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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急轉 文 / 六軍

    第一百八十九章急轉

    靖康一年,八月二十三日,永興軍路,龍門。

    煙雨依舊淒迷,空中飛揚中無數的水珠。

    秋雨連綿,竟一下就是六天,到現在還沒有停。

    完顏婁室站在岸邊的一處台地上,目光陰沉地看著遠處的黃河。

    濁浪排空,陰風怒號,昏黃的水在龍門咆哮奔馳,彷彿與天連接在一起。這裡是黃土高原的最南端,對面就是永興軍路的韓城。黃河到了這裡被明顯地分成兩段。

    龍門以北是平緩的高原平壩,水流也緩。但龍門以南卻水勢湍急,加上這段日子連綿的秋雨,黃河水更是奔騰急促。

    站在高處看下去,眼前只有那一條如巨龍一樣張牙舞爪的黃水,耳朵裡全是澎湃的滔聲,讓人不得不懾服於大自然的威力之中。

    女真將軍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完顏活女站在父親身邊,大聲吼道:「這裡是龍門,就是傳說中大禹治水的地方。你看那邊……」他指著落差最大的一處瀑布說,「那裡就是大禹一斧劈出來的。」

    婁室被兒子的叫聲震得耳鼓發疼,皺著眉頭把腦袋偏到一邊。

    就在側過頭去的一瞬間,他的注意力被河中的一幕給吸引住了。

    河中,二十隻羊皮筏子正在那一河黃汁中上下起伏,時而出現在浪尖,時而又被深埋於河底,隱隱約約,忽隱忽現。看起來像是秋天裡飄零的樹葉。

    婁室眼力極好,極目望去,只見,船上的金兵一個個都大張著嘴不知道在叫些什麼。但可以肯定,他們此刻只怕已經被嚇得半死了。

    金人是馬上民族,一遇到水就抓瞎。也因次,大宋朝在河北的秋防工程大多依托於河北的湖泊、河流與沼澤構建。也因為這樣,不管是遼國還是大金要想南下劫掠奪,非得要等到秋後河流結冰之後,才能讓戰馬由冰面出擊。

    這才有所謂的「多事之秋」一說。

    而現在才八月底,天氣熱,黃河也沒上凍,要想經龍門去關中,就得橫渡這條不安分的天塹。

    正在這個時候,一座大如山嶽的巨浪湧來,將一艘羊皮筏子高高地舉起,船上的金兵都張嘴大叫。

    連岸上的婁室也禁不住大叫起來。

    只聽得「轟隆!」一聲,那條筏子急速下墜,頃刻之間就被黃河水淹沒了。

    良久,羊皮筏子才翻著白肚皮浮了上來,但船上十餘個金兵卻不見了蹤影。

    「將軍,這麼渡河不是辦法呀!」烏林達泰山憂慮地看了一看浪鋒湧動的黃河,大聲說。

    「以目前這個速度,我軍要幾天才能渡河?」婁室大聲問,一邊問,他一邊緊張地攥著拳頭,指節都捏得發白。

    活女見父親發怒,心下忐忑,「父親,我們只有二十隻羊皮筏,以每次渡兩百人,花一個時辰來算,至少需要五天!」

    「什麼,五天!」婁室大聲咆哮起來:「五天,五天時間,關中的西軍已經趕到韓城了。半渡而擊,我們送多少人過去就被人吃掉多少,送死也不是這麼送的!」

    聽到婁室這話,眾將都沉沒下去了。心道,五天,以軍隊現在的士氣,只要再來個五天也未必能將這一萬人送到對岸去。

    自從敗在楊華的河東軍手裡之後,又被他手下該死的騎兵追殺了三天,這支女真軍隊早就被打散了。

    還好,老天保佑,天降大雨,一口氣下了六天,道路都爛得站不住人。如此,總算讓敵人的騎兵知難而退。否則,還真要落個全軍覆滅的下場。

    好在駐守洚州的范瓊是個草包,居然不知道派兵出城截擊。如此,婁室總算從容地收攏了數萬潰兵。

    大雨雖然讓他們緩了一口氣,可從太原到洚州,幾百里路走下來,部隊已經疲倦到極點。現在又要冒險渡河,以金人的水性,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再看看部隊的情形,從太原打到現在,戰馬都死傷殆盡,大牲口也丟了個精光。弓馬無敵的女真現在徹底地變成了步兵。

    僥倖活著的士兵一各個蓬頭垢面,身上全是爛泥,比叫花子還狼狽。

    再這麼耽擱下去,問題就嚴重了。

    活女被父親罵了幾句,心中有些惱火,他吐了一口白氣:「父親,雖然道路泥濘,可楊華的威脅已經解除,宗翰將軍不會坐視我軍覆滅不管的。如果不出意外,宗翰現在已經打到太原城下了。而天氣眼看著就冷下來,等雨一停,這一帶可就變成了我女真大軍的天下了。父親勿要焦急,也就是五天時間而已。」

    「五天……哼,時間太長了!」婁室正要說話,眼前又是一個大浪湧起,將一艘筏子瞬間吞沒。

    身穿鐵甲的金兵像秤砣一樣沉沒,竟沒發出一聲慘叫。

    婁室心中一凜,大吼:「把渡河部隊都撤回來,不過河了,狗日的,在這麼渡下去,老子的兵都要淹死光了!」

    活女大驚:「父親……不過河了嗎,進關中可是我們商量好的計策啊!」

    「不去了,水太急。」婁室惱火地一跺腳,濺起一叢爛泥。

    其中,一小點泥水飛到了活女臉上。

    也顧不得去擦,活女著急地說:「如果不渡河,我們還能怎麼樣,軍中已經沒糧食了?」

    婁室負氣道:「餓死算了,我哪裡也不去,就呆在這裡。」

    眾將面面相覷,皆滿頭水滴,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亦或是黃河水漸起的飛沫。

    活女見父親如此表態,心中一急,「父親,的確,我女真士兵不善水,要渡過這條黃河天塹比登天還難。現在正是秋水氾濫季節,要等黃河水緩下來,起碼要等到十月。可如果不過河就得拿出個不過河的章程,這麼束手待斃也不是個辦法。」

    婁室惱火地給了兒子一巴掌,咬牙切齒道:「說過河是你,說不過河也是你,你究竟想把我往那條死路上帶?」

    活女委屈得想掉眼淚,他大聲道:「父親,既然這樣,我們索性往南去打懷州,然後在那裡徵集船隻殺過黃河去。」

    「懷州!」眾將都騷動起來,只要在那裡一過黃河就是鄭州。而鄭州可是宋朝的心腹之地啊!

    「將軍,活女這不是讓我們去送死嗎?」烏林達泰小心地說:「鄭州位於洛陽和東京之間,一旦打到那裡,我軍將處於宋軍各路勤王大軍的包圍之中。」

    活女笑笑:「怕什麼,我們索性把洛陽也打下來。現在,宋人的西軍已經全軍覆滅。京城一地可沒多少兵馬。再說了,我們又不是去攻城。只要在那地方搶上一把,補充軍用就行。鄭州可富裕得很。咱們在那地方慢慢同宋軍磨時間好了。

    我金國東西兩路大軍眼看就要南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宗翰大軍肯定拿不下太原,定然會東去於宗望回合。兩軍合做一路,順河北南下,宋軍還拿什麼抵擋。也許,用不了兩個月他們就會打到開封城下。嘿嘿,到時候,我們自去於他們回合。這不就是一條生路嗎?」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都是一亮。

    烏林達泰還是有些顧慮:「楊華那邊會有什麼動作?」

    活女:「楊華與我軍大戰,自身損失也非常大,沒兩個月緩不過氣來。能守住太原就算不錯了,肯定不會南下加入到東京戰場的。」

    婁室想了想,最後才道:「算球了,反正也沒辦法渡河,乾脆殺去開封。就算是死,也要死他媽一個轟轟烈烈,就這麼定了!」

    「對,殺到東京去!」眾將軍都齊聲大吼。

    此刻,大概楊華也沒想到黃河的水會大成這種地步,他還想著將來該如何介入陝西戰場。自然也沒想到婁室居然轉身南下攻擊鄭州。

    他以前所做的所有佈置也都用不上了。

    歷史已經開始變得面目全非,一個不一樣的靖康開始了。

    靖康一年九月初三,東京,禁中。

    「陛下不可!」唐恪猛地跪在皇帝面前。

    「怎麼了?」沒想到自己的宰相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皇帝也嚇了一跳,旋即有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起來:「你說他在太原走不了,大不了朕另外派一個將軍去接替他的職務,反正太原之圍已解,他也沒有理由推脫。」說到這裡,皇帝咬牙切齒地笑道:「朕就是要提拔楊華做樞秘使,你們不是成天說他在太原練私軍,說他是藩鎮。我現在調他回來,你們總沒話可說了吧?」

    「太原之圍已解放,未必吧。」唐恪搖搖頭,說:「陛下,宗翰可在雲中,隨時都有可能南下,沒人願意去太原的。再說,我覺得楊華所奏的擊潰北奴大軍一事有不少疑點。首先,他才多少人馬,連種師中都敗在銀術可手裡,我朝還有誰是金人對手?」

    「不會的,楊華不可能騙朕。」皇帝冷笑,「唐恪,你這是嫉妒,嫉妒楊將軍的蓋世功勳。」

    「臣惶恐。」唐恪跪在地上,頭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

    正在這個時候,精舍的門突然打開了,幾個太監領著耿南仲急沖沖地跑進來,大叫;「陛下,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皇帝問。

    耿南仲滿臉慘白:「北奴、北奴大軍已經打到懷州黃河邊上,總數約三萬,全是精銳。我洚州、懷州駐軍一敗塗地……如今,北奴正在收集船隻渡河。陛下……」他流著眼淚悲愴地大叫:「鄭州危急,東京危急!」

    「啊!」皇帝一連退了好幾步,淒厲地大叫:「楊華不是說盡殲銀術可大軍嗎,怎麼還有這麼多人,怎麼就要打到東京來了?」

    唐恪直起頭來,大聲道:「陛下,臣唐恪有本上奏。」

    「講。」

    「臣唐恪彈劾河東節度使楊華冒功請賞、專權跋扈、蓄養私兵,意圖謀逆!」

    耿南仲也跪了下去:「臣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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