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天涯海角
喬三槐本來與媳婦都是是忠厚老實的農夫農婦,直到喬峰拜了少林高僧為師,又做了丐幫之主,喬三槐才時常能見到一些個人物,但與喬峰來往的大都是丐幫中人,穿著都是破敗不堪,反倒不如喬三槐太多,平日裡雖然也沒少見見一些個長老舵主之流,卻絲毫也沒拿那些個天下第一大幫裡的中層幹部當過一回子事。只道他們都與自家是一樣的窮哈哈,所以家中突然來了穿著這樣華麗的江湖人,他便一時手無足措起來,半晌才想起來叫自家媳婦來招呼幾位大爺。
龐莫雲眼見喬三槐夫婦沒有事,心中大喜,一顆大石落地,人也輕鬆不少,便著桑土公傳令下去,所有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都來少室山上小住一段時間吧。
這嵩山本來就風景雋秀,正所謂『少室如鳳舞,太室如龍眠』,喬三槐家住的這一個山坡又叫『虎咬馬坡』,自有一段來歷曲故,只是當年之虎已無蹤跡,但還有許多馬兒被這些個農戶所放養,卻是少林寺的產業,這是歷朝歷代都特准了的。
龐莫雲正站在『虎咬馬坡』上賞景,便見一個高大身影從遠處馳來,速度極快,幾個起落便到了龐莫雲左邊的小樹林邊,龐莫雲現下內功之強,當世罕見,眼力自是不凡,遠遠的望去,便已瞧出那高大身影正是龐莫雲極想見的喬峰是也,手上還提了一個和尚,看其目的怕是要進了林子,再往山下轉行。
龐莫雲見狀,猜其定是有人追蹤,也不打招呼,身影輕輕一晃,便跟了上去,他後邊的安洞主,烏老大,桑土公等人見尊主去追那個高大身影,以為有好架要打,便呼啦啦都跟在後邊。只是喬峰及龐莫雲的輕功又豈是他們所能跟上,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都被甩在後邊。不一會,又有少林寺僧眾追來,便與這些個洞主島主相遇,少林寺僧眾沒想到此地竟突然多出這麼許多江湖異士,心中俱想:菩提院中所藏經書,乃本寺前輩高僧所著闡揚被法、渡化世人的大乘經論,倘若佛門弟子得了去,念誦鑽研,自然頗有裨益。但如果是眼前這幫子人與那偷去經書的小賊是一夥的,便不知道其中有何陰謀詭計,若是因此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實是罪過不小。一時之間竟投鼠忌器起來。
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還未到齊,只有二十幾位洞主先到了少室山,龐莫雲不在,便都以安洞主,烏老大等人為首,他們早就被龐莫雲告知,要禮敬少林派的武僧,加之他們本來也無意招惹這千年大派,便都約束了手下。
眼見少林僧眾目光不善,安洞主嘿嘿一笑:「各位……大……大……師,請……了」說完便與烏老大等人往小道南邊一站,讓出了北邊一半,「咱……咱……咱們,各……各……走一邊!」少林寺僧眾見這些人個個都是武功高強之輩,位位都面露猙獰,顯然不是良善之輩,平日裡,少林派雖然也被武林同道所推崇,卻不知為何會如此客氣,便心生警惕,不敢與之並肩同行,當下便有一中年僧人雙手合什,「阿彌佗佛,還是請各位施主先行!」
眾洞主平日裡都是橫行慣了的,聽了少林寺的和尚如此說話,便不再客氣,人群中就有人叫道「安島主,我們還是快些去追尊主吧!」
「對,還是追隨尊主要緊,和這些個禿兒有甚好說話的!」聲音嘈雜。
少林寺僧眾一聽心中便是一驚,為首武僧心道:這幾位洞主、島主,看來個個是桀傲不馴、陰鷙凶悍的人物,居然提起什麼尊主來竟都是一副心悅誠服,有甘之若怡的神情,卻不知是何樣人物才能趨使得這般豪傑如此順首伏耳!那人工夫本來就高深莫測,眼見這一擔誤,定是追之不上了,還是先回寺把這件事稟告方丈要緊。當下便與眾武僧回寺。
喬峰對少室山中的道路極是熟悉,竄向那片樹林後,便盡揀陡削的窄路行走,奔出數里,耳聽得並無少林僧眾追來,心下稍定,將手中的小和尚放下地來,喝道:「你自己走罷!可別想逃走。」不料那小和尚雙足一著地,便即軟癱委頓,蜷成一團,似乎早已死了。喬峰一怔,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覺呼吸若有若無,極是微弱,再去搭他脈搏,也是跳動極慢,看來立時便要斷氣。
喬峰心想:「我心中存著無數疑團,正要問你,可不能讓你如此容易便死。這小和尚落在我的手中,只怕陰謀敗露,多半是服了烈性毒藥『自殺』。」伸手到他胸口去探他心跳,只覺著手輕軟,這和尚竟是個女子!
再說龐莫雲輕飄飄地跟在喬峰後邊,身形有說不出的瀟灑寫意,直如閒庭散步一般。以喬峰的內功修為之精深,耳力之高明,竟也沒發覺他便跟在後邊。遠遠看到喬峰去探那小和尚的胸腹後,如被蛇蠍叮了一般縮回手去。龐莫雲心中一震,明白那小和尚定是阿朱所喬裝改扮,只是不明白,喬峰為何會把喬三槐越了過去直去少林寺中。便在這一猶疑的當口,便見喬峰提著那小和尚的後心把他拉了起來,喝道:「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你不說實話,我可要剝光你衣裳來查明真相了?」
龐莫雲心中一笑,自已這個大哥果然是個豪邁豁達之人,如此不拘小節,遠遠望去,只見那小和尚口唇動了幾動,脖子便歪向一邊,彷彿沒有骨頭一般,顯是命在垂危,如懸一線。
喬峰心想:「不論此人是男是女,是好是歹,總不能讓他就此死去。」當下伸出右掌,抵在他後心,把丹田中真氣鼓蕩,傳入了小和尚體內,過不多時,那小和尚脈搏漸強,呼吸也順暢起來,只是仍舊昏迷不醒。喬峰見他一時不便致死,心下稍慰,尋思:「此處離少林未遠,不能逗留太久。」當下雙手將小和尚橫抱在臂彎之中,邁開大步,向西北方行去。龐莫雲不忍打擾他二人情感進程,知其定然無事,便遠遠綴在後頭,下了少室山後也不再跟蹤他二人,自去薛慕華家等候喬峰自己來求醫。
龐莫雲一路上用靈鷲宮傳信之法,把行程目的傳了出去,到得柳宗鎮時,薛慕華早在莊外迎接。不到一天,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島主便都陸續趕來,每個洞主都又帶了十幾個貼心手下,一時之間一千多名江湖好漢都聚在了柳宗鎮的薛家莊內。
與此同時,許家集七十里外的聚賢莊內也是近千名英雄好漢齊聚一堂。這些個武林中人大都是少林寺左近方圓數百里內的人物,也有不少北上南下的武林知名之士。
這一干武林豪傑平日裡大多受少林寺庇佑,聽聞前天契丹孽種喬峰獨闖少林,欲行刺殺恩師未遂,卻把少林寺至寶『易盤經』偷出,便自發聚會想要圍捕喬峰,由游氏雙雄做東大辦英雄宴,只是這次英雄宴乃臨時所邀,發的也是無名帖,帖上不署賓客姓名,見者有份,只要是武林中人,一概歡迎。接到請帖之人連夜快馬轉邀同道,一個轉一個,一日一夜之間,帖子竟也傳得極遠。沒想到在短短兩天之內竟然來了近千名英雄好漢。當然這些人中也不乏各懷鬼胎之人,必竟『少林寺易筋經』的名聲之勝,猶在七十二絕技之上。只是這『易筋經』被盜之事,連少林寺中玄字輩以上的僧人都沒有幾個知曉,反而在一日一夜間便在江湖上傳開,也不知是何道理。
龐莫雲正在薛慕華的莊子上飲酒,座下群豪善飲者都陪在他這一桌,便見薛慕華的管家走來送上一個燙金名帖,薛慕華略一查看,便遞給龐莫雲,道:「掌門師叔,請看。」
龐莫雲一見,原來是游氏雙雄發的英雄帖,專為對付義兄喬峰所發,當下心中暗笑,原以為喬三槐夫婦沒死,而且還沒有薛慕華參與,便不會鬧出聚賢莊血案,卻沒想到他們還是把帖子送到這裡,這是在尋死嗎?難道玄苦掛掉了嗎?哎!
龐莫雲當下把酒滿滿的斟了一大碗,站起身來,氣沉丹田,朗聲道:「各位兄弟,喬峰乃是我結義大哥,雖然近年來江湖傳聞,我大哥乃是契丹一族,但畢竟還未分明。不管他是契丹人也好,漢人也罷,我都決意與之同甘共苦,當日結拜之時便有不求同看同月同日生,便求同年同月死之語,大丈夫一言既出,正應生死不渝!
游氏兄弟,何許人也,竟敢自稱英雄,還大撒英雄之帖,妄想對我大哥不利,諸位兄弟,我欲前去湊個熱鬧,你們可願罷把手中大碗酒一飲而盡。
群豪本就是散處天涯海角,向來也不理會中原的閒事。但都尊靈鷲宮號令,猶其是龐莫雲接掌靈鷲宮後,把他們體內的生死符都拔了除去,這些個人雖然都是桀傲不馴的人物,卻無不心悅誠服,真心尊令。這時聽龐莫雲義薄雲天的一番話,更是熱血湧動,更有心思滑溜者見此時正是表露忠心的好時機,便紛紛滿飲了杯中的酒水,都高聲叫道:「尊主,我等皆願意追隨左右,萬死不辭!」
群豪中有自命不凡的正派人物,也有本來就不講究禮儀的旁門左道,更有知道游氏雙雄跟腳的,聽說有人要與尊主義兄為難,便連人家祖宗十八代也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