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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地不仁』 章 四零五 文 / 寧靜

    寧遠世看著玄霄子真人手上的那片奇異金葉,皺了皺眉,這東西既然出現在師兄手上,那必然是非同小可之物,但就是他見多識廣,卻也對那片流轉著奇異金光的葉子毫無印象,沉吟片刻未果,寧遠世向老道人望去,道:「不知師兄手上何物?師兄此言又是何意?」

    玄霄子真人輕輕把那葉片放到桌面上,沒有說什麼,慢慢站起身來,重新走到那靠南的窗子跟前,望著碧波無垠的青天,沉默了好一會,方聽到老人淡淡傷感的聲音傳來:「這是故人之物。」

    寧遠世臉色微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金葉子之上,片刻之後,只聽他壓低聲音,動容道:「莫非這是燃苦大師的佛寶?」

    玄霄子真人負手於後,寧遠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那有些蕭索的背影上,卻能覺得老人此時的心情似乎並沒有因那幾杯酒而有所好轉。

    「很多年前,在東海天下修仙大會上,一名佛宗僧人棋力驚人,在流波山上擺下棋盤,橫掃當時玄門各派諸多好手,當時的我正值盛年,傲氣凌人,於是與他對弈了三場,前兩局勝負各一,到了第三盤仍難分秋色,因為一時的意氣之爭,我以劍意強行崩碎了棋局上屬於他的一百零八白子,把那張棋盤佛寶生生毀去,然而那僧人卻沒有怪我毀去他師門祖傳之物,反是微笑看著我離去。事後我靜思當日之事,覺自己身為一教之掌,卻連這等勝負之心也放不下,就看這一點,雖然我與那僧人棋逢敵手,實質上在我拔劍的那一刻,我已經輸了一著了。」

    寧遠是聞言微驚,以他的精明,自是不難猜出玄霄子真人話中的那位僧人是誰,只是他倒是沒想到這位掌門師兄跟佛宗那位大師還有過這麼一段爭執的過往,他在蜀山的輩分只在玄霄子之下,連他也沒有聽說過這等事,想必那是年代深久的往事了。

    「東海天下正道大會……」寧遠世微微蹙眉,默默唸了一聲,心中倏忽一動,頓時醒起,這大會不是玄門千年一度的爭鳴盛會麼?上古時期百家爭鳴,但洪荒戰亂過後,千萬道統凋落,諸聖精粹失傳,修行界的進展歷程幾乎陷入了一個寸步難行的冰封低谷,時至今日,這東海大會,可算是僅餘不多為修行界所完好保留下來的傳統了,要論規模和淵源,就是玄門中的崑崙百年一度的蟠桃大會也不能與之相比,要知道,這可是修行界中唯一一個不分正邪諸道的共同大會,無論玄門,還是妖門,只要是天下間修仙的宗派門閥,都可以參與,可謂盛事中的盛事了,只是因為相隔太久年月才舉辦一次,方漸漸鮮為人知,但他們這些名門大派的元老,自然不會對此陌生,寧遠世雖然沒有參加過上一次東海大會,但或多或少也知道其中一些事情,當世四大正宗之一的冰嵐雲閣,如今在修行界的地位,似乎便是在千年前那一場大會上名正言順真正奠定北正宗之位的。

    說起來,算算日子,似乎這一屆的東海天下修仙大會,似乎也離那千年將到的時日相距不遠了。

    寧遠世默默轉動著掌中小杯,壓下了心中百般念頭,靜靜聽著掌教師兄慢慢述說著過往塵事。

    「所以我追思自省,親自上羅浮向那僧人請教,這一來一去,靜心養性,修行境界自有了精進,但佛道之爭在我們口中也從來沒有落下過,不過時日久了,我跟那僧人倒也算是莫逆之交了,這片菩提葉,便是當年我帶那孩兒下山遊歷經過羅浮的時候,那傢伙相贈與我的。」

    玄霄子真人那平和而緩慢的聲音,說到這裡,忽然有了一絲異樣,不知是喜是悲,雖然微不可察,但寧遠世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那孩兒是誰,這大衍峰座自是心知肚明,不過聽到這裡,寧遠世仍是忍不住吃了一驚,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望著面前那片金光奇葉,驚奇道:「這菩提葉,莫非是佛宗傳說裡那顆樹上的葉子麼?」

    玄霄子真人呵呵一笑,背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寧遠世身子一震,面露愕然之色,饒是他多年道心靜若平湖,此刻也不禁被這位掌教師兄的輕微動作驚得無法再保持冷靜,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他身為蜀山一脈座,輩分又高,在玄門中可謂真正的高人,而寧遠世在外人甚至蜀山中人眼中,性情雖然厭惡俗世,有些恃才傲物,但這卻絲毫不礙他知識淵博的名聲,否則當日六脈會武上,見到林辰與寧歸邪交好,冰雪聰明如燕若雪、明筱倩兩姐妹,也不會特意提醒林辰小心寧歸邪這個人,言及他家傳淵博,絕非一般的人物。

    寧遠世雖然身在道門,但自身對世間修仙界眾道的鑽研自有一番獨特的見解,自是知曉佛門某些甚少人知的典故,而且幾乎所有的佛家典籍都有記述,相傳當年佛家之祖在樹下拈花一笑,悟出了整個大千世界,佛家的本源思想從此而生,後來那佛含笑閉目,涅槃而去,同樣是那棵樹下,而那一棵樹,後人尊其之名為「菩提」,菩提二字,在佛門中乃意為大徹大悟、明心見性,證得最後的大自在光明真意,廣而言之,便是斷絕紅塵煩惱而成就涅盤的大智慧。

    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但那樹卻尊為「菩提」之名,由此可見,佛門中人對那樹呵護到何等深重的程度,只是傳說自佛祖圓寂後,那棵菩提樹也一天一天的枯萎凋零,似乎草木有靈,也要追隨著樹下那個曾經微笑拈花的人一同往生極樂,最後那樹風化成塵,只留下了七枚仍殘留著不散佛性的葉子,這七葉後來自也被佛宗視為無上佛寶所供奉著。

    大凡略有識之士,自知傳說難以考究,不能盡信,但神秘面紗背後,終有最真實的一面,若眼前這片奇異葉子,真是那佛宗至寶菩提七葉之一,那寧遠世對此感到驚愕,也是情理之中。

    「大師他把這等佛門重寶交給師兄你,不知裡面可有什麼深意?」寧遠世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出聲問道。

    不想老道輕輕搖頭,歎息一聲,轉身看著那片金葉,說道:「和老故友比起來,我的棋力或許能與他不相伯仲,但要說從棋盤上窺天意,我卻是沒有信心能與他比較一二,當年那夜在梵音殿中,他曾在棋盤上隱約看到了什麼,要我把那孩子留在梵音寺跟他學佛一百年,卻不肯告訴我何故,這等無理要求,我自是斷然拒絕了,他歎了口氣,只給了我這片金葉子,要我百年之內葉不離身,當時我怒在心頭,返回蜀山後,也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把這葉子仍在一旁,眼不見為淨。」

    老道的聲音越來越低,話到後來,反是微微的,笑了笑,臉上彷彿也有淡淡的黯然,道:「直到後來一切生後,我重新找出了這枚菩提葉,看到上面忽然出現的四個字,這才知道,那一夜他到底看到了什麼,也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

    寧遠世心頭微凜,嘴角動了一下,望著這位須皆白的掌教老人,忍不住道:「師兄你那時,到底看到了哪四個字?」

    「後繼無人。」玄霄子真人臉上現出一絲自嘲之色,隨即消失,恢復了那雲淡風輕的平靜。

    寧遠世臉色微變,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那時才明白,我年輕時嫉惡如仇,手上殺孽過重,他要我葉不離身的目的,便是為了借助這菩提葉的佛性,消弭我心中暗生的嗔念,以便在關鍵時刻,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致以作出後悔一生的抉擇。」

    「只是,鎖妖塔前的那一劍,我終究還是劈出了。」

    老道說到這裡,沉默了下去,目光閃爍,怔怔出神,半晌後緩緩長出了一口氣。

    寧遠世默然不語,蜀山當年那段被下令銷毀了的往事,任何人在這位老人面前,也從來不敢主動提及的,哪怕是他。

    沉默了許久,玄霄子真人回過神來,看著寧遠世微沉的臉色,笑了笑,道:「話說回來,老道這次決定出山的目的,便是因為這菩提葉上再次出現了四個字,想必是老朋友最後留給我的話。」

    寧遠世心中一驚,沉吟了片刻,在老道的注視下,伸出手去,拿起了面前那枚葉子。

    只見得淡淡佛光遮攏背後,那絲絲脈絡分明的葉面上,正有四個以佛言呈現的金光小字若隱若現:「妖從西來。」

    寧遠世臉色變幻不定,片刻後倒吸一口涼氣,猛然抬頭看著面前老道,說道:「這也是大師他推演出來的麼?可師弟我還是不明白,為何師兄要為此而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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