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裕謙
因為怕英夷復來,朱雀軍不回廣東,而是回到鎮江休整。楚劍功得了伊裡布的許可,安排八百里加急,將英軍南下廣東的消息送給廣州,同時又寫了一封私信給了李穎修。
此次大戰,謝朝恩的狼山鎮傷亡最重,全鎮而沒,連總兵都陣亡了,調金華副將朱貴續任總兵。其餘四鎮,李廷楊的衛州鎮折損兩百餘人,被俘的六百多人已被英軍放回,葛雲飛改授新的定海鎮總兵,接替中炮身死的張朝發。他的浙江水勇也和原來的定海鎮殘兵合鎮,加起來有一千五六百人。其他處州、壽春兩鎮,也有上百人的折損。
而朱雀軍損失最巨,第一次大寶山伏擊戰近三十人陣亡,五十人受傷,長溪嶺伏擊戰陣亡和重傷不治的大約三百人,兩百人輕傷。9月十六日的第二次大寶山伏擊戰又有近百人陣亡。現在朱雀軍除了留在廣東的一個營,在鎮江的只有整整1000官兵。
按伊裡布的命令,江南各鎮就地補兵。楚劍功也抓住機會,在江蘇招募一千五百新兵,陸達坐守鎮江,張興培到江寧,樂楚明到吳淞,楚劍功去蘇州,設了四個招兵點。按楚劍功的吩咐,保甲戶籍一概不管,只要不是官府正在通緝人犯的就行。招兵就看三條:身體健康,智力正常(識字更好),自願報名。
十月二日,楚劍功到蘇州的第三天,便去拜訪江蘇巡撫裕謙。
裕謙見著楚劍功甚是高興,「楚主事,朱雀軍驍勇善戰,威名遠播,本院(巡撫稱院)在蘇州也早有聽聞,前幾日看了軍報,稱慕不已,恨不得相見,昨日見了主事你的拜帖,終能見英雄一面。主事少年英武,名不虛傳。」
「院台您謬讚了。」
「楚主事到蘇州有何公幹?還是戰時小憩休整身心?還住在驛館嗎?不如我調個園子給你住下?」
「哎——千萬別,我只是個七品文官,住到園子裡,逾制,要殺頭的。再說,我只是打了幾仗,小勝而已,當不起啊。我到蘇州,只是奉了伊裡布中堂的命令,招募些新兵。過幾日就回鎮江。大人費心了。」
「也好,楚主事勤勞兵事,裕謙不敢阻攔。我這蘇州子弟,暢曉義理的忠勇少年倒有不少,楚主事倒可盡數招去。」
「謝院台。」
「楚主事,你是讀書人,我聽說,你是林則徐林大人的門生?」
「繆傳了,林大人在湖北時,常到家嚴的學館走動,與家嚴交好,對學生也高看一眼,但並未列入門牆。」
「令尊想來定是大儒了。不知治的哪家訓詁?道光九年的時候,我也曾做過武昌知府,說不定還見過令尊。」
「院台見笑,家嚴只是一無名儒師,沒有什麼著作。」
「不礙事,令尊有子若此,定當欣慰。」
「謝院台誇獎。」
「唉。」裕謙突然歎了口氣,「忠勤報國之士,盡在民間,達官貴人,卻畏敵如虎。」
「院台何出此言?」楚劍功問。
「我瞧著軍報,心中不大妥定,楚主事,你若無它事,不如在我這裡用飯,飯後給本院講講浙東戰局。」
楚劍功自然無有不允。
飯後,在裕謙的書房裡,按著浙江全圖,楚劍功原原本本的把浙東戰事的過程講了一遍。
「這麼說,定海不是收復的,是用俘虜換回來的。」裕謙對朱雀軍的步槍隊列戰壕沒什麼興趣,卻對結尾的戰俘換島追問起來。
「是啊,也沒有別的辦法,英軍堅船,我水師決然不是對手。」
「那在廣東,我聽說有九龍、官湧兩次大捷,難道浙江水師和廣州水師差得這麼遠嗎?」
楚劍功心中暗想:「九龍之戰還可以稱作平手,官湧之戰後,連水師提督關天培都放棄了海上爭雄,這才有了我在湖南練朱雀軍。要說林大人的軍報我也看了,只說水師忠勇,沒說打勝了啊,怎麼到了裕謙這裡,就成了大捷了?」
但口頭卻不能這麼說,楚劍功道:「那時英軍只有兩艘大兵船,而這次有十六艘大兵船。」
「總之,是上官無能怯戰。也都說英軍火器犀利,但有了朱雀軍,不也斬殺了三千英夷嗎?」
「斬殺三千?」楚劍功有苦說不出,對這位巡撫大人,你要告訴他,斃、傷、俘加起來才一千掛零,他的反應,要麼是無視,要麼是勃然大怒「好啊,伊裡布謊報戰功。」這樣節外生枝。
裕謙接著說:「可見,英夷並非不可戰勝,重在將士用命,江南五鎮,拼了性命去打,便有大捷,鄧制台在福建,守備森嚴,英夷在廈門就無機可乘。」
楚劍功心裡腹誹:「廈門只是騷擾吧。」但口上說:「院台說的是。」
「可烏爾恭額呢,疏於守備,鎮海、寧波一敗再敗,伊裡布身為欽差大臣,不當即將烏爾恭額這奸逆綁縛京師,反而回護於他。」
裕謙越說越氣憤,「我連續四次,向伊裡布上書,提出收復定海的辦法,可恨他置之不理,一意議和。」
楚劍功心下暗笑,伊裡布畏懼英艦,試圖羈縻的心態,他是知道的,如果當時不是他向伊裡布建議,以「送英俘前往北京斬首示眾獻捷」來激怒英軍,讓他們進攻鎮海的話,只怕這仗還打不起來,雙方到現在還在和談扯皮中。
但話說回來,裕謙給伊裡布的建議,伊裡布也是拿出來參詳過,楚劍功當時的評價就是:「書生空想。」比如裕謙的建議中有一條,使用滿載柴草的火舟,「用周郎故智」,來燒燬大海上的英艦。
想到此處,楚劍功不由得笑了起來,被裕謙一瞪,楚劍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趕快說:「畏敵如虎,也是可笑。」
「著啊,」裕謙如逢知己,「我已經向聖上上表,彈劾伊裡布、烏爾恭額。」
「啊」楚劍功大吃了一驚,心裡暗想,「我只是想老老實實造反而已,可不想牽扯到你們督撫之間的恩怨中去。」
就聽裕謙繼續說道:「我是在武昌做過父母官的,叫你一聲表字,可以吧。」
「大人抬愛了。」
「那就好,劍功啊,我上書彈劾伊裡布,烏爾恭額,和我一道彈劾的,還有新任浙江布政使劉韻珂,即將赴任的閩浙總督顏伯燾,你把我們這裡的情形給林大人修書一封,林大人自有分寸。」
啊!楚劍功心中一緊,莫非,自己要捲入一場牽動東南九省四督的黨爭?