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再遠,只要堅持前行,總有到達的一刻。
毗迦似乎也知道商人的急切,多少加快了速度,這個時候他的作用才真正顯示出來。草原本來沒有路,走的人不多,所以也轉化不成路。很多時候行途看起來山窮水盡,在他的帶領下,一定會柳暗花明。這樣一來,商隊行走的算是正確的路線,無疑中節省太多的時間。
如蕭布衣所言,歷山飛他們是有備而來,內鬼搞鬼,鎩羽而歸後,眾人在草原行了十天,再沒有馬匪來劫。
商人都是覺得蕭布衣英明果敢,見識不凡,日後必成大器,不再和伊始般的表面客氣,和他往來不斷,交情日深。蕭布衣也知道這些人天南地北,都是人脈極深,交遊甚廣,倒是盡力拉攏。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敵多堵牆,他要是販馬,總要有買家才好,這次出塞,在幾個兄弟還在想著胭脂水粉能不能賣出去換馬的時候,他已經想到了出貨的問題。
他做事有條不紊,只是因為比別人多想了一步。
和商人交際多了,蕭布衣這才明白不止女人有做媒的愛好,男人也是如此。不過這也不能說商人的女兒太多,怕嫁不出去,只是因為男人都相信自己的眼光,想給女兒找個好歸宿而已。
商隊中商家眾多,真正有份量的只有林,王,袁,殷四家,老梆子和他們比起來,提鞋都算不上,如果說這四家是莊家,老梆子不過算個散戶,割肉喝湯的份。
蕭布衣沒有想到,短短的十天的功夫竟然又收到了兩份庚帖,一份暗示。袁家自然不消多說,袁嵐開個頭後,不知道說出去還是被人猜到,其餘三家已然接踵而至。
林士直也有女兒,殷天賜有幾個兒子,沒有女兒,卻有個外甥女,好在王家出來的代表不姓王,可是沈元昆也是興致大發,暗示王家女人也不少,如果蕭布衣有興趣的話……
蕭布衣踩到牛糞,滿目桃花,唯有苦笑,倒讓幾個兄弟不停的偷笑。他們也知道一些,因為商人總是私下找幾個兄弟說話,詢問下蕭布衣的事情。楊得志早讓他們統一了口徑,說是在山村耕田種地,向來與世無爭,這次出來販馬一來做生意,也想長長世面。
草長的茂盛,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草原多為遊牧民族,只會尋找水草肥美的環境。
氈帳慢慢和牛羊馬兒一樣多了起來,遊牧的牧民見到商隊,有的漠然,有的也會主動打個招呼,毗迦認識的人不少,通常說幾句,就會引起很多草原人的歡呼,看待神仙一樣。
本來還擔心突厥兵的凶殘,一路打過去,沒有想到到了草原內部反倒很少見到突厥兵。這樣看來,哪裡都是有好有壞,在草原一路行來,居然風平浪靜。
眾商人被歷山飛嚇破了膽,一路行來都是精神緊繃繃的如同弓弦,等到來到克魯倫河邊上的時候,望著明亮的河水,如雲般的牛羊,這才都是長舒一口氣。
來到克魯倫河,就意味很快就要到了僕骨,他們正式交易的第一站。韓雪望著久違的河水,悄悄的望了蕭布衣一眼,見到他望著遠方,神色不經意的堅毅,表情更加從容,心中暗道,他好像又改變了很多。
在她的眼裡,蕭布衣更加的讓人難以捉摸,可是不能否認的是,比起初出山寨的時候,他更有自信了很多。
這裡沒有橋,毗迦找個水淺的地方帶領商隊渡過,稍事休整,繼續開拔。
貝培沒事騎馬望天,懶懶散散的樣子,陸安右有些疏遠,蕭布衣心道高士清選出的這三個人保護商隊倒是獨具慧眼,極為的不對路。
前行十數里的時候,楊得志突然騎馬過來,低聲道:「布衣,有大隊人馬從左前過來。」
蕭布衣心中一凜,「馬匪?」
「不清楚。」楊得志搖頭。
「慕儒,保護韓雪。」蕭布衣帶著幾兄弟已經向前方衝了過去,周慕儒傷勢好了八成,聽話的留在韓雪身邊,見到韓雪望著自己,笑了下,「少夫人,少當家真關心你。」
韓雪嗯了一聲,只是望著蕭布衣的背影。
等到蕭布衣衝到商隊前方的時候,眾商人也終於聽到了馬蹄急勁,轟轟隆隆,不由相顧失色,以為是馬匪。腳夫早早的停步,自發的一起聚攏,貝培還是隊中,也抬頭望過去。
陸安右早就分配人手,見到蕭布衣趕來,神色有些不自在,卻還是說道:「蕭兄,小心,我想是僕骨部落的人。」
前方斜斜的衝出一隊人馬來,約莫數十人樣子,都是手持角弓長矛,粗獷奔放,口中呼喝連連,急衝到十數丈的距離這才止住。
一個壯漢策馬出來,離商隊幾步的距離,高聲呼喝什麼,看情形是隊伍的頭領。蕭布衣一句不懂,看到陸安右皺著眉頭,已經帶著毗迦迎了過去。
毗迦聲音和緩,商量的口氣,拿出路條,壯漢卻是連連搖頭,口氣生硬。陸安右臉有怒容,卻是隱而不發。
「那人是僕骨部落的一個百夫長,叫做亦魯。」楊得志不等蕭布衣發問已經解釋起來,「他讓我們繞道而行,不能經過他們族人聚集的部落,不然會對我們不客氣。」
蕭布衣一怔,「為什麼?」
「因為可敦嫁女就要來到這裡,為了保護可敦的安全,所有無關的人都要遠離。」楊得志說道。
蕭布衣啼笑皆非,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種結果。眾商人知道義成公主要嫁女,這才迫不及待的趕到這裡,哪裡想到面都見不到,就被僕骨部落拒絕,還談什麼生意?
那面的談判已經有了結果,亦魯一聲高喝,手下已經齊刷刷的挽弓搭箭,對準了商隊。
蕭布衣不用翻譯已經知道事情僵化,有了緊張,心道這要是打起來,是人家地盤,如何有好?苦於言語不通,無法幫助商隊,身後卻傳來一聲冷哼,「沒用的東西。」
蕭布衣扭頭一看,見到貝培一張鞋底般的臉,「貝兄?」
貝培不理蕭布衣,策馬上前,厲聲說了幾句,別看他瘦瘦小小,可是挺身而出,氣勢竟然絲毫不讓亦魯,他說的竟然也是突厥語,這讓蕭布衣很是慚愧。
亦魯那一刻有了絲猶豫,轉瞬態度更加的強硬。楊得志飛快的翻譯,「貝培說商隊專門為可敦祝賀,亦魯如果把商隊擋在門外,可敦知道,他不見得能夠承擔責任。不過亦魯說,道賀的人各部落無數,誰知道哪個是真心。可敦既然到了這裡,他們僕骨的勇士就有責任保護可敦的安全,他讓我們商隊立即繞道,離開僕骨,不然就對我們不客氣。」
蕭布衣只是聽了兩句,就已經皺起眉頭。毗迦太柔,貝培太剛,很好的理由讓貝培說的劍拔弩張,如果換一種方式多半能變通些。
氣氛愈發的緊張,林士直見到不是馬匪,早已經湊了過來,「布衣,你向來聰明,得想個辦法才好。」
蕭布衣苦笑,「你以為我是神仙?我又不會突厥語,怎麼說服這個亦魯。」
林士直歎息道:「你雖然不會突厥語,可說的話貝培總能聽懂。一個巴掌拍不響,如今只能越來越僵,你勸貝培退一步,我們再做打算也好。」
蕭布衣恍然,暗罵自己有些笨了,林士直只找自己,當然是認為他才有能力說服貝培。
策馬上前,蕭布衣到了貝培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貝兄,這樣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先暫避鋒芒,等一下再說。」
貝培正是怒容滿面,厲聲疾喝,聽到蕭布衣的建議竟然沉吟下,『哼』了一聲,「好,我們走。」
都沒有想到貝培翻臉和六月天一樣,陸安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貝培卻是盯著那個亦魯,又是厲聲喝了幾句。
亦魯煮熟的鴨子一樣,嘴一直很硬,聽到貝培呵斥的時候,臉上卻已經現出一絲不安。
貝培回轉商隊,陸安右一聲呼哨,商隊開拔,順著克魯倫河向下遊行去。才過克魯倫河的興奮已經和清晨的露珠一樣,蒸發不見。都知道去拔也古也能做生意,可是可敦這個機會沒有抓住,無疑是個損失。
眾商人士氣低沉,還不忘記過來和蕭布衣打個招呼,意思就是,如果今天要沒有布衣你,今天的場面會變的一發不可收拾。
陸安右前隊變成後隊,正好和蕭布衣一起,見到蕭布衣說句話,勸個人現在就被當作救世觀音一樣,自己老牛一樣,無人知聞,鼻子差點氣歪,重重幾鞭子抽在馬身上,發洩心中的怒氣,縱馬疾馳過去。
蕭布衣等到眾人離的遠,這才低聲問道,「貝培最後幾句說了什麼?」
他雖然聰明,畢竟不是天才,突厥語拗口非常,他只會簡單的幾句話,所以一切都要聽楊得志翻譯。
「他說我知道一切,你給我小心點,不要掉了腦袋。」楊得志也是有些疑惑。
「這是什麼意思?」蕭布衣一愣。
楊得志搖頭,也不知情。
二人都在沉吟,單從字面上理解,貝培是在威脅亦魯,而且好像知道些內幕。可他不過是中原來客,怎麼知道很多事情,一切又是指的什麼?
「布衣,這個貝培不簡單。」楊得志望著貝培還是抬頭望天,搖頭苦笑,「此人心狠手辣,殺幾十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武功比起陸安右只高不低,行事不守常規,我們倒要小心。」
看到蕭布衣也在沉思,楊得志又道:「他對你態度雖然生硬,可是我感覺,這裡能和他說上幾句話的也就是你了。他對你實在不錯,當初歷山飛要殺你,他雖沒有多說,卻已經擋在你面前,那個陸安右當初雨夜搏殺一直並不盡心,如果我以小人之心來踹度的話,他倒可能希望借歷山飛之手殺了你。」
蕭布衣默然半晌,歎息這個時代的險惡非常,一不小心都會有生命危險。能力越大,越遭人嫉妒,說不定死的越快,如此說來,反倒是自己那個時代要好一些。
「得志,這裡你和我是意氣相投,很多事情想到一塊。你說的不錯,當初我單刀赴會,本來不必找林士直和沈元昆,我找他們作證,一方面不想落人話柄,另一方面卻只怕陸安右會藉機殺了我,推到李志雄的身上,讓林士直二人前去,讓他有所顧及。」
楊得志目光閃動,「布衣,或許李志雄說的也有道理。」
蕭布衣苦笑,「此事你我二人知道即可,千萬不可說給其餘兄弟聽。莫風衝動,箭頭暴躁,周慕儒老實沒有心機,只有你才能藏得住心事。」
楊得志抑鬱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你也不也一樣?你雖然一直懷疑,平日卻和沒事人一樣。不過看陸安右的武功,相當高強,絕非李志雄可比,你要小心。實在危險,我想可以找貝培幫手。」
蕭布衣目視前方,神色冷靜,「想殺我蕭布衣的人,絕不會好過。得志你放心,你約束住兄弟就好,蕭布衣絕對不會任人魚肉。」
「布衣,你知道你最大的改變是什麼?」楊得志突然問道。
蕭布衣一愣,「是武功?」
「你武功的確高明些,可也不過高明一些而已。」楊得志並不多問蕭布衣武功為什麼會高,他是很有分寸的人,他只是歎息一口氣道:「你變的是算計,以前的我還能知道你想法的幾成,不過如今,我也不清楚你在想什麼。可是我知道一點是,你永遠都是那個兄弟落難,不顧自身生死,毫不猶豫回馬去救的蕭布衣。只憑這一點,和你做兄弟,心中踏實。」
楊得志說完這句話,已經遠去,又和莫風幾人摻和在一起,蕭布衣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楊得志的孤獨,似乎總是蘊含著心事。
陡然覺察到什麼,蕭布衣扭頭望去,發現韓雪轉過目光,不再望他,臉色如水,不起波瀾,只是剪水雙瞳卻有如風吹湖面,冰雪初融,朦朦朧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