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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拙 文 / 六軍

    第二百六十一章老拙

    現在的太上道君皇帝簡直就是宗望手中的一張王牌,之所以同意讓張浚去見趙佶,宗望打的就是讓太上來出面給宋庭施加壓力。

    趙佶就是一個窩囊廢,他這幾日在金營之中被金兵不斷恐嚇,精神早已經崩潰。只要能看到一線生還的希望,肯定會像落水之人一樣拚命去抓那根救命稻草。

    顯然,宗望這一目的達到了。

    張浚帶著和議使團剛到偏殿就看到了一個形容憔悴的老人,他一身道袍上沾滿了骯髒的污垢,頭上的香葉道冠已經不見,頭髮蓬亂,滿面都是疲憊的皺紋,不是太上道君皇帝又是誰?

    其實,趙佶今年也不過四十來歲,可在金營呆了不過兩天竟然衰老成這個樣子。

    趙佶是認識張浚的,張浚當處中進士還是趙佶欽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浚也算是他的天子門生。

    見了突然湧進來這麼多人,太上道君皇帝以為出了什麼狀況,面色頓時一白。但一看來人都身著宋人官服,心中一鬆,又認出是張浚,禁不住淚眼婆娑:「原來是張卿。」

    張浚見太上道君皇帝如此狼狽,心中也是難過,忙帶著眾人跪下,垂淚喊了一聲:「太上皇啊,你吃苦了,臣來遲,萬死。」

    眾隨從也跟著跪下,放聲大哭。

    「不遲,不遲。」趙佶忙整理了一下衣服,伸手將張浚,悲慼地說:「不遲,不遲。大家也不要哭了,激怒了金人不好。」

    眾人這才收聲。

    「陛下這幾日過得可好。」張浚忙抹了一把眼淚問。

    趙佶小聲說:「朕一切都好,就是有些餓,飲食起居都很不好。」

    「北奴辱我大宋太甚!」張浚恨恨地看了一眼偏殿門口的那一排衛兵:「主憂臣辱,主辱沒臣死,臣與北奴勢不兩立。」他本就是一個剛強之人,性子同李綱有些相似。太上道君皇帝被敵人侮辱成這樣,張浚立即將想發作。

    聽到張浚說出狠話,太上道君皇面色一變,忙道:「宋金正要和議,張愛卿不可再生事端。」他歎息一聲,說:「張卿大才,可就是性子就是烈了些,當初我之所以沒有大用,想得就是將你放在一邊打磨性子。現在,金人正得勢,我等只可虛與委蛇,卻不可再讓宗望心中不喜。」

    聽他說出這樣一番軟話,張浚有些發愣。

    還沒等他再說什麼,太上道君皇帝又急急地問:「這次和議進行得如何了,金人說什麼時候放我回去?」

    張浚忙小聲在他耳邊說,皇帝的議和條件是只割河間和中山兩地金人已經佔領的土地,並賞賜金人一定數量的金銀作為犒賞,這不但是皇帝的意思,也是我大宋全體臣民的最後底線。

    「金人的條件是什麼?」太上道君皇帝沉吟片刻,說:「這個條件有些苛刻,只怕他們不會答應。」

    張浚有些氣憤地回答:「北奴的條件是割讓河北,大宋向金國稱臣,收繳河北鄉軍武器,付給金軍犒勞費絹一千萬匹、金一百萬錠、銀一千萬錠。臣這次來見太上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天子想問問太上,這樣的條件可接受否?」

    太上道君皇帝用手摸了摸額頭,思索片刻,斟酌語氣地說:「河北無險可守,割讓也無妨。至於金銀,我大宋廣有天下,也不缺那幾個錢。稱臣納貢……這個樣商量商量。」

    張浚心中突然感覺有些悲涼,照太上皇帝的意思,再參照昨天晚上皇帝所說的那席話。兩代君王在和議一事上竟如此一致,好像都有意全盤接受敵人的提出的苛刻條件。只不過,太上還顧及著自己的面子,不想向金人稱臣而已。

    對比這兩個陛下,皇帝的話很隱晦,而太上則赤裸裸地表明了要投降的決心。

    宗望讓自己見太上道君皇帝這招讓張浚始料未及,他慘叫一聲:「陛下,河北無險可守,難道丟了河北,東京就要險可守了?是不是連開封一起割讓給北奴?河北不存,東京不存;東京不存,天下不存。犒賞錢可以給金人,但地不可割讓。至於稱臣納貢,那是對我大宋的莫大羞辱。」

    趙佶面色大變,正要發作,可一想到自己現在還身陷囹圄,心中一陣傷感,突然又大哭起來:「我知道,我就知道……有的人巴不得朕死了才好。朕死了,也沒人給他添麻煩了。朕知道,你們說是要和議,根本就是在激怒金人,好陷朕於危難之中。」

    聽到趙佶說這樣的話,張浚面帶青氣,「陛下慎言,皇帝思念陛下以至於形容翹楚,日思夜想,無不為接陛下回宮團聚。臣等就算是連命都不要了,也得談出一個宋金兩國都滿意的結果來。請陛下不要憂慮。」

    「張浚。」一直在旁邊啼哭的一個隨從突然大喝,「你這個奸臣。」

    張浚一驚,轉頭看去,這才記起此人是禮部的一個郎官,姓朱:「朱大人,此話怎講?」

    朱大人大怒:「張浚,你剛才也說過,主辱臣死。我等做臣子的,看到君上受辱,自然要奮不顧身救陛下脫困。你說這些做什麼,陛下來的時候是怎麼交代的。既然要和議,就盡快談篤。何必還同宗望反覆講價,索性將我最後的條件合盤托出,免得太上焦急。」

    「住口。」張浚怒叱道:「這次和議由我做主,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什麼你做主,議和使明明是楊華,他怕死不肯來,你又算哪門子蔥跑過來裝大頭蒜?」朱大人恨恨道:「我也曾在昨夜見過皇帝,天子交代了,河北給金人也好,大宋向金人稱臣也好,給錢也好,只要能讓金人退兵,一切都好商量。張浚,我看你剛才同宗望和議時咬定青山不放鬆,根本就沒任何誠意。你想幹什麼,難道也想通過這次議和撈去你的富貴嗎?賊子,事情若在拖延下去,太上皇有三長兩短,你想讓天子背上不孝的罪名嗎?」

    「是啊,張大人,就被同金人討價還價了,既然太上都是這個意思,你還是盡快答應宗望的條件,咱們也好回去交差。」另外三個理藩院和禮部的官員也七嘴八舌地鼓噪。

    張浚被這個朱大人這一番話當頭一棍砸來,頓覺頭昏眼花。他昨天見皇帝的時候,天子還答應讓自己同宗望慢慢磨條件,怎麼一轉眼就召見了朱大人,說的又是另外的話呢?國家大事,朝令夕改,皇帝究竟想幹什麼呀?

    見眾人吵成一團,殿外的金人衛兵也被驚動了,都在外面指指點點,嬉笑個不停。

    倒是河東鎮的兩個書辦滿面通紅地站在一邊不說話,目光中帶著深重的悲哀。

    良久,太上道君皇帝突然又大聲哭泣起來:「你們……你們,你們這是……成何體統啊!」

    聽到太上皇帝的哭聲,吵成一團的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張浚:「太上,今天的和議談判已經結束,我要立即回宮面聖。陛下還有什麼話要讓為臣帶給天子嗎?」他已經氣得心灰意冷,不願意再在這裡呆下去,只想回去見了皇帝辭職不幹,也免得兩頭奔波,受盡屈辱。

    趙佶聽張浚說要走,心中大急,拉著張浚的手,悲傷地說:「張卿,你回去見了皇帝就說……就說老拙不願意再在金營呆下去了,請他快快救老拙回去吧。金人要什麼條件,都答應了吧!」

    太上道君皇帝也是心中急噪,再顧不得什麼皇家體統,索性連「老拙」二字都喊了出來,以示在無意皇位之決心。

    眾人都是訝然。

    張浚腦袋一陣陣發漲,毫無疑問,宗望將太上皇弄出來這一招很是毒辣,讓議和團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先後來兩代君主都有意全盤接受金國條件,現在,也只有趙佶能夠不顧一切地將這一點點名。

    「你也就是一個老拙!」一聲憤怒的叫聲從外面傳來。只見兀朮渾身鐵甲,手提一把大刀氣勢洶洶地帶著一隊士兵從外面衝進來。

    看著滿面殺氣的金人,聽著「嘩啦!」的鐵甲聲,眾人都是面色大變。

    兩個河東鎮的書辦對視一眼,同時站在了太上道君皇帝身前。

    張浚想前一步,呵斥兀朮:「四皇子,你要幹什麼?」

    「你們都該死!」兀朮怒嘯一聲:「一邊派出和議使團做掩護,一邊卻派兵進攻我大金國各處營寨子,奸猾可惡,不守信用。老子要把你們通通殺光!」

    「啊!」眾人都亂成一團。

    四個使者都同時癱軟在地,身上顫個不停。

    張浚和兩個河東鎮的書辦後退一步,將太上道君皇帝護住。

    這個時候,風中飄來陣陣喊殺聲,聽聲勢,竟是全城俱亂。就算是軍事白癡也知道這場戰鬥的規模極大,是全面進攻。

    「把宋狗都殺了!」兀朮悲憤地大叫。

    「住手!」宗望從外面慢吞吞地走進來:「讓他們走。」

    兀朮大叫:「二哥!」

    「讓他們走。」宗望手捏佛珠:「阿彌陀佛,讓他們都回去吧,等我打完這一仗,咱們繼續談,直到談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結果來。」

    張浚點點頭:「行,我明天再來,希望金軍不要輸得太慘。」

    他回頭正要向趙佶告辭,卻見大宋的道君皇帝已經昏厥在地,胯間**一片。

    張浚羞憤欲死,只恨不得一頭朝兀朮手上的刀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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