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試探()
晨光又問了些問題,仍舊判斷不出趙恆是真瘋還是裝瘋,便把他交給了醫護人員,跟沈琴做了簡單交流後,他們向趙恆的主治醫生徵詢了情況。醫生告訴他們,趙恆的病情很像失憶症,跟他自己直接相關的人和事都不記得了,似乎並不屬於嚴格的精神病範疇,但他對年輕女性癲狂的症狀又確實是精神失常的表象,心跳加速、血壓升高、精神亢奮、性器官充血。
晨光和沈琴離開精神病院就直趨趙恆的住宅,顯然趙恆的精神失常背後大有文章,若不是由於考慮到「白手套」案的優先度,近期查實的趙恆罪證已足以讓他鋃鐺入獄了,現在首犯竟然瘋了住進醫院,此前的工作豈不是要付諸東流?所以深入追查勢在必行。
車子來到東湖別墅十六號,開門的是一個戴著圍裙的中年婦女,估計是趙家的女傭,她審視著來者問:「你們找誰?」
「請問這裡是趙恆趙先生的家嗎?」晨光問。
女傭點點頭,說:「是趙先生家,但趙先生不在家。」
晨光忙說:「我們找趙夫人蘇萍女士。」
女傭遲疑了一下,又問:「你們是什麼人?」
晨光只好出示了警官證,那女傭嚇了一跳,連忙讓開,請二人進去。來到客廳,見蘇萍正緩步從別墅的二層走下來,晨光便上前再次出示警官證,說:「蘇女士,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一些事情需要您配合調查。」
蘇萍先是一驚,但隨即恢復了鎮定,將手一讓,雍容大方地請晨、沈二人坐下,並吩咐女傭上茶,隨後自己也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淡淡地問道:「請問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
晨光微微一笑,說:「我們想瞭解一下您的丈夫趙恆先生精神失常的具體情況。」
蘇萍富態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說:「這種事也歸公安局管嗎?」
晨光心知她是在裝傻賣乖,不動聲色地說:「因為有件案子涉及趙恆先生和青驄集團,需要他協助調查,但沒想到他剛回到本市就精神失常,所以就來找您瞭解一下有關情況。」
蘇萍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說:「公司的事我從不插手,他也不讓我過問,他又離開了兩個多月,我不在他身邊,什麼也不知道,恐怕沒什麼能幫到你們的。」
晨光說:「我們此行的目的只是想瞭解趙恆先生突然精神失常的事情,剛才我好像已經說清楚了。」
蘇萍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恰好此時女傭用托盤端來了兩杯深紅色的茶,蘇萍忙說:「請用茶請用茶,雲南普洱茶中的上品。」
這時,沈琴說話了:「蘇女士,我需要跟您的這位女傭瞭解一下情況,您看可以嗎?」她雖看似徵詢,語氣卻堅定不容置疑。
蘇萍和那女傭對視了一眼,略一猶豫還是點頭同意了。沈琴便與女傭離開了客廳,到後面的花園中去了。
晨光喝了一口茶,點頭讚道:「好茶!是趙恆先生從昆明帶回來的吧?」
蘇萍點頭說:「是啊,他一直喜歡喝普洱茶,據說可以減肥,但他還是那麼胖。」
晨光放下茶杯,問道:「也就是說他從昆明回來是還精神正常,對吧?」
蘇萍似乎一驚,愣了一下才回答:「嗯,是的,剛回來時很正常。」
「那麼你們是怎麼發現他精神失常的?」
「吃晚飯的時候都還一切正常,飯後我頭有點痛,就上樓去了,他自己在書房裡。後來我聽到小……小……曉不得是什麼聲音,覺得很奇怪,就下樓來,發現他昏倒在書房裡。」
晨光盯著蘇萍問道:「什麼聲音?能不能描述一下?」
蘇萍想了想,說:「呃,……好像他大叫了一聲,還有『轟隆』一聲,應該是他和椅子一起倒下的聲音吧。」
「椅子也倒地了?」
「嗯,椅子倒在地上,他倒在椅子旁邊。」
「能讓我看看書房嗎?」
蘇萍點頭起身,說:「可以可以,請跟我來。」
晨光隨著蘇萍來到書房,見房間裡裡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豪華的大書桌後面放著一把黑色的高背大班椅,非常厚重、氣派。晨光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在書房裡轉了一圈。剛從書房回到客廳,沈琴就從後花園走了回來,她沒有坐下就問蘇萍:「蘇女士,現在的這位女傭是趙恆先生回來後第二天才僱傭的?」
蘇萍呆了一呆說:「……是的。」
沈琴接著問:「那你們家原來的傭人呢?」
蘇萍的臉一下子就白了,躲避著沈琴銳利的眼神,但:「我把他們解雇了,我是僱主,想換人,這不犯法吧?!」
晨光心知是沈琴從那位女傭口中沒得到關於趙恆精神失常時的情況,卻落實了這個女傭是在趙恆回來的第二天才來到趙家,而那一天趙恆被送進精神病院,這位女主人就立刻更換了傭人,顯然是想隱瞞什麼。他冷笑了一聲,說:「他們?就是不止一人咯?那你為什麼要解雇他們呢?而且就在您丈夫被送進精神病院的當天。」
——
在省政府大樓的交通廳廳長辦公室裡,張超英擺弄著一隻zippo打火機。他這只打火機看上去毫不驚人,在花色品種琳琅滿目的zippo家族中是顯得最為質樸的一類,卻是zippo二十五週年慶時發行的限量珍藏版,嵌著一個週年紀念的專用徽記「1932-1957」,做工精良、品質卓異,更兼不可多得的收藏價值,市值早已超過萬元,自然是他收受的賄賂之一。正因為它看似平凡,非zippo愛家不會注意到其驚人的價值,所以張超英敢隨身攜帶使用。但此時他並不是在把玩這只珍貴的打火機,完全是心不在焉無意識的隨手擺弄。自從那晚在情婦丁媛家裡遭遇「白手套」後他一直都惶惶不安,預感到自己大禍將至。但晨光的桑塔納轎車從小區大門開出又使他產生了一些幻想:晨光就是「白手套」,他在賊喊捉賊。自己有三個選擇,一個是直接去找晨光談判,以舉報他相威脅,訂立攻守同盟;二是去紀委自首並向國安部專案組舉報晨光,立此大功,必然能得到寬大處理;三是靜觀其變,不採取任何行動。幾天來,他始終被這個問題困擾,神不守舍。第三個選擇無異於坐以待斃,根本不用考慮。第二個選擇看似可行,五十七歲的人了,反正三年後就是仕途的盡頭,不如棄官保命。舉報晨光,為「白手套」案立下大功,或許可以不被判刑入獄。但麻煩在於晨光是否真的是「白手套」,無憑無證,如果不是,自己非但沒有立功贖罪,反而成了胡亂誣陷攀咬,下場恐怕更加可怕。那麼就只能考慮第一種選擇了,但還是有問題,問題變成了如果晨光不是「白手套」,談判就無從談起。如果晨光就是「白手套」,他會不會殺人滅口?
思之再三,張超英還是想嘗試第一種方式,就算晨光不是「白手套」,為他提供「白手套」的線索,於他有益無害。再說他身為刑警,官員和黨員**不是他職分內的事情,也許不至於就將自己押送紀委。即便他要押送,自己也可以做幡然悔悟狀,對他說:「我來提供『白手套』的線索,就是想去紀委自首了。」主動自首,仍可獲得寬大處理。而萬一晨光就是「白手套」,只要找他攤牌之前記錄下有關資料,自己如果暴斃,這些資料就會曝光,那麼晨光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就在張超英下定決心之時,他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他定了定神,大聲說:「請進!」
門開處,進來了兩個男子,一個在五十歲上下,一個四十出頭的樣子。張超英愣了一下立即認出了來者,是省紀委的岳鵬舉和章斌,背心頓時滲出冷汗,但神色絲毫不亂,一臉驚喜地站起身來熱情招呼:「哎呀,是老岳和小章啊,有失遠迎,贖罪贖罪!快請坐!」
三人一同坐在了辦公室會客區的沙發上,張超英的秘書端上了兩杯茶水。張超英又熱情地請岳、章二人抽煙,但二人都擺手謝絕了,這一舉動讓張超英更加心驚,他知道這二人都是要抽煙的,只得自己點上一支鎮定心神。
岳鵬舉面無表情地說:「老張啊,無事不登三寶殿,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做出解釋。」
張超英收斂了不自然的笑容,正襟危坐問道:「什麼事啊?」
岳鵬舉卻沒有說話,而是自己掏出煙來點上,身體向後一仰,靠在沙發靠背上。章斌開口說話了:「請張廳長告訴我們雅典國際社區三棟三層五號的丁媛是什麼人。」
張超英聽罷悚然動容,手腳冰涼,不知道紀委是如何瞭解到丁媛的,是有人舉報還是他們自行察知?不過此時無暇去探究這個問題,腦子裡緊張地思考著應對之策,是該裝傻謊告不知還是該繳械投降?他沉默良久沒有回答,岳、章二人似乎一點也不著急,並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張超英一臉嚴肅地說:「我明白二位的來意了,但我的事情稍後再說,現在我需要立即與國安部『白手套』專案組的領導談話,萬分緊急,還要請二位安排。」
他說的話大出岳、章二人的預料之外,不禁對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