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提督之對決
伯麥在旗艦上看得清楚,不由得露出複雜的表情:「頭髮雪白的高級將領,手執冷兵器肉搏,這個四億人的國家,真的這樣缺乏戰士嗎?其他的人在做什麼?」他開始覺得,將四億人口完全征服,並不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英勇的行為,反襯出一個國家的衰敗。」
又是一陣槍聲響起,剩下的幾名親兵也被打倒的打倒,關天培也中了彈,他現在孤軍奮戰了,卻不管不顧,往下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幾個英軍對著他補了幾槍。關天培用刀支住身體,大吼一聲,面前的英軍居然被他震得一退。鮮血順著關天培的身體往下流。在山石上積累起來,形成一大灘血跡。
關天培又叫道:「殺!」雙手舉起關刀,往下方撲去,幾名英軍迎住他,用刺刀挑刺。關天培居高臨下,大刀砍下,一名英軍用槍一架,受不住力,從山坡上摔了下去。然而,在同時,至少有兩把刺刀刺中了關天培。關天培的身體明顯的一頓。他伸手抓住自己腹部上的刺刀,整個身體要靠著刺刀才能立住了。
「軍門,軍門!」炮台上觀戰的清兵們紛紛喊了起來,有幾個抓起自己的武器,就往上下衝。一回頭,卻發現大多數人只是在喊,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便收住了腳步,看看下面的英軍,有看看身後的同袍,於是頗有些不甘不願的悻悻退回炮台上來。
英軍收回了刺刀,看著關天培。關天培晃了幾晃,翻到在地,順著山勢往下,被一塊山石擋住,眼睛望著李穎修,死了。
李穎修都愣住了,他雖然知道,打仗一定會死人,但實在難以接受,堂堂一品大員,居然就這樣倒在了幾個小兵的槍口下。
關天培是滿清的提督,他的見識謀略,都脫離不了時代的限制。但他能審時度勢,很快理解英軍的先進之處,也願意接受外人的意見,不管提建議的是楚劍功這樣的平民後生,還是傑肯斯凱和范中流這樣的洋人。
關天培只是個武將,在清代的官場,他受制於從總督到布政使的各級文官,但他盡自己能力所及,改進了虎門的防禦。
現在他死了,他盡了力。他就那麼躺在那裡,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紅衣服的英軍越過他,像越過一條低矮的籬笆。
正在李穎修發愣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喊:「關軍門沒了,大家跑啊。」一個激靈把李穎修驚醒過來。他抬眼一望,發喊的是關天培標營的一個千總。
李穎修拔出手槍,一槍就把這人打倒了,大呼:「臨陣脫逃者皆斬。」
這時,炮台上亂哄哄的,有個把總湊上來說:「軍門都不在了,兄弟們打得苦,也對得起朝廷了,李先生,您就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姓李的是白身,別理他,走我們的。」
「洋鬼子上來了!跑啊。」
傑肯斯凱有開了一槍,打倒了那個亂喊的。李穎修大叫:「不要慌,不要慌,我們人多。」
正在亂糟糟的時候,就聽見排槍響,大家都是一震。有些人掉頭就往炮台後方跑,另一些人卻擠到炮台前面觀望。突然有些人歡呼起來。
李穎修分開眾人到前面去一看,舒了一口氣,九連和十連從半山腰繞回來,正好截住英軍。
「九連十連,以排為單位自由作戰。」李穎修大聲命令道。
他看了看炮台上,慌亂的清兵已經慢慢平靜下來,李穎修大叫:「跟我下去,給關軍門報仇。」
朱雀軍連放了幾輪亂槍,打倒了大部分英軍,還有二十多人跑了回去。
這時,伯麥的主力艦隊已經摧毀了靖遠和鎮遠炮台,自身沒什麼損失,因為靖遠和鎮遠炮台都是向西的,對南面次第攻入的艦隊沒法還手。
英軍從東水道殺出,然後往西繞,從北面駛入珠江西水道中線,往兩旁的鞏固炮台和永安炮台各打了幾十炮。
西水道是呈外「八」字張開的,南寬北窄。鞏固炮台和永安炮台都是斜著指向南面,伯麥艦隊等於是從他們後面出現,這兩個炮台也沒法還擊。只有上橫檔島山頂的橫安炮台才零零散散的還擊了一下。戰鬥太久,清兵能用的大炮已經不多了。
「怎麼辦?傑肯。」
「沒事,英軍損失也很大,不可能發起登陸作戰了。伯麥的主力艦隊擊毀了鎮遠、靖遠、威遠、致遠四座炮台,剩不下多少炮彈。他現在就是在撿便宜。放心吧,今天仗打完了。」
果然,伯麥的艦隊轟擊了一陣鞏固炮台,就悄然而退了。
英軍退走以後,李穎修彷彿身體失去了依靠,一下子就坐在炮台上,整整九座炮台,都被打垮了,從珠江左岸的鞏固炮台,到江心的橫檔島,再到自己腳下的武山炮台群,全都在冒著黑煙。從去年秋操開始計算,到今天整整準備了一年,結果不到半天時間,整個珠江口的防禦都被摧毀了。這還是在英軍水土不服,受到嚴重的疾病困擾的情況下發生的。
「大捷,這是大捷啊。」廣東巡撫怡良聽完李穎修匯報完戰況,當即下了定語。
林則徐很謹慎,他問:「穎修,英軍還會復來嗎?」
「肯定會的,去年我在歐洲的時候,就聽說,英吉利人已經定下了以戰爭打開大清國門的國策。」
「那什麼時候會再來呢?」
「具體不好說,不過浙東、虎門這兩仗,英吉利人大傷元氣,定要休整一番,再捲土重來。」
「過段時間再來就好。」說話的,是廣州滿洲將軍阿精阿,「虎門炮台,幾乎全被打壞,五百四十門大炮,剩下不足三百門。」
「英夷也好不到哪去。」怡良說道,「我聽說,英夷退至外海,當即就有兩艘船沉了。」
怡良所說的倒是屬實,康威號,貝拉蒂斯號受創過重,被開到深海炸沉。英軍大部,已經退往海峽殖民地首府新加坡,商務代表義律,仍舊留在了澳門。
英軍這一仗,丟掉了窩拉疑、海阿新、康威、貝拉蒂斯、拉恩、寧德羅六艘六等戰艦,鱷魚號等受重創,卻沒有達成佔領廣州的目的。對皇家海軍來說,確實是奇恥大辱。
伯麥帶隊退往海峽殖民地,下一步要退回印度。他們已經派人將戰局報告送往倫敦,等待來自外相的指示。
這次的損失,從物質數量上來說對不列顛沒什麼影響,然而,卻是英軍自1815年以來的最大損失了。英軍在阿富汗雖然苦鬥了一年多,疲於奔命,但團級的部隊被人成建制打垮還沒有發生過,更沒有損失一條軍艦。
不列顛一定會來報仇的,但有的人卻不這麼想。過了三天,琦善召集眾人商議。
「昨日,葡萄牙澳門領事傳話,說義律願意重開談判。」欽差大臣琦善說道。
「英夷知道了大清的厲害,便態度軟化,也屬人之常情。」廣東巡撫怡良在一旁說道。
「穎修,你怎麼看?」林則徐問道。
李穎修從小凳子上站起來,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幾位大人,義律此人只是商務督辦,沒有權力決定戰和,所以他關於戰和的談判,全然都是鬼話。無非是緩兵之計。大人不要信他。」
李穎修心中卻在考慮,要不要和義律談談。他記得在另一個時空,英軍在1841年初的虎門之戰中,完全打垮了廣州的防禦,義律向琦善索要六百萬兩贖城費,並和琦善簽訂了《穿鼻條約》,雖然為英國攝取了不少好處,但卻沒能完成外相巴麥尊的訓令,因而被召回。現在,虎門之戰英軍沒討到便宜,義律會是什麼下場呢?
岐山繼續說道「「我在白河口,就與英夷打過交道。我看,英夷也不是全然一體,伯麥此獠,惡毒好戰,已被我大清教訓。義律倒是一直態度溫和,白河口時,也是他接的大皇帝聖旨。」
「著啊,能談,就先談談,我廣東自去年少穆兄禁煙以來,花費已逾200萬兩,藩庫都空了。」怡良開始叫苦。
「說到藩庫,這次戰死撫恤,死者百兩,傷者五十兩,有功另計,總須撥銀十萬兩,切莫耽擱了。仲因兄(關天培)我已向朝廷告哀,請榮表,世蔭。」
「十萬兩撫恤?哪裡拿得出錢來。」
幾位大人在上面商量,李穎修默默坐在小板凳上畫圈圈,「花了白銀二百萬兩?炮台改造最多五十萬兩,自己賣槍賣炮,楚劍功練兵,算來算去不會超過二十萬兩……看來廣東藩庫有狠人啊,不聲不響悶了百萬兩白銀,今天要不是巡撫大人說起來,險些漏過。要想辦法,把這狠人找出來。」
這時候就聽林則徐說:「沒有錢,那就借,把鹽稅、糧稅、漕稅都抵押出去,借五百萬兩,以充戰費。只怕還有大戰。」
阿精阿說:「還有個法子,抓賭,抓娼,零敲碎打,幾十萬兩總可以敲出來。」
「募捐,徵用。」
「我再向朝廷上表,請餉,打沉了六艘英艦,朝廷無論如何也要賞十萬兩,至少把撫恤出了吧。」
「不止六艘,十一艘。」滿洲將軍阿精阿說道。
「十一艘……,懂了,阿精阿大人盡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