通緝上絕對沒有他裴行儼,徐世績和蕭布衣這才放心讓他進城,可竇軼又是如何認出他來?
裴行儼神色不動,孔邵安卻是吃驚道:「閣下就是裴行儼將
竇軼笑了起來,「裴將軍施恩不圖報,多半就算解襄陽之圍之後,只想一走了之,不留姓名,可老夫既然知道,那你是斷然走不了裴行儼琢磨他地話語,心中戒備,臉上卻笑,「竇郡守好眼力。」
孫少方環視四周,只怕周圍有郡尉來攻,盤算既然被識破,那就先擒拿住竇軼再說。
聽到裴行儼承認,竇軼有些驚喜道:「這麼說蕭將軍就在城外?」
眾官微微騷動,或振奮,或敬仰,或不安,或質疑,表情種種,不一而足……
竇仲臉色發苦,暗叫糟糕。為蕭布衣,也為自己,他記得這通緝公文可是由他那裡傳到了襄陽,蕭布衣一事處理的甚為詭秘,誰都不知道蕭布衣為什麼獲罪,對通緝他一事更多地是莫名其妙。但是只有聽從聖旨。
裴行儼一直在想,如果徐世績在會怎麼回答?他想出手制住竇軼,可從他的態度又是看不出絲毫敵意。
「蕭將軍在城外那又如何?」裴行儼終於說道。
竇軼輕歎一聲,「蕭將軍既然在城外,老夫當然要親自去迎接,難道還有人會反對?」
眾官都是搖頭,七嘴八舌道:「蕭將軍威名遠播,親自前來救援襄陽城,當然沒有人會反對接他入城。」
「蕭將軍來了嗎,那可太好了。有蕭將軍在此,諒盜匪再不敢來此。」
有的人卻是嘀咕,暗想聽說蕭布衣好像不再是什麼將軍,和聖上好像鬧了彆扭。不過如今交通斷絕,盜匪橫行,很多事情也不能確認,只能唯唯諾諾。
竇軼拉著裴行儼地手站起來。微笑道:「既然沒有人反對,還請裴將軍帶我去見蕭將軍,襄陽城有蕭將軍鎮守,襄陽百姓無憂也。」
裴行儼緩緩站起,不等舉步,一個聲音高喝道:「我反對。」
緊接著喝聲是踢踏地腳步聲,一人橫在廳前,手握刀柄,身後跟著數十名衛士,都是虎視眈眈。滿臉的凝重。
眾官都認識廳前那人叫做上官縱,本是襄陽城地一名校尉,平時都是默默無聞,沒有想到今日居然帶兵出來,不由相顧失色。
竇軼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上官縱,你要做什麼,莫非想要造反嗎?」
上官縱嘿然冷笑道:「我只怕想反地是竇大人吧?」
孔邵安斥責道:「上官校尉,你何出此言?蕭將軍威名遠播,如今解襄陽之困。竇大人只是想接他入城,難道這也是造反?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眾主簿,光曹,功曹都是紛紛喝道:「上官縱,快叫眾兵衛退下。你不過是個校尉。居然對郡守揮刀,成何體統。莫非你要造反嗎?」
這幫人紛紛斥責,卻是不敢上前,他們都是文官,上官縱身後又跟著數十名兵衛,竟然難倒了眾官。
上官縱卻是一聲冷笑,伸手指著孔邵安道:「孔大人,你身為朝廷監察御史,本是巡查各郡縣反叛,難道不知道蕭布衣本為朝廷欽犯?竇軼故意無視蕭布衣的罪名,還要公然去迎接欽犯入城,已和造反無異,你身為朝廷命官,坐視不管,也是縱容的過錯。」
孔邵安詫異道:「蕭將軍是朝廷欽犯,我怎麼不知?」
眾官有的清楚,有的糊塗,都是保持緘默,不知道到底相信哪方。可這時不能走錯一步,不然很容易造成殺身之禍。
上官縱卻是嘿然冷笑道:「孔大人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因為竇大人早把這消息封鎖,所以你們都不知情。蕭布衣在下邳奉旨剿匪,卻是密謀造反,張將軍捕殺,卻讓他漏網。通緝公文早就下達各郡縣,竇大人也早就接到公文,卻是一直秘而不宣。當時我就覺得竇大人有問題,是以一直留意,可朱粲不久就來攻打,也就把這件事情放到一旁。今日竇大人讓校尉都留在門外,卻帶著被蒙蔽眾位官員要去接蕭布衣進城,不言而喻,其心可誅。」
眾官面面相覷,都是不安。
要知道隋朝郡縣中,除郡守、郡丞、郡尉、縣令是吏部指派外,其餘的光曹,主簿,功曹,西曹等人都是由郡守或者縣令自己委派。
這才有竇仲可以買賣官爵,任人唯親地事情。
竇軼身為襄陽城的郡守,這廳中議事的眾官基本都是他來委派,算得上是親信。可大隋為怕百官造反,所以校尉府兵郡守眾官自成體系,互相牽制,郡守歸吏部統轄,校尉卻是歸兵部掌管,孔邵安的監察御史卻是隸屬御史台,部門不同,也是為了監察百官過錯,提防造反所設。竇仲身為義陽郡郡守,本來權利最大。和外府兵沆瀣一氣,買賣官爵,卻被蕭布衣袁嵐收買了外府兵校尉,這才一舉功成,可如今上官縱掌握外府精兵,就算竇軼也拿他無可奈何。
如果真地按上官縱所言。竇軼的確有謀反的嫌疑,眾官心中惴惴,可又感激竇軼的提拔,乾著急卻沒有辦法。
上官縱見到眾人沉默,頗為得意,嘿然冷笑,從懷中掏出聖旨道:「聖旨在,眾官接旨。」
眾官有的跪下,有的站立四望,竇軼卻是站立不動。眼珠子轉動,望了裴行儼一眼,暗自焦急。
上官縱見竇軼不跪,搖頭道:「竇軼,看來你是鐵了心要造反,跪與不跪,也是無妨了。聖旨曰。校尉上官縱身懷密旨,監視襄陽眾官,可便宜行事,若有造反,當殺無赦。」
收了聖旨,上官縱冷哼道:「竇軼,你現在還不服罪?」
竇軼見到裴行儼地從容,心中稍安,沉聲道:「你說聖旨就聖旨,我還有密旨呢。」
他伸手從懷中一掏。居然拿出和上官縱一樣地密旨,展開念道:「聖旨曰,郡守竇軼身懷密旨,監視襄陽外府兵衛,可便宜行事,若有造反,當殺無赦。上官縱,襄陽城才是驅逐了盜匪,百廢待興,我倒覺得你如今挾持眾官。犯上作亂,其心可誅!」
眾人詫異,竇軼的密旨和上官縱幾乎雷同,不過是換個名字而已,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是對。
上官縱卻是氣急反笑道:「好你個竇軼。如今又多了個偽造聖旨的罪名。」
竇軼扭頭望向裴行儼道:「裴將軍。你說孰對孰錯?」
裴行儼一直冷眼旁觀,心道竇軼怎麼看都是要造反地樣子。不像是和上官縱做戲。難道蕭老大真的如此威名遠播,就算襄陽的郡守都有心歸附?
不過眼下倒好決定,畢竟竇軼要迎蕭布衣進城,自己先和竇軼聯手再說。
「到底孰對孰錯,我是一清二楚。」裴行儼嘿然道:「蕭將軍戰功赫赫,威名遠播,難免有宵小惡意中傷,上官縱,你犯上作亂,郡守大人寬容,我卻饒你不得。」
他話音才落,已經大步上前,轉瞬到了上官縱身前,視眾衛士手中地兵刃於無物。
上官縱雖然也知道裴行儼的威名,可總覺得以訛傳訛,難免不實。他雖奉密旨懷疑竇軼想反,可沒有想到他這快就要去迎接蕭布衣,暗想蕭布衣精兵入城,那就大勢已去。匆忙之間,招了幾十個忠心兵衛,又讓人去調兵,只想擒下竇軼群官,控制襄陽城地局勢,將蕭布衣拒之門外。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裴行儼威名之下,武功亦是如此高強,心中凜然,大喝一聲,拔刀砍去。
他出刀威猛,武功也是著實不差,沒有想到裴行儼只是微側身軀,就已經避開他地一刀。上官縱不等再出手,已被裴行儼抓住了手腕,只是一扭,上官縱吃不住大力,倒轉了身子。
裴行儼出手如電,轉瞬抓住上官縱的腰部,嘿然一聲,舉起了上官縱,再是一落,膝蓋跟著頂出去。
只聽到卡嚓聲響,上官縱慘叫一聲,脊椎已經斷成了兩截,鮮血噴出,眾官面色巨變,有幾個搖搖欲墜,看樣就要暈過去。
裴行儼手一揮,斷成兩截地上官縱已經飛出去,眾兵衛見到上官縱出手,都是上前,哪裡想到這麼快就是結束戰鬥,一些人躲閃不及,被砸倒在地,見到上官縱已死,卻還是雙目圓睜,都是惶恐叫喊。有兩人身手稍高些,繞過上官縱的屍身,揮刀砍過來。
裴行儼早就搶了上官縱的單刀在手,當當架住兩刀,反手就斬。
他出手即猛又快,兩人居然都來不及躲閃,就已經被他砍倒在地,一些兵衛已經止步,又有一人不知死活衝上來,裴行儼低吼一聲,單刀再出,嚓的一聲響,那人躲避不急,從右肩被砍到了左肋,半截身子飛了出去,白花花的腸子伴隨殷紅地鮮血飛出,下半截卻是緩緩栽倒。
眾兵衛駭然止步,被嚇的連連後退,有膽小的已經嘔吐起來。那面的主簿已經暈倒在地,不省人事。沒有暈倒的也是想要嘔吐,這種慘烈殘忍實在是很多人生平僅見,血腥之氣傳來,眾人無不惴惴。竇仲早就軟倒在地,心中卻是慶幸。暗想這些人殺人不眨眼,絕非虛言恫嚇。自己好在聽從他們的吩咐,不然多半就和上官縱一個下場。
孫少方卻是早帶著十數個親衛控制了大廳四角,一方面攜手裴行儼,另一方面卻怕群官逃竄。他早見到過裴行儼地凶悍,倒是不以為異,只是感慨怪不得當初蕭布衣就算以身犯險,也要去找裴行儼,這裴行儼別地地方也就罷了,可這等手段。端是少有人及。
裴行儼知道此刻當要當機立斷,殺人立威,若是引起兵衛的嘩變,多半難以收拾。
他粗中有細,下手極狠,不過是想攝住眾兵衛,被血濺了一身。也不揩拭,沉聲道:「上官縱犯上作亂,陰謀造反,已然伏誅。竇大人知道你等盲從,棄械投降,不予追究。」
竇軼也是忍住了心中的震駭,沉聲道:「裴將軍說地不錯,只要你等放下兵刃,本官必定不予追究從亂之罪。」
眾兵衛見到上官縱已死,都是亂了分寸。聽到這裡,紛紛拋下兵刃道:「竇大人,我等一時聽信上官縱的蠱惑,盲從之下,還請大人恕罪。」
外邊腳步聲響起,又有一人帶兵衝進來,眾官認識是校尉秦名揚,見到他身後帶地足有百來人,又是大驚。
秦名揚衝進來,不等說什麼。突然瞥到地上的上官縱,臉色大變。
竇軼沉聲道:「秦校尉,上官縱犯上作亂,假傳聖旨,已被裴將軍當場格殺。你可是知道他陰謀反叛。前來護衛?」
秦名揚眼珠子一轉,拱手道:「竇大人說的不錯。下官聽說上官縱造反,這才召集兵士急急趕到,幸好大人無事。」
裴行儼退後到了竇軼地身邊,「竇大人,盜匪已逐,叛亂已平,還請竇大人迎蕭將軍入城,安撫襄陽百姓人心。」竇軼微笑道:「正該如此。」
蕭布衣和徐世績都在城外守候,心中唯有不安。
硬攻和巧取是兩個不同地策略,有得有失,徐世績選擇巧取還是照顧蕭布衣地情緒,可現在又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在開城地時候一擁而入。
到現在,城內靜悄悄的沒有動靜,裴行儼和孫少方到底如何,沒有人知道。
雖知道二人武功不差,可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想要興風作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城門有動靜了。」蕭布衣突然道。
徐世績精神一振,舉目望過去,見到城門咯吱吱地打開,才要揮兵上前,蕭布衣伸手拉住,低聲道:「等一下。」
城門開啟,眾官湧出,為首一人赫然就是竇軼,他旁邊是一身血跡的裴行儼,孫少方。竇軼笑容滿面,高聲喝道:「蕭將軍可在?」
徐世績低聲道:「糟糕……」
蕭布衣目光敏銳,已經見到裴行儼點頭示意,低聲道:「世績,不著急動手,隨機應變。」
他當先策馬出去,跳下馬來,緩步走到竇軼面前,「竇大人,蕭布衣在此。」
竇軼上前兩步,深施一禮,恭聲道:「下官無能,致使盜匪圍困襄陽,蕭將軍救襄陽城百姓於水火,下官方才不知,沒有迎將軍入城,誠惶誠恐。還請蕭將軍帶軍入主襄陽,確保襄陽城百姓安寧,下官感激不盡。」
不但蕭布衣愕然,就算徐世績都是有些詫異,心道結果和二人預料迥乎不同。
裴行儼一旁道:「竇大人真心實意,方才城中有兵衛造反,妄想和朱粲裡應外合,已被我和竇大人聯手平叛,還請蕭將軍看在竇大人真心相邀,入主襄陽城。」
竇軼回頭望了眼,眾官都是齊聲道:「還請蕭將軍為諸百姓著想,入主襄陽城!」
徐世績又驚又喜,搞不懂裴行儼一人如何這大能耐,忖度之下,蕭布衣帶兵入城,當能掌控大局,一旁道:「蕭將軍,襄陽父老盛意拳拳,還請蕭將軍勿要推脫。」
蕭布衣也是迷糊,卻是含笑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眾人都是上馬進入城中,百姓早就摩肩擦踵,夾道高聲歡呼,「恭迎蕭將軍入主襄陽城,保一方平安!」
歡呼不絕,眾人臉上無不興高采烈,有知道蕭布衣大名的,有不知道轉瞬知道的,更多的卻知道蕭將軍只憑千餘大軍破了朱粲,他在這裡,百姓總算有段消停日子過。百姓不管那多,只想著安生地過日子,哪裡管誰來做皇帝,誰來管理襄陽!
竇軼望著眾百姓的興高采烈,嘴角露出絲微笑,孔邵安卻是有些惶恐不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蕭布衣突然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這位可是邵安兄?」
孔邵安愣了下,「蕭大人原來還認識我。」
蕭布衣笑道:「當然識得,當初在酒樓見到邵安兄仗義執言,心感欽佩。後來一直和世南兄相識,卻再見不到邵安兄,本是憾事,沒有想到今日重見,快慰平生。」
孔邵安不安漸去,心中溫暖,含笑道:「蕭將軍過獎了,當初蕭將軍一首登樓望日讓下官傾慕良久,後來下官僥倖得聖上賞識,做到了監察御史,一直在南方任職,沒機會回東都,倒也對蕭將軍頗為想念。」
蕭布衣還以笑容道:「既然如此,今日我等當要痛飲幾杯才好。」
「一定一定。」
蕭布衣幾句話先拉攏了故交,心道自己攻打襄陽城尚可,要是管理襄陽,還要靠這些人來,這個竇軼倒也是聰明,只說什麼入主,算不上反叛,自己要聰明些,學古人什麼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入主一詞實在妙極。
可蕭布衣覺得還是要對竇軼提防下,畢竟太過順利難免讓人起疑,但眼下自己聲望正隆,只要小心應對應無大礙。最頭痛的卻是自己佔領襄陽的消息傳出去,隋軍必定來攻打,倒要早做準備,不過楊廣人在揚州,離此甚遠,一來一回,倒給自己充裕地時間準備……
他思緒閃轉,身後卻有馬蹄聲急驟,眾人回頭,見到一驛官快馬趕來,大聲道:「竇大人,八百里公文。」
竇軼接過公文,只是看了眼,臉色微變,伸手轉交給蕭布衣,輕聲道:「蕭將軍,金堤關被破,翟讓,李密率瓦崗眾連克滎陽諸縣,滎陽告急,還請蕭將軍定奪。」
蕭布衣心中大喜,和徐世績互望一眼,沒有驚怒,反倒都看出彼此眼中地喜意。
金堤關比滎陽更近東都,張須陀要打,也要先和瓦崗抗衡,以往群盜雖是作亂,可畢竟不能攻城拔寨,可如今翟讓破金堤關,蕭布衣取襄陽都是一種信號,意味著這大隋,終於天下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